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打假,他更是動用水軍力量,在網絡江湖興風作浪,要麽圍攻一個明星,要麽集體撻伐一個企業……何少川覺得,被唐州傷害過的任何一個人,可能都有滅了他的想法。
1.先發微博再報警
發現屍體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姓王名天,他跟熊冠洋住在同一個小區康輝花園,就像江城市所有小區一樣,停車位十分緊張,回家晚了,就停不進小區停車場了,隻能停在路邊。小區圍牆外是一條輔道,兩側種著梔子花、金絲桃、石楠等灌木,兩排水杉則是參天蔽日鬱鬱蔥蔥,即便是豔陽高照的日子,走在這輔道裏也會感到幾分涼爽,到了晚上,這裏影影綽綽,看什麽都不分明。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王天聽著廣播開車回家,到了小區樓下已經十點多了,他知道這時候停車場肯定沒車位了,幹脆直接開到輔道上來。輔道上也早已停滿了車,路本來就不寬,此時更加逼仄,他小心翼翼地驅車往前。前方不遠處,一個人坐在地上倚靠著一輛車,王天閃了閃燈希望他能讓開,但是那人沒有反應,他又按了按喇叭,那人還是沒有反應。
王天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也看不清楚,繼續開車往前挪,直到距離足夠近,他終於看清楚了,然後倒吸一口冷氣,驚得目瞪口呆。
這天晚上,何少川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刷著微博,各種神奇的事件輪番上演,在河南,一個官員利用職務之便,早在兒子十五歲時就將其納入編製捧起“鐵飯碗”,已經領了六年工資;在上海,一個幼兒園教師竟然用剪刀剪傷七名孩子的手腕;在江城,康輝花園發生一起謀殺案……
什麽?江城!
是的,江城!
何少川立即找手機,剛準備撥回局裏,結果同事先打過來了:“何隊,康輝花園發生一起命案。”
“我知道。”
“你知道了?我們剛剛接到的警情。”
“微博上已經有消息了。”
發微博的正是王天,他看到死人之後,第一反應是緊張和害怕,然後開始興奮起來,掏出手機遠遠地拍了一張照片,立即發布微博:
江城市康輝花園樓下發生一起命案,一個男子胸口插著一把尖刀,坐在地上靠在車上,真是嚇死我了!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近命案現場,我現在馬上報警!
有網友調侃評論:“你真是太敬業了,這是先發微博再報警的節奏啊!”
何少川趕到的時候,案發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周圍聚集了不少人,很多人拿著手機拍照,他知道,下一步他們就會把照片發布到微博上了。
屍體是男性,靠在汽車駕駛室的車門上,胸口插了一把尖刀,地上流了一攤血,何少川一看那人就皺起了眉頭:“熊冠洋?”
身邊一個同事說道:“我們剛才查過了,這人叫熊冠洋,是追風文化公關公司的老總,這輛車是他的。”
另一個同事說道:“接到報警,我們立即趕過來了,來的時候,發動機還是溫的,車裏的冷氣還沒有散盡。”
何少川尋思著,熊冠洋被殺了,可能殺他的人有很多,這幾年,熊冠洋以唐州為網名,在網絡江湖掀起一次次打假行動,有的打對了,揪出了一些假學曆、假文憑的企業高管,還有假論文的大學教授,但也有打錯的時候,讓當事人有冤無處說,打落牙齒和血吞,前幾年有教授甚至雇了幾個人把他打了一頓,把一個傳業授道解惑的教授逼到雇凶打人,可想而知,這個熊冠洋傷人有多深。而除了打假,他更是動用水軍力量,在網絡江湖興風作浪,要麽圍攻一個明星,要麽集體撻伐一個企業……何少川覺得,被唐州傷害過的任何一個人,可能都有滅了他的想法。
而最近的嫌疑人就是江海明的親戚朋友了,其中則以他的妻子羅穎為最大的懷疑對象。
蔣子良和彭菲菲走了過來,何少川問道:“這大半夜的,你倆也過來了?”
彭菲菲說道:“我們早來了。”
“你們去哪兒了?”
“到處撿東西,你看,”蔣子良擺了擺手裏的幾頁紙,說道,“被風吹得到處都是,我和菲菲一直在撿。”
何少川皺起眉頭,從蔣子良手中接過紙,每張紙上都打印著網頁截圖。要麽是唐州的微博截圖,要麽是唐州的文章匯總,這些文字也好、截圖也罷,都是關於江海明撞死母女倆事件的。
何少川嘿嘿笑了,問道:“你們怎麽看?”
