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病房淚訴
那是歐陽鴻靖的身影。
江小銘稍為猶豫後,緩緩地朝歐陽鴻靖走去。
歐陽鴻靖背靠著牆,呆滯地望著地板,雕塑般紋絲不動。
直到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白色的球鞋。
歐陽鴻靖慢慢抬起頭,眼前站著麵色擔憂的江小銘。
“歐陽,你還好吧。”江小銘輕聲問道。
歐陽鴻靖別過頭,不做聲。
江小銘輕歎口氣,又問道:“你早上到哪去了,怎麽不跟我們一起來探望柳園學長呢?”
歐陽鴻靖聲音嘶啞地喃喃道:“我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在這。”
聞言,江小銘怔住。
兩人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江小銘沒讓這沉默持續多久,他思前想後,低聲說道:“歐陽,你聽我說一句。你不要太過自責,這件事也不能怪你,柳園學長肯定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副模樣。”
歐陽鴻靖抬頭看了江小銘一眼,苦笑兩聲,還是不做聲。
“現在大家都回去了,病房裏隻有柳園學長一個人。放心不下的話,你就去看看吧。”江小銘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他想,現在歐陽鴻靖或許是並不想跟柳園以外的人多說話吧。
他能理解這種被陰霾籠罩而無力出聲的感覺。
他知道,現在歐陽鴻靖需要的並非是他的勸慰。
歐陽鴻靖需要自己想通,自己能夠想通,勝過他人千言萬語的勸慰。
江小銘離開後,歐陽鴻靖才猶豫著朝病房緩緩走去。
十數米的距離,此時對他而言卻猶如漫漫萬裏長路,他每踏前一步,都猶如跨越千山萬水般艱難與漫長。
一夜無眠的他,頭昏腦漲。
他昨晚在病房外守了一夜,林忠才也陪了他一夜。
天亮後,由於學校仍有事需要處理,林忠才在給歐陽鴻靖買來早餐後,便先行回校了。而他買來的那份早餐,到現在仍在過道長椅上孤零零地置放著。
歐陽鴻靖並沒有食欲。
而等到中午,隊友都陸陸續續地趕到醫院探望柳園時,歐陽鴻靖卻似是落荒而逃般,躲藏在過道盡頭的樓梯間,等到眾人都紛紛離開後,他方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到過道,倚靠著牆壁發愣。
直到江小銘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放心不下的話,你就去看看吧。”江小銘如是說道。
歐陽鴻靖在病房門口停下了腳步。
他的雙腳微微顫抖著。
病房的門虛掩著。
病房裏很安靜,鴉雀無聲。
“是歐陽在外麵嗎?”柳園驀地出聲問道。
歐陽鴻靖猛地滯住。
“是的話,就進來吧。”
咬咬牙,歐陽鴻靖推開病房大門。
柳園麵色如常。
歐陽鴻靖神色憔悴,又甚是惶恐。
柳園笑笑,指著床前那張江小銘剛剛搬來的凳子,說道:“歐陽,過來坐。”
歐陽鴻靖低著頭,悶聲不吭地走到床前坐下。
看著歐陽鴻靖麵如土色的憔悴模樣,柳園不禁笑道:“歐陽,說起來我們才一天不見呀,你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歐陽鴻靖無言以對。
柳園又問道:“你的身體沒事吧,我記得昨天你也挨了幾記悶棍。”
“……我沒事。”
柳園聞言一怔:“歐陽,你的聲音怎麽突然變得那麽沙啞。你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歐陽鴻靖搖搖頭,一言不發。
“你昨晚應該不是沒有休息好,”柳園凝想片刻後,又喃喃說道,“以你的性格而言,你恐怕是一整晚都沒睡吧。”
歐陽鴻靖又是搖搖頭。
柳園看不到歐陽鴻靖的神情,可卻也能感受到他彌漫在空氣中的懊悔與痛苦。
輕歎口氣後,柳園伸手輕輕地按在歐陽鴻靖的肩膀上,安慰道:“歐陽,真的,我不怪你,真不怪你。”
歐陽鴻靖悶哼一聲,渾身顫抖,喉嚨裏滾動著幾欲嗚咽的悶響著的聲音。
“歐陽。”柳園又低聲叫喚道。
眼淚一滴滴地滾落在膝前。
歐陽鴻靖勉力控製著的情緒在這一刻猛地崩潰,強行壓抑在喉裏的嗚咽聲也終是難以自控地迸出。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歐陽鴻靖趴倒在柳園的病床前,雙手緊緊地揪著柳園的被單,啞著聲音痛苦不堪地低聲哭著,渾身劇震。
