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在不停地閃爍,蘿月亮晶晶的眼睛,也在撲閃撲閃地眨個不停。她小小的身軀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主人的影子占據了她整個心靈。

蘿月抱著一個軟軟的枕頭,坐在床邊,想著她的心事。

三個月前,惹了鷹毛事件的主人,留下了一封信,就不負責任地跑掉了。沒有了伽羅的王府變得冷清了很多,她們這些找不到主人的小侍女,隻能苦苦地等待。

主人已經離開了這麽長的時間,竟然沒有一點點音信。雖然一開始,蘿月還有一點點的高興,畢竟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說起這個主人,一點沒有為尊者的覺悟,沒事的時候,就用各種惡作劇來戲弄她們這些可憐的姐妹們。

她們已經夠可憐了,還被可惡的他,一個人當作三個人用,一點沒有享受過別的府第裏麵,那些貼身丫頭每天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悠閑生活,每天忙得要死,還要應對主人層出不窮的怪異想法。

雖然蘿月是這樣想的,其實這也不怪伽羅,隻能怪這些丫頭太認真負責。伽羅一向很會用人,尤其是喜歡將權力充分地下放到這些他信任的小侍女的手上,然後,他就消失了。

他知道,這些小侍女都是可以靠得住的人,可是認真、負責的人總是比較累的,因此,這些小侍女們才會怨氣衝天。

在蘿月的眼中,伽羅仿佛覺得麻煩還不夠多,隔上幾天,他就會惹上一些麻煩,一些雞毛蒜皮、讓人啼笑皆非的麻煩。

每當主人惹下了麻煩,就會玩一段時間的失蹤,留下她們善後。再加上那隻特別討厭的肥貓,一天到晚累死了她們。

蘿月一想起這些事情,就感到很氣憤。她將自己的枕頭當作主人的麵孔,狠狠地壓了兩下。

偏了偏頭,蘿月覺得有些不對勁,於是又將枕頭放好。她輕輕地整理好零亂的枕頭,麵前又浮現起主人的麵孔。

很奇怪,這些天來,為什麽自己一直在想著那張帶著壞壞的、懶散的笑容的麵孔?

為什麽主人出去的時候,寧可帶著那隻討厭的肥貓,也不帶她們走?難道在主人的心中,她連一隻花貓都比不上嗎?這件事情一定要問個清楚。

仿佛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咬了咬牙,蘿月下定了決心。

“蘿月,你在幹什麽?”偷偷背著小包袱的蘿月才走出了府門,就被蓮柔和海蓓擋住。

“我……我想出去走一陣子。”

麵帶著不相信的神情,兩個女孩舞動著手臂,逼近了蘿月,她們冒火的眼神,表明她們想要的行動。幾個人的朝夕相處之下,每個人的謊言,都瞞不了別人。

生平極為怕癢的蘿月在嚴刑逼供之下,不得不說出她的目的:前往帝國的東方城市菲頁港,主人可能偷偷地跑到了那裏。

“你們不要不相信。”蘿月拍著她的小胸脯,驕傲得如同一隻小母雞,“我一直管理著主人的財務,對於主人的資金流向了如指掌。

“主人雖然在東方那裏偷偷地置了一些田產,但是,這些絕對瞞不過我的眼睛。”

可是,伽羅真的在那裏嗎?

伽羅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山坡的大青石上麵,吹著一片樹葉。悠悠曲調蕩漾如水,漸漸地消散,草原的種種記憶,停泊在了那衝天的火光中。

他離開了大草原,已經三個月了。

山崗下麵是一塊很肥美的草田,很多的山羊,正在那裏嬉戲和玩耍。時光已經推進到了七月,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欣欣向榮和充滿生機。

離開了草原的伽羅,病倒在回家的路上。

勞累、操心、自責等等各個方麵的因素組合在一起,擊垮了伽羅。

幸運的是,昏倒在路邊的他,被郊遊回來的埃斯曼男爵家的小女兒發現後,將他救起來,交給了埃斯曼男爵家的管家。

病好了的伽羅發現,自己身上早就被那些趁火打劫的人搜括一空了,甚至連自己恢複相貌的藥水都被偷走了。

要知道,他臉上的藥物,用一般的方法是洗不掉的。這下可好,就算他想要說自己是那個皇子伽羅,恐怕也沒人相信。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受人滴水必須湧泉相報。