彭菲菲說道:“這些截圖肯定不是熊冠洋自己打印的,沒那個必要,應該是凶手打印的。”
蔣子良說道:“凶手想讓我們知道,熊冠洋之死與江海明事件有關。”
何少川說道:“也就是說,這其實是凶手使的障眼法?”
“對。”
“熊冠洋被殺,你們會懷疑誰?”
彭菲菲說道:“羅穎。”
何少川說道:“我起初也是這麽想。”
蔣子良說道:“但這些紙,也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反而證明羅穎不是凶手。”
何少川卻擺擺手說道:“這有兩個可能,要麽是凶手太愚蠢,要麽是羅穎太聰明。”
2.殺一人,嫁禍一人
第二天上午十點,何少川找到羅穎的咖啡館,結果卻撲了個空,羅穎不在,服務生說:“羅姐今天不會來的,她陪女兒過節去了。”
何少川一拍腦袋,這才想到今天是“六一”兒童節。
服務生又說:“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
何少川忙說道:“不用了,我晚上再找她。”
剛離開咖啡館,蔣子良打來了電話,興奮地說:“少川,你知道熊冠洋昨天晚上打出去多少個電話嗎?”
“多少?”
“十五個。”
蔣子良一宿沒睡好,翻來覆去想的全是熊冠洋,彭菲菲對他很有意見卻也無可奈何。一大早,蔣子良就給通信公司的朋友打電話,要他幫忙查詢熊冠洋的通話記錄,昨天晚上,他們在案發現場四處尋找熊冠洋的手機也沒有找到,估計是被凶手拿走了,或許在通話記錄裏隱藏著重大線索。
何少川匆匆忙忙趕到局裏,問道:“怎麽回事?怎麽會有那麽多電話?”
蔣子良說道:“報警人發現熊冠洋屍體是在昨天晚上十點十五分,我們同事趕到現場用了五分鍾的時間,當時摸了一下發動機,還是熱的,說明熊冠洋遇害時間大概就在半小時之前,時間段大概是在九點四十五分到十點十五分之間,而這期間,熊冠洋撥出去了十五個電話,通話時間有的長,有的短,長的有三十秒,短的也就七八秒。最後一個電話是十點十三分撥出去的。”
何少川沉吟道:“我明白了,熊冠洋一定通過電話跟凶手聯係過,所以凶手殺了他之後撥打很多人的電話,以便將自己的號碼隱藏在一堆的電話號碼當中。”
蔣子良說道:“所以,這十五個電話號碼當中,有一個肯定是凶手的。”
“機主信息都能查到嗎?”
“我朋友已經幫我查過了,”蔣子良說道,“有六個手機號碼是實名登記的,還有五個號碼是老號碼,通信公司也查不到機主身份,在實名製的手機號碼中,有一個機主名叫羅穎。”
“江海明的老婆?”
“對,就是她。”
何少川狐疑道:“昨天晚上,熊冠洋跟羅穎聯係過?這個羅穎的嫌疑真是越來越大了。”
蔣子良繼續說道:“還有四個是固定電話號碼,一個是江城商業銀行信用卡中心,一個是順寧大學在江城開的MBA培訓班,一個是賣保險的,還有一個是賣房的。”
“都是推銷電話,”何少川沉吟道,“他為什麽會撥打推銷電話呢?”
蔣子良說道:“這幾個公司肯定給熊冠洋打過電話,凶手從通話記錄裏直接重撥了出去。”
“這個解釋倒也成立,”何少川疑惑道,“你說有一個是地產公司?是哪家地產公司?”
“就叫江城地產。”
“童喜軍好像就是在那家地產公司工作吧?”
“你懷疑童喜軍?”
“談不上懷疑,”何少川說道,“也許隻是巧合?”
“江城地產那麽多分店,”蔣子良說道,“這個電話號碼未必是童喜軍分店的。”
“打打試試不就知道了?”何少川嗬嗬一笑,立即撥通了那個電話。
一個男子的聲音立即說道:“你好,江城地產。”
“我找一下童喜軍。”何少川說道。
“對不起,他今天沒上班。”
何少川嗬嗬笑著掛斷了電話,說道:“你看,查出來了,童喜軍就在這家店工作。”
蔣子良說道:“凶手肯定不是江城地產的員工啦,因為這個電話隻有五秒鍾,如果熊冠洋要跟凶手聯係,說話肯定不止五秒鍾。所以,這必定是凶手胡亂撥出去的一個號碼。”
何少川點點頭,說道:“還有其他的嗎?”
