沈半夏跟在段融身後,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腕,手心挨著她的肌膚,一直到外麵才把她鬆開。

海風吹過來, 一股鹹濕的氣息,沈半夏的頭發在背後繞。

她的心比被風揚起的頭發還要亂。

段融靠站在欄杆旁,胳膊肘往後搭:“沒談過戀愛?”

沈半夏既然選擇說了出來,就不怕會被他質問,牙齒咬了咬下唇, 點頭:“嗯。”

“之前為什麽說謊?”

“是你先誤會我的, 你看見我跟張俊安一起吃飯,就說我喜歡找老男人。”她解釋了一遍那天的事:“張俊安一直沒有女朋友,他爸媽不放心他,所以他才找我假裝是他女朋友陪他爸媽吃頓飯。”

段融朝她走近一步:“你這麽熱心, 什麽忙都幫?”

兩個人快要挨著, 沈半夏往後退了退, 避開他的視線。

“那如果我真的跟張俊安談銥誮過戀愛, ”她知道自己不該問,但此刻就是特別特別想知道:“你……會不高興嗎?”

其實是想說, 你會吃醋嗎?

到底是沒敢這麽問,換了個語焉不詳的詞。

可就連這樣的問題段融都沒有回答, 轉過身,帶她往樓下走:“很晚了, 回去睡覺。”

沈半夏失落起來。

他不回答, 所以是無關痛癢的意思吧。不管她談過幾次戀愛,跟誰談過, 他都無所謂。

因為根本就不喜歡她啊。

沈半夏回了房間, 如一個被人放了氣的氣球, 蔫蔫地在**趴了會兒。

並沒讓自己喪太久,從**爬起來,找了根皮筋把頭發紮好,推門出去。

她跑到後廚,進去看了看。

餐廳是西式的,但旁邊有個小小的隔間,裏頭放著個鐵板,兩個廚師正在探討中式早餐煎餅果子的做法,正說到火候問題時,沈半夏過來,衝著他們笑了笑:“師傅,能幫我做兩個煎餅果子嗎,不要香菜多放辣。”

“……”

倆廚師不知道這小姑娘是哪裏冒出來的,莫名其妙地被她指使著攤了兩個煎餅果子。這倆大廚明顯是剛學的手藝,煎餅攤得厚薄不均,往上麵打了個雞蛋結果雞蛋滑下去了,費了老大勁才把煎餅做好給她。

沈半夏接過來,拎著兩個熱騰騰的煎餅果子跑去找段融。

段融一個人在外麵抽煙,胳膊支在欄杆上,修長指尖夾著根煙,夜色把他的身影籠得寂寥。

沈半夏走過去,把其中一個煎餅給他:“給你。”

段融側頭看她,又看看她送過來的東西,接過來:“這什麽?”

“煎餅果子,”她說:“你不是不吃海鮮嗎,那你吃這個墊墊肚子吧。”

她跟他站在一起,麵對著大海的方向,兩手拿著煎餅哢擦咬了一口,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段融把目光放在手裏的煎餅果子上。

剛攤好的煎餅,還熱著,熱氣被海風吹得亂冒。

他剛才確實沒吃一口東西,自己那些狐朋狗友都沒發現,隻有她發現了。

他咬了一口,裏麵的薄脆很香,很脆,咬下去有哢滋聲。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種路邊小攤性質的東西了。

高中時候,因為他早上要擠時間去打零工的緣故,常常會來不及吃早飯。沈半夏小區樓下有家山東人開的煎餅攤,老板手藝很好,薄脆做得香香脆脆,辣椒油炸得很香,就連撒在上麵的小蔥都要比別家可口。每次吃了飯從家裏出來,她都會用零花錢買一個煎餅,等段融過來接她,她舉高手把煎餅給他。

段融朝她半跪下來,接過煎餅,問她:“給我買的?”

沈半夏點頭。

很多人都給段融帶過早餐,每天段融去到教室,總能看見課桌上堆著幾十份早餐。

但隻有那個戴著口罩的小女孩給他送早餐,不是為了能從他這裏得到什麽,而是真的心疼他會餓肚子。

段融就在沈半夏麵前,幾口把一個煎餅吃完。

他拿拇指擦了擦蹭了油汙的嘴角,抬頭看她:“以後還會給哥哥帶?”