身無分文的他被迫留這裏,給埃斯曼男爵家放羊來償還醫療費。

伽羅本來沒有那種知恩圖報的覺悟,他已經做好了一走了之的準備。

但是這個時候,伽羅驚奇地發現,經過了草原的惡戰,他自身的鬥氣,已經到達了一個高峰期,現在正是需要尋找一僻靜之處來苦修、突破的時候。

想一想人家的救命之恩,再加上遇到了露娜的事情,難免有一點心灰意冷,於是他就留在這裏,當了埃斯曼男爵家的牧羊人。

山坡下麵,一頭特別肥壯的山羊偷偷地離開了羊群,向遠處的一塊小樹叢跑去。

“大白這個家夥,又調皮了……”

伽羅站起了身子,手指一彈,一塊小石子嗖的一聲飛出去,準確地打在那頭山羊的左角上麵。

山羊回過頭一看,發現那個人正在看著它,嚇得趕緊跑回了大隊。

放羊一個半月,連伽羅都很佩服自己放羊的天分。

其實,這也沒有什麽,在原來的世界裏麵,伽羅還是部隊裏麵的養豬標兵呢。

這三個月來,他將這些羊兒一隻隻都養得膘肥體壯。

看到伽羅的成果,埃斯曼男爵家的管家狠狠地讚揚了他以後,甚至有把自己那個女兒嫁給伽羅的想法。

說句老實話,艾列克大叔的女兒,長得還算是很不錯,是個很好的女孩,在伽羅病倒的時候,這個女孩細心地照料了他。

那個百裏挑一的女孩,有著挺拔而豐滿的身子,古銅色的皮膚,爽朗的性格以及端正的麵貌,要說伽羅沒有一點齷齪的想法,那是騙人的。

可惜的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現在,伽羅才經過那樣大的打擊,變得有一點心灰意冷了。

自己根本沒有在這裏安居的想法,那麽,就隻是幻想一下就好了。

無聊地拋著幾塊小石頭,伽羅想到了一個問題。

“到了這個時候,艾列克大叔怎麽還不來?平常每個星期的補給,在今天的中午就應該送到了。

“今天的這種天色,到了晚上,大概就會有一場大暴雨。那個時候,山下的小溪會變成激流。”

正在尋思著,一陣毛驢脖子上鈴鐺的聲音傳了過來,這是艾列克大叔到來的標誌。

伽羅對於那頭毛驢脖子上的鈴鐺聲,已經熟記在心了,這東東可是關係到他每周補給問題的關鍵。

他放羊的地方,離埃斯曼男爵的城堡比較遠,伽羅就在這兒,利用山洞搭建了幾個羊圈和窩棚,自己就住在這裏麵。

而艾列克大叔,則每個禮拜都會用他的毛驢,拖著食物和生活必需品送過來。

“美麗的海克絲閉上了眼睛,她渴望著騎士來把她拯救。邪惡的魔王發出了咆哮,誰來救救我這美麗的公主……”

“咦,是誰在唱歌,難道艾列克大叔,會給我帶來一個漂亮的姑娘?”一邊胡思亂想著,伽羅敏捷的從地上躍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清脆悅耳的歌聲越來越近,走在前麵的是一個可愛的少女,她那甜蜜性感的唇瓣,正在發出一連串天使般的歌聲。

全身一襲淡黃色的緊身衣裳,把少女那青澀的,剛開始發育的身材恰當地勾勒出來。小毛驢跟在少女的後麵,一步一步地搖擺著它脖子上的鈴鐺。

“請問,你是那個伽羅,我救起來的那個伽羅,不,是伽羅大叔嗎?”