“還有五個號碼查不到機主身份。”
“那就一個個撥吧。”
蔣子良撥了一個號碼後,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一個熱情男子的聲音:“你好。”
“你好。”
“先生,請問您有什麽需要?”
蔣子良一怔,問道:“你們這裏都有什麽?”
“我們這裏是新裝會所,有百名嬌娃每天五場**T台走秀。先生您幾位,什麽時候過來?”
蔣子良悻悻地掛了電話,說道:“這個熊冠洋整天打的都是什麽電話呀!”
何少川笑道:“別忘了,熊冠洋是大名鼎鼎的十一秒哥,嫖個娼也是很正常的事。”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這麽說太粗俗了,應該說文雅一點,叫食色,性也。”
第二個電話關機,何少川看了看那個號碼,說道:“這個號碼是冷秋燕的。”
第三個電話,鈴聲響了半天,鈴聲是彩鈴,播放著公司介紹,是一家聞名全國的服務最差的快遞公司,接電話的是一名男子,他粗聲粗氣十分不耐煩地問:“哪位?”
“你好,請問是熊冠洋先生嗎?”
“不是,打錯了!”然後立即掛斷了電話。
何少川道:“快遞員現在都是大爺呀。”
第四個電話是個老太太接的,顫巍巍的聲音傳來:“你打錯了,我不是冠洋,我是他媽,冠洋現在在江城,你有什麽事嗎?”
“伯母,沒事了,謝謝。”
第五個電話撥通後,聽筒裏立即傳來彩鈴聲,蔣子良不禁啞然失笑。
“歡迎致電江城市城市管理行政執法局,我們將竭誠為您服務!”
小姑娘的聲音舒緩親和,讓人如沐春風,感受到了雷鋒對待同誌般的溫暖,但是接聽電話的人卻聲音粗豪,問道:“誰啊?”
“請問熊冠洋在嗎?”
“熊冠洋?哪個熊冠洋?”
“就是你同事啊。”
“怎麽打我這兒來啦?他早就辭職啦,你們是哪個媒體的?”
“他昨天給你打過電話。”
“沒有。你們到底是誰?”
蔣子良沒有回答他,將電話掛了。
何少川說道:“從目前情況來看,這五個電話的問題倒不是很大,突破口還得從那六個實名登記的手機號碼裏找。”
蔣子良說道:“除了昨天的電話記錄,我們是不是把最近三個月來的電話記錄全調出來看看。”
何少川說道:“大海撈針也得撈啊。”
此時,兩個人都不會想到,通信公司竟然提供了更多的東西,除了熊冠洋三個月來的通話記錄,還有熊冠洋的通訊錄。
何少川皺眉問道:“他們怎麽會有通訊錄?”
“雲服務嘛。”蔣子良說道,“現在有很多互聯網產品提供雲端通訊錄服務,將智能手機裏的通訊錄上傳到雲端服務器,以後換手機的時候,就不需要重新輸入通訊錄號碼了,從雲端下載就行了,熊冠洋正好用了這家通信公司的雲端服務。”
“有什麽發現嗎?”
“熊冠洋最後一次更新雲端是在五月三十一日上午,”蔣子良說道,“而他的通訊錄裏並沒有江城地產公司的電話號碼。另外,這三個月來,他也沒有撥打過江城地產公司的電話。”
何少川指節敲打著桌麵,慢吞吞說道:“也就是說,凶手不是從熊冠洋的手機裏找到江城地產公司的號碼的,而是他自己輸入號碼然後撥打電話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嫁禍童喜軍?”
“對,隻能是這樣的!”何少川的眉毛擰成了疙瘩,“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蔣子良說道:“一箭雙雕,既殺掉了熊冠洋,又嫁禍給童喜軍,這事肯定跟江海明脫不了幹係。”
3.他貪圖我的美色
羅穎一早就帶著女兒小米去動物園玩,動物園裏人特別多,幾乎每個小朋友都是爸爸媽媽陪著,小米起初挺開心,可是後來突然嘟囔著小嘴,說道:“如果爸爸也來就好了。”
羅穎眼圈一紅,差點流出淚來,趕緊笑道:“爸爸不乖,咱們不帶他玩。”
“哎,爸爸為什麽不乖呢,爸爸乖一點多好。”
傍晚回到家,羅穎把小米送到爸爸媽媽家,隻身前往咖啡館,一進門就發現何少川坐在離櫃台最近的一張桌子旁,正低頭看著手機。羅穎走向前去,問道:“何警官在看什麽呢?”