她又點頭。

段融笑,笑得很好看。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十元麵值的紙鈔,放到她手裏:“那我明天還等著吃你買的早飯。”

這錢是他打零工好不容易掙的,沈半夏不能要,非要還回去。段融握住她小小的手,沒有讓她動。

“不能給男生花錢,”他告訴她:“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行,不然會吃虧,記住了嗎?”

沈半夏似懂非懂,一雙琥珀般的大眼睛看著他。口罩有些歪,他幫她理好,手指無意間輕蹭過她的耳朵,她那片皮膚便發紅。

“走吧,哥哥帶你去學校。”他起身,牽住她的手。

段融不知道,跟他一起走過無數遍的從家裏到學校的那條路,是沈半夏記憶裏無比美好的存在。

沈半夏想到那些事,眼眶發熱,目光無神地放在海麵上。

燈光下,她一雙泛紅的眼睛無所遁形。段融扭頭看見,叫她:“半夏。”

沈半夏低頭,手指揉了揉眼睛。

“眼睛疼?”他故意順著她的意思往下問。

“嗯,這裏風大,好像有東西進去了。”

“我看看。”他把她的手拿下去,低了頭看她眼睛。

兩人的距離猝然被他拉短,鼻尖幾乎快要挨著,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能聞到他身上清爽幹淨的氣味。

幾隻海鷗在暗夜裏貼著海麵飛行,遊輪飄**在廣闊的大海中央像一片葉子。

風慢下來,時間也變得慢。

她抬起眼睛的時候,剛好撞進段融目光裏。

心裏過了電般地抖,她想躲開,段融已經把她後腦握住,身體湊得更近。

“別動,給你吹吹。”

他說完,真的輕輕吹了下她的眼睛。

感受到他的氣息,沈半夏整個人都是木的,他吹過來的風像是一劑猛藥,對著她心髒的位置紮進去。

頭發驀地一鬆,皮筋繃斷掉落下去,原本高高紮著的頭發傾瀉而下,鋪在她背後和肩上。

段融把斷掉的皮筋接住。皮筋是奶白色,上麵有圈軟軟的絨毛。

沈半夏有些尷尬地摸摸頭發,側回身,依舊看著廣闊無垠的海麵,繼續往嘴裏塞煎餅果子。

段融記得她今天晚上已經吃過很多東西,易石青說她胃口很大,但是這樣的吃法已經不是胃口大,而幾乎是有些不健康了。

段融把她的煎餅拿過來,沒再讓她繼續吃:“吃這麽多不怕積食?”

“不會。”

沈半夏要去搶,段融已經在她吃過幾口的煎餅上咬了一口,她愣怔下來,沒想到他會這樣。

會毫不介意地吃她吃過的東西。

易石青和梁瑞涵站在遠處看了他們很長一會兒。段融跟個小女孩站在風裏吃煎餅果子,這種事情對他們的衝擊力無異於火星撞地球。

“真有意思,現在談戀愛都是這樣談的啊?大半夜的吃煎餅果子?”易石青笑,扭頭見梁瑞涵的臉色很不好,都要發青了。

“走走走,哥哥帶你喝酒去。”易石青把她往船艙裏拉,不然就她這臭脾氣,肯定要去打擾人家小兩口談戀愛了。

沈半夏並不覺得自己有在跟段融談戀愛。他們連相識相知的過程都沒有,直接就有了婚約上的牽絆,導致她一直覺得段融對她的觀感肯定很不好。

她把被風吹得撲了眼睛的頭發別到耳後,因為空氣太過安靜,有種古怪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滋生。這讓她越來越緊張,心跳得很快。

她完全不討厭現在的氣氛,甚至有些沉迷。七年前她出現在他麵前時,還是個隻有十一歲的小孩子,他拿她完全當小孩對待。她每天都盼望著能快點長大,可以像高年級的那些女生一樣,喜歡他就有資格說喜歡他,而不是隻能暗暗地藏在心裏。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的喜歡,或許他會覺得她是個怪小孩,就不會再來見她了。