少女緊張兮兮地瞅著伽羅,似乎覺得非常驚奇和疑惑,長長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忽然閃了幾下。

很明顯,她現在很難將麵前的這個人,和那個被她從路邊的汙水坑裏麵救起來的、渾身汙濁的男人聯係在一起。

當時,她隻是本著一個貴族女孩的同情心,救起了這個男子,然後就將他交給了身邊的管家。這個男子在她腦海裏的印象,已經變得很模糊了。

“伽羅大叔?”伽羅摸了摸自己下巴密密麻麻的胡子,苦笑了一下,說道:“不,我不是伽羅大叔,我是拯救公主的勇士。謝謝小姐的救命之恩。”說完,他深深地向少女彎下了腰,表示謝意。

少女被伽羅逗得高興的笑了,原來的緊張勁一下子都沒有了。

她再次打量了伽羅一眼,說道:“我是埃斯曼男爵家最美麗的公主海克絲,請問這位大叔,聽說過有這麽老的勇士嗎?而且是從路邊揀回來的勇士?”

“*&¥……#&……”心中暗暗地誹謗著麵前的少女,伽羅的臉難得的紅了一下,現在的女孩呀……

他一邊幫著少女將毛驢身上的東西一件件的取下來,一邊聽少女說著為什麽是她來的原因。

管家艾列克因為腳踝扭傷了,不能行走,而埃斯曼男爵家裏僅有的幾個傭人,也因為別的事情忙得昏頭轉向,一時抽不出人來。

看到這種情況,無事可幹的埃斯曼男爵的小女兒海克絲,自告奮勇地擔當起了給伽羅送生活必需品的重任。

從管家的口中得知了伽羅的為人,再想一想,自己的女兒還是會一點功夫,於是埃斯曼男爵同意了少女的外出。

很少出門的少女,如同一隻才出籠的雲雀一樣的興奮和喜悅。一路上美麗的景色,和少女貪玩的本性,讓本來早就應該送到的東西,現在才到。

少女不停地訴說著路上發現的好玩和有趣的事情,歡快的笑聲,如同山上的泉水一樣,變成了話語,連伽羅也被感染得不停地大笑。

唯一表示不滿的,是那頭毛驢,被迫多走了很多路的它,不停地發出“昂、昂”的叫聲。

在海克絲的心中,今天的一切,都讓她興奮和高興。

唯一讓她覺得驚奇的是,在艾列克大叔嘴裏麵那個她救起來的英俊牧羊人,竟然是一個大叔(她自己的看法),當然,伽羅板著臉,表示嚴重的抗議和不滿。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長的時間,毛驢身上的東西已經被搬空了。

看著伽羅忙著收拾雜物的情景,海克絲大聲說了一句:“伽羅大叔,嘻嘻,再見。”然後牽著毛驢,歡快地沿著山路向下走去。

無可奈何地看著海克絲下山婀娜的身形,伽羅搖著頭,大聲的說道:“路上千萬不要耽擱,等一會兒可能有大雨。”

“知道了,勇士大叔。”海克絲回頭做了一個鬼臉,小毛驢蹦蹦跳跳地跟著她向山下走去,嘴裏麵還在唱著自己編的歌曲:“海克絲終於等到了勇士的到來,美麗的臉上露出了花一般的笑容……

“她一遍遍地呼喚著勇士的名字,為什麽沒有人回應她的呼聲?”

“這個小家夥真的會編,將一個二流歌手的作品改編成這個樣子,不過唱得還是很不錯的。”伽羅摸了摸自己下巴,明顯得感到了胡子紮人。

看來,真的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觀了,被小姑娘這樣一聲聲的叫著大叔,還真不是滋味。

目送海克絲的身影消失在山下的小路上,伽羅打了一個呼哨。

隨著呼哨的聲音,山坡下麵的羊群叫喚著,變成一隊隊白色的溪流,然後乖乖地跑進了山崖邊的山洞裏麵。

“頑皮的家夥們,等一會兒有雷陣雨,不要害怕,乖乖地待在洞裏麵。”