何少川嗬嗬笑道:“羅老板真是稱職的媽媽呀,媒體調查說四成小學生在培訓班裏過‘六·一’,而你帶著女兒去了動物園。”
羅穎在何少川對麵坐下,說道:“何警官肯定不是為了喝咖啡才來的吧?”
“不要把我說得那麽功利嘛,”何少川笑道,“我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的。”
“哈哈,好,我看何警官能忍多久。”
何少川舉起雙手,說道:“我投降,我投降,在羅老板麵前,我是一點偽裝都不能有啊。”
“何警官就直說吧。”
“昨天,你跟熊冠洋聯係過?”
“是。”
“你們通過兩次電話。”
“對。”
“說什麽了?”
“我給他打電話約他一起吃個飯。”
“你們見麵了嗎?”
“見了。”
“幾點,在哪兒?”
“晚上八點在他公司附近。”
“你們聊了什麽?”
羅穎停頓了一下,問道:“我可以知道出什麽事了嗎?”
“你不知道?”
“我為什麽會知道?”
“熊冠洋昨天晚上被人殺了。”
羅穎笑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隻是這次不僅是鞋,連命都搭進去了。”
“你是幾點跟他分手的?”
“九點半。”
“聊了那麽久?”
羅穎歎口氣說道:“是。”
“你找他做什麽?”
“你看過他一個星期前的那篇文章嗎?那篇文章我招架不住了,這一個星期來,輿論又發生了逆轉,因為熊冠洋不但有個好筆頭,還擁有一支強大的水軍,我跟他鬥是鬥不過的,我隻能服輸,我約他談談,希望能放我們一馬。”
“我記得你之前找過他一次。”
“是。”
“那次他拒絕了你,為什麽你還不死心?”
羅穎沉默半晌,看了看四周,說道:“我們換個位子說話。”她將何少川引至一間包房,吩咐服務生倒了兩杯白開水,吩咐道:“沒事了,你們不用進來了。”
何少川滿腹疑竇地看著羅穎,不知道她有什麽重大秘密要跟自己說。羅穎將門關好,眼圈一紅,說道:“上次不是他拒絕我,是我拒絕了他。”
“此話怎講?”
“熊冠洋他就不是個玩意兒,我說願出五萬元隻希望他閉嘴,但是他卻貪圖我的美色,被我一口回絕了。”
“那……那……你昨天?”
“我獻身去了。”羅穎淡淡地說道,語氣十分平和,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你以為我跟他能有什麽好聊的,能聊一個半小時?為了我的女兒,為了小米有個完整的家,我什麽都豁出去了。”
“你九點半跟他分手之後就回家還是回到這裏?”
“我要是直接回這裏就好了,”羅穎說道,“店裏有監控攝像,我如果直接回來,這些監控就能給我提供不在場證明。可問題是,我沒有直接回來,而是開著車漫無目的地遊**,因為腦子裏很亂,心裏空空****的。”
“你們分手後,熊冠洋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先走的。不過,他時不時看看時間,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也許他還有另一個約會吧。”
何少川默默地點點頭,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是蔣子良打來的,他說:“少川,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晚上是有多鬱悶!”
4.身份信息全麵泄露
蔣子良的鬱悶因車連風而起,而說起來,車連風比他還鬱悶。車連風是江城市一家環評機構的負責人,最近接了一個大單,要論證在一個小區旁興建垃圾填埋場對小區沒有任何影響,盡管小區業主的反對聲很大,但是車連風的工作開展得依然很順利,隻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拿出一份資料詳實、有調查、有數據、有分析的環評報告,因為結論已經提前做出來了,所以他們找到的每一個數據都足以證明這個結論是真實可靠的。
六月一日晚上,他跟環保局、規劃局的幾個朋友一起喝酒吃飯,然後回到家。他在小區門口下了出租車,踉踉蹌蹌地往家走,還沒走幾步,一個黑色的人影突然竄到麵前攔住了他的去路,那人問道:“你是車連風嗎?”