柳園連忙輕輕地拍打著歐陽鴻靖劇烈起伏的背脊,一時也是凝噎。
“對不起,柳園學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亂惹事,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你本來是不該受傷的……我該死,我該死,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歐陽鴻靖失聲痛哭著,在柳園麵前釋放著自己失控的情緒。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林忠才拎著飯盒,快步朝柳園的病房走著。
他知道,歐陽鴻靖的情緒抑鬱如此,這時候想必仍未進食。所以他匆匆忙完學校的事務後,便連忙幫歐陽鴻靖打了飯,趕到醫院。
自初中到現在,歐陽鴻靖幾乎是歐陽鴻靖看著長大的。
他再清楚不過,歐陽鴻靖自己的事從不用他人操心,但在遇到難以釋懷的事情時,他也容易陷入難以自拔的偏執。
而這也是,歐陽鴻靖最使人擔心的地方。
歎息一聲後,柳園的病房也近在眼前。
林忠才發現,整條過道都不見歐陽鴻靖的身影。
稍稍發愣後,林忠才便走到病房前,小心翼翼地從半掩著病房房門往裏窺去。
而後,他收回視線,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眉目帶笑。
“歐陽,你能自己走出這一步,很好。哭完之後,你可就得站起來了。”
他放下飯盒。
飯盒裏,菜香如煙,輕輕悠悠。
病房裏,哽咽聲漸止。
柳園抽出兩張紙,遞給歐陽鴻靖。
歐陽鴻靖接過紙,擦了擦****的眼角。
“情緒穩住啦?!”柳園眨眨眼睛,笑著問道。
歐陽鴻靖點點頭。
柳園又問道:“哭完之後,好受些了嗎?!”
“好受多了。”
“歐陽呀,既然你情緒穩定了,那我就跟你好好地說說話吧。”柳園背靠著白枕,喃喃說道,“你最近的情況很不對勁,是因為你很介意溫康的離隊,是吧。”
歐陽鴻靖聞言一怔,隨後又低下頭。
柳園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歐陽鴻靖的腦袋,說道:“你別老低著頭,好好聽我說。”
歐陽鴻靖便猶豫著微抬起頭。
“我知道你很敬重溫康,即便你的實力早已在他之上。你敬重他,也是因為他擁有著你所沒有的東西吧,我說的是領袖氣質。領袖氣質,即是有他在,我們都能安心。你敬重他的領袖氣質,你甘心由他來領導球隊,你習慣於讓他來告訴你,你該怎麽做。他在你心中的地位無與比擬,或許是信仰,又或許是其他東西。所以在他離隊後,你才會一直都在失控。”
歐陽鴻靖目光閃爍。
柳園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對他的尊敬,在他叛離球隊後,就變成了恨意,因為你所尊敬的人親自毀了你對他的尊敬。所以你想證明給他看,沒有他,你照樣能帶領球隊衛冕。你想借此來告訴自己,來蒙蔽自己,他根本就不重要,你也能做到他所做到過的事,對吧。”
“我……我沒有。”歐陽鴻靖含糊其辭。
“還說沒有,你現在的改變,就是在潛意識的模仿溫康。你學著溫康的冷峻,學著溫康的嚴厲,你帶隊的所有方式都是在模仿著他,說到底,你還是在依賴著他。”柳園苦笑道。
歐陽鴻靖緊咬著牙關,悶聲不吭。
柳園轉頭望向窗外:“至於我為什麽會知道你的感受,那是因為,我也是這樣的。”
歐陽鴻靖愣住。
“我承認溫康對我存在著重要影響,我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戒掉對他的依賴,所以我跟你一樣恨他,恨他棄我們而去。歐陽,抱歉,我給不了你擺脫的辦法,因為我也無法擺脫。”稍作停頓後,柳園又說道,“如果你仍覺得對我又虧欠之意的話,那你就幫我一件事吧。用你的親身經驗來告訴我,我們如何才能擺脫對溫康的依賴。”
歐陽鴻靖怔怔地望著柳園蒼白的臉龐。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答應我,做回自己吧,我的隊長,歐陽鴻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