安頓好了這些山羊之後,伽羅走進了山崖旁的另一個山洞,這是他的住所。

小山洞裏麵的東西很簡單,一張床,幾個石頭墩子,山洞的四壁被磨得很是光滑,上麵挖了很多的小洞,裏麵放了不少的石雕和小雜物。

他用腳踢起了腳下的一塊石頭,小石子飛出去,打在了前麵躺著的肥貓身上。

“老夥計,該起床了。”

倫巴哼了哼,翻了一個身子,繼續自己的美夢。

悲傷的花貓從越野城出來以後,就變得悶悶不樂。它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睡覺的事業中去,身體變得更肥了。

在花貓的夢中,至少,它可以成為一個神。

至少在夢中。

伽羅探出了頭,看了看外麵。

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已經布滿了烏雲,遠方,隱隱有雷聲傳來,一滴雨水落在他的手上。

雷聲漸漸地小了,風也停了,空氣仿佛凝結成了黏稠的**。

密集的、黃豆大小的雨點,如閘開水湧般地劈劈啪啪落下。既密又猛的雨點,隔斷了他的視線,山洞外的景物,全蒙在一片影綽之中。

伽羅坐在洞口,呼吸著清涼的空氣,雨水濺在他的臉上和手上。樹葉在他的嘴裏麵,吹著悲傷的曲調。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是一名普通的農村子弟。出生於大山裏的他,是一個傻傻的、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父親,有一個慈愛的母親,還有一個笨笨的,和自己一樣的妹妹。

那個時候的自己,是那樣的無憂無慮,生活是那樣的平靜而幸福。

對於鄉裏人來說,上學、打工和參軍,是他們改變命運的主要手段。他的父母替他選擇了後者。

十七歲的他參了軍,他曾經這樣計劃過:等到自己退伍了,回到家鄉,娶一個老婆,孝敬父母,利用在部隊裏麵學來的養殖技術,來平平實實地活著。

然而,半年以後的一場泥石流,改變了一切。

父親沒有了,母親沒有了,平時那個總是纏著自己的妹妹,也沒有了。

他曾經是那樣的痛恨過自己,為什麽沒有好好的孝敬過父母,為什麽總是覺得妹妹笨,而不和她玩?人總是到了最後才感到後悔。

失去親人的身體由於悲傷而垮了下來,他離開了部隊,一個人來到了陌生的大城市。

無知而又純樸的他,很快地被人騙走了身上所有的錢。

走投無路的他,在社會的最低層苦苦地掙紮著,做苦工、當乞丐,笑對白眼,束手挨揍。白天在烈日下賣命苦幹,夜晚隨便找個地方露宿街頭,辛辛苦苦地賺著每一分錢。

生活就是這樣的艱辛,如果不是他天生樂觀的話,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一開始他曾經想過死亡,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鼓不起自殺的勇氣。其實,他曾經很多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每到最後一刻,卻始終下了手。

對於他來說,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了。在社會最低層的他,深深地明白這個世界,是如何的不公和殘酷。

可是,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去死,或許這就是生存本能的作用。

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往日的快樂時光,他還是不願意放棄。不管這個社會是多麽的殘酷、汙濁、了無生趣,他也要堅持著活下去。

他就這樣如同一條狗般地活著,他不願意死去,因為如果他死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會記住他的名字。

直到他認識了如月,一個和他一樣來自農村的打工女孩。

愛情在兩個人之間產生了,可是,兩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人,怎麽還能奢談什麽將來,什麽幸福?

他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比自己還要苦,他拒絕了和她一起回家的提議。

他決定鋌而走險,踏入了走私這條黑道上。然而,就是這一次,讓他失去了如月,也讓他失去了生命……

往事如夢,是的,一切都過去了。

在這個美麗的夜晚,伽羅心中的影子,慢慢地開始淡去。

初夏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一轉眼,原本的電閃雷鳴,已經變成了萬裏晴空,天空中掛起了點點的繁星,空氣中飄來了雨水滋潤過的淡淡草香。

滿天的繁星,倒映在暴雨形成的小水塘裏麵,螢火蟲在旁邊飛舞。

是的,隻要自己還活著,還能看到這麽美麗的仲夏夜,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