車連風嚇了一跳,就著昏暗的路燈定睛打量卻不認識,迷惑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市公安局的,我姓蔣。”
似乎吹來一陣冷風,車連風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說難道這環評報告的事這麽早就東窗事發了?可是轉念一想,不會啊!那個垃圾填埋場是江城市政府的民心工程,市公安局怎麽可能來追究他的責任呢?
蔣子良繼續說道:“有幾個問題想請你配合我們調查一下。”
“喂?你真是警察?”車連風借著酒勁,問道,“證件呢?”
蔣子良出示了證件,車連風這才信了。他說不能讓家人擔心,於是帶著蔣子良來到小區樓下一間咖啡館。
“問吧,什麽事?”
“介紹一下你跟熊冠洋的關係。”
“誰?熊冠洋?”車連風重複道,“熊冠洋,熊冠洋……名字好熟……哦,那個嫖客,十一秒哥。你問我什麽?跟他什麽關係?我壓根不認識他呀。”
“那你認識唐州嗎?”
“唐州又是誰?”
“他在網絡上被稱為教主。”
“哦,那個鳥人!”車連風不屑地說道,“攻擊我很多次。”
“什麽時候攻擊你?為什麽攻擊你?”
“還不是為了環評報告的事?他經常汙蔑我們公司的環評報告,想起他就有氣。”
“他怎麽汙蔑你們環評報告的?”
“我們公司是有甲級資質的,可以做全國範圍的環評項目,去年順寧市要建一個PX項目,我們公司幫忙做了環評項目,論證這個項目對環境沒有破壞,結果這個唐州領著一群烏七八糟的網絡暴民攻擊我們,說我們收黑錢!他媽的,我們是正規公司,賺的每一筆錢都是合法的。”
“我想起來了,我記得唐州說你們賺的錢雖然合法但是卻肮髒。”
“誰賺的錢百分百幹淨?”
“你昨天晚上為什麽要聯係唐州?”
“我聯係他幹嘛?我都不知道他電話號碼。”
“前不久有人發出人肉搜索,唐州的號碼被公布了呀。”
“他電話號碼多少?”
“懶得記,跟他沒什麽好說的。”
“可是你昨天晚上卻撥打過唐州的電話,後來,唐州又給你打過一次電話。”
車連風冷冷地笑了,說道:“蔣警官,你沒看錯吧?”
蔣子良將熊冠洋的通話記錄推到車連風麵前,與他有關的通話記錄用著色筆標了出來。通話記錄顯示,車連風五月三十日第一次聯係熊冠洋,此後一共給熊冠洋打過四次電話,而熊冠洋給他打過一次電話。
車連風看了看通話記錄,然後迷茫地問道:“你給我看的是什麽?”
車連風拒不配合的態度,讓蔣子良的火氣漸漸冒了起來,不禁怒道:“你看仔細了,這是你的電話號碼!你跟唐州的每一次通話都詳詳細細地記錄在案。”
車連風點點那幾張紙,問道:“你說這個號碼是我的?蔣警官,你有沒有搞錯?這個號碼不是我的。”他掏出手機,遞了過去,說道:“不信,你撥一下,看看這號碼是我的嗎?”
蔣子良冷冷地笑了,車連風的這個手機號碼從昨天晚上最後一次聯係熊冠洋之後就再也沒有聯係任何人,而他從今天早晨開始撥打這個電話號碼,就一直沒有打通,語音每次都是提示已經關機。如果此人心中無鬼,他關機幹什麽?
蔣子良將車連風的手機推到一邊,說道:“有兩部手機兩個號碼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現在隻問你,昨天晚上九點到十點半你在哪裏?”
“在家,這個你可以問我老婆孩子的。”車連風說道,“還有我們小區的監控錄像,你盡可以去查。”
見車連風一臉篤定的樣子,蔣子良開始微微冒汗,或許這個車連風真的是無辜的?熊冠洋的手機昨天晚上撥出過六個實名製號碼,其中一個是羅穎的,另外四個很容易排除了嫌疑,唯獨車連風的這個電話號碼,是五月十七日開通的,開通之後就沒打過電話,直到五月三十日才開始聯係熊冠洋。
蔣子良說道:“這個手機號碼是登記在你名下的。”
這下,車連風傻眼了,問道:“不會吧?”
蔣子良靜靜地觀察他,隻聽他繼續說道:“肯定是身份證信息泄露了,現在你買個車、買個房、生個娃,身份信息包括電話號碼都會泄露,也不知道你們警察都在幹什麽?”