如今她夢想實現,她是個大人了,跟他站在一起的時候會被人誇很配。

她其實好高興。

但是千萬不能被段融發現她的竊喜。

她看著海麵上流瀉的月光,手把欄杆抓得很緊。

段融把她的煎餅吃完,去扔了包裝袋,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瓶水,擰鬆了瓶蓋給她。

沈半夏接過來,喝了口。

段融背靠著欄杆站著,最近歐洲那邊的分公司正忙一樁收購案,他手機裏的消息多起來。

他看了眼,低頭打字。

海風一陣陣吹,遊輪緩慢航行。遠遠地,沈半夏好像聽到了鯨魚的叫聲。

她抓著欄杆探著身體到處看了看,並沒有看見鯨魚的影子。

手機上收到了方朗的幾條消息,方朗問她跟段融相處得怎麽樣,段融有沒有對她做什麽。

方朗總在操心些不該操心的。

沈半夏回了句沒有。方朗不放心地說:【要是有危險一定要告訴我】

沈半夏想說就算有危險,告訴你有什麽用嗎?

而且段融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危險。

而是她求而不得的一場夢。

她在微信上翻了翻,翻到段融的微信號。

兩個人自從互加微信後,到現在了還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別人都可以很自然地跟他聊天,可沈半夏不敢。

怕收不到他的回複。

她盯著段融的微信看了會兒,又去翻他朋友圈,結果發現他根本沒有開通。

扭頭看他,他還在聊工作,英挺的眉皺著,唇線平直。

側臉好看得讓她移不開眼睛。

如果這麽好看的一個男人,是屬於她的就好了。

她想著想著臉有些紅,低下頭繼續翻手機。

打開工作微信,看到了Z的頭像,她趴在欄杆上,無聊地給他發了條:【你睡了嗎?】

段融回完幾條消息,手機頂部出現另一個微信號的消息提示:

小騙子:【你睡了嗎?】

段融側過頭,看向在他身邊站著的沈半夏。

過去幾秒,給她回:【沒】

小騙子:【我剛聽到鯨魚的聲音了,不知道能不能看見】

段融勾唇淡淡一笑,繼續給她回複:【你在海上?】

沈半夏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有一句沒一句地跟Z聊著。

並不知道Z此刻就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隻被捕到網裏的魚。

段融第一天見到她,她從酒吧裏出來,為了躲避一個男人慌不擇路下爬上了他的車。他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默不作聲地把她送回公寓。

一棟普普通通的公寓,有些年頭了,破舊得外牆都剝落了一片。

第二天再見她,她成了康芸的女兒,千嬌萬寵的一個公主。雖然她很好地給自己找了個要去旭升公寓的理由,但段融知道她隻是在撒謊而已。倒不是因為她不像,而是真正的名媛千金大多數都像萬珂或是梁瑞涵那樣,不管什麽時候身上都有股高高在上的傲氣,但她沒有。

後來讓手下的人去查她,查到她在一家律所工作。

她雖然隻是個十八歲的大一學生,但她太需要錢,平時除了上課就隻剩了上班。休息日也不閑著,為了掙錢,隻要不是太過分的事,她基本都會做,比如考試的時候給人傳答案,休息日去遊樂場頂著大太陽穿厚厚的玩偶服。

再比如扮演別人的女朋友,陪人父母吃飯。

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還無法確定嚴琴為什麽會找她,讓她用康芸女兒的身份接近他。

隻知道是有目的的,嚴琴那人做什麽事都是奔著利益兩個字。

所以沈半夏對嚴琴來說,肯定是有利用價值。

從一開始,段融就知道沈半夏在騙他。他不揭穿,要看看她能騙到什麽時候,等真的要跟他結婚的時候,她會不會逃。

段融一邊在微信上跟她聊,一邊側過頭,看她。

風把沈半夏的頭發吹得往前飛,長又密的發撲在她單薄的背和肩膀上。發絲輕輕揚,清冷月光下,她漂亮得仿佛是從月色裏走出來的精靈。

一個會騙人的小精靈。

他就讓她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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