蔣子良嗬嗬一笑:“這個我們可管不過來,幹這事的人太多了,我們也深受信息泄露之苦。”
後來,蔣子良隻好將車連風放走了,然後來到小區監控室查看了昨天晚上的視頻,車連風晚上八點十分回家,直到今天早晨七點十分才出門,他昨天晚上一直在家裏,沒有時間殺害熊冠洋。
他對何少川說:“少川,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晚上是有多鬱悶!”
何少川聞言說道:“凶手的小動作越多,留下馬腳的可能性就越多,他不是五月十七日才開的戶嗎?我們可以調閱開戶點周邊的監控視頻。”
蔣子良歎氣道:“又是大海撈針啊。”
“不管撈或不撈,針就在海裏,不撈怎麽辦?”
“操!你旁邊有女人吧?說話文縐縐的。”
蔣子良掛了電話,沒多一會兒,老婆又打來了,菲菲的聲音裏充滿興奮之情,她問道:“親愛的,你在哪兒?”
“回家的路上。”
“哎喲,你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當教主了,真是太刺激了!”
“你說什麽?”
“我當教主了,唐教主!”
5.栽贓陷害,風雲突變
相比含混不清的幾條手機通訊信息,熊冠洋的網絡信息可謂多姿多彩,在網絡之上,唐州是作為教主被粉絲們頂禮膜拜的,任何非議唐州的聲音都會被粉絲們視為洪水猛獸,必欲群起攻之除之後快。
要破解熊冠洋的QQ、微博密碼並不是難事,蔣子良補辦了他的Sim卡,彭菲菲通過手機驗證、密碼重置功能,輕鬆打開了熊冠洋的QQ。
一登陸,鋪天蓋地的信息撲麵而來,小企鵝不停地閃不停地叫,有的人向唐州求救,一般是遇到什麽重大冤情了,而又不想通過法律途徑解決,或者司法途徑走不通,於是想到了輿論的力量,想到了唐教主的威力;也有的是**裸地表衷心的粉絲,對唐州崇拜得五體投地,看那語氣,簡直願意為了唐州上刀山下火海;更多的信息則是跟唐州交流心得,這部分人大多是在群裏聊天的,唐州建了四個群,每個群都有將近五百人,分別命名為“水軍一群”、“水軍二群”、“水軍三群”、“水軍四群”。每個群都是熱火朝天,進行著各種討論。
“那個江海明還想翻天,我看他是鹹魚翻不了身的。”
“現在的記者沒一個好東西。”
“真沒想到,新聞隊伍裏也有官二代。”
“唐教主,我們接下來搞誰啊?”
“最近娛樂圈也沒什麽動靜了。”
“還是娛樂圈的錢最好賺,那年兩個功夫明星口水仗,我賺大發了。”
“話說唐教主怎麽兩天沒動靜了?”
“唐教主,我們永遠支持你,哪怕江海明用不明來路的視頻傷害你,我們也永遠跟你站在一起。”
“話說唐教主,您給的酬勞是不是也該給提一提了?別的群裏一條帖子人家給一塊錢,你才給五毛。”
“啊?哪個群,快分享一下。”
彭菲菲又翻看了以前的聊天記錄,大體明白了熊冠洋操作水軍的基本套路。他提前注冊了上千個微博ID,隻要有人聯係,需要吹捧或是抹黑哪個明星,他都用軟件直接刷評論,ID是注冊好的,留言內容也全部是提前錄在電腦裏,隻要明星一發微博,他複製粘貼就可以了。但是後來,熊冠洋慢慢發現,通過這種方式發布的微博,關注度比較低,而且也容易被人識破,比如這些“馬甲”從來不發其他內容,都是抹黑或者讚美某個明星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這是怎麽回事。熊冠洋要追求差異化、人性化服務,開始招募水軍,在各大論壇、QQ群發布水軍廣告:
哥正在策劃組建一支“水軍”部隊,別跟哥說你不知道啥叫“水軍”。有意思兼職者加我QQ,備注驗證:“我要參軍。”雖然兼職的收入不高,但也不用做什麽,就是必要的時候出下口水。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能多賺幾塊錢就多賺幾塊錢吧。
當他的水軍部隊有二百人規模的時候,他就開始接活了,繼續在網絡上發布廣告:如果你想黑一個人,請使用水軍,如果你想捧紅一個人,請使用水軍。
熊冠洋把任務發到群裏,水軍部隊就出動了,每個成員把帖子的鏈接發回到群裏,按條數和粉絲數發錢,每個粉絲是零點零零一元,也就是說,如果你有一千個微博粉絲,轉發相應內容就可以掙一元錢。
彭菲菲忍不住給蔣子良打了電話,雖說表現得很興奮,其實卻很心驚,覺得不寒而栗。蔣子良回到家後,彭菲菲還在研究熊冠洋的聊天記錄。
彭菲菲說道:“我曾經以為,開放的互聯網可以給我們帶來真相,可是沒想到,輿論其實是操縱在水軍手裏的。”
“也不必那麽悲觀,在信息完全自由流動的時代,真相總會浮出水麵的,水軍再怎麽猖狂也隻能猖狂一時,一旦沒有了報酬,他們立即土崩瓦解。”
“可是謠言一旦產生就很難消除了,”彭菲菲說道,“我們看到的東西未必是真的,現在還有多少信息是可信的呀?”
蔣子良哈哈笑道:“彭大警官,你把水軍隊伍研究得這麽透徹,請問發現熊冠洋被殺的原因了嗎?”
“嗯……這個嘛……”彭菲菲拖起了官腔,“經我研究發現,熊冠洋太可怕了,誰要是得罪他,不死也要掉層皮,這些年來,被他的水軍圍攻過的人也不少,有娛樂圈的,有城管隊員,有官員,有校長……任何一個人都有足夠的動機想幹掉他。”
蔣子良說道:“你的意思是,熊冠洋之死或許跟江海明一案並沒有關係?”
“對,”彭菲菲斬釘截鐵地說道,“因為熊冠洋得罪的人太多了,之前很多人被唐州所傷,恨得咬牙切齒卻不知道他是誰,現在好了,十年前的嫖娼視頻一出,全天下都知道唐州就是熊冠洋了,這其中的有心人就能查到熊冠洋住在哪兒,然後跟他聯係,趁其不備幹掉他。”
“然後凶手還能把這事栽贓到江海明身上。”
“對!”彭菲菲沉著地點點頭。
蔣子良坐到旁邊,拿起鼠標,說道:“我們投個餌試試。”
“什麽餌?”
蔣子良沒有回答,在“水軍一群”裏發出一個笑臉。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兩人都沒想到,一個笑臉竟會這麽引起這麽大的轟動,就像明星出場,就像領袖視察,看著群裏頓時熱鬧非常,二人仿佛看到了沸騰的熱情、癲狂的人群。
“教主萬歲。”
“教主吉祥。”
“教主威武。”
“教主來了,快點奔走相告。”
“教主,小的給您請安了。”
“教主,幾天不見,想死我了。”
這樣的信息短短一分鍾之內出現了五十八條。蔣子良又發了一句“少安毋躁”,接著問道:“你們誰知道我是誰?”
“你是教主啊。”
“教主,您失憶了麽?”
“教主一向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今天要鬧哪出?”
“教主,幾天不見,以為你被跨省追捕了呢。”
“前幾天有人在網上懸賞教主的電話,也不知道那個電話是真的假的?我還沒打過呢。”
蔣子良回道:“是真的,求你們,別打了。”
這時,一個ID“大馬哈”突然問道:“教主?你真的是教主?”
“為什麽有此一問?”
“我剛在江城論壇看到一個帖子,說是教主唐州已經死了。”
QQ群裏立即炸開了鍋。
“不要胡說八道。”
“詛咒教主不得好死。”
“你是江海明的臥底吧?”
“大馬哈”發來一個超級鏈接,蔣子良立即點擊,那的確是江城論壇的帖子,標題很勁爆:“唐州已死,凶手定是江海明!”
這篇帖子大概是十五分鍾前發布的,時間雖然不長,評論卻已經有三百多了,文章並沒有對唐州之死做過多介紹,隻是猛然拋出了這麽一條重磅消息,然後開始分析,江海明定是幕後凶手,因為幾個月來唐州一直在引導輿論圍剿江海明,唐州一死,法官就沒有那麽大的輿論壓力,判決將會對江海明有利。
這個邏輯簡單明了,雖然沒有證據,但卻足以成立,於是要求迅速破案的呼聲陡然高漲起來。
兩個部門感受到了這一波輿論攻勢的壓力,一是法院,一是公安局。
江城警方則通過官方微博表示,明天將召開記者會,公布這一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