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明卻懵懵懂懂,似乎在靜心聆聽,又似乎心馳八荒,他心裏很亂,一會兒想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唐娟從樓下飄飄悠悠地落地,人群發出一聲驚呼;一會兒想到冷秋燕凝脂般的肌膚,想到她柔滑靈活的舌尖。
1.他操縱了輿論
幾年前,江城發生一起驚天大案,在一個城管隊員的婚禮上,竟然播放了他嫖娼的視頻,隨後視頻被傳上網,人肉搜索隨即啟動,新娘自然是棄之而去。更恐怖的是,在那之後,股神、電視台副台長、門戶網站CEO、動漫公司經理、雜誌社美編、知名歌星相繼遇害,每個人死前都收到過一條QQ詛咒。何少川奉命辦案卻深陷其中,調查結果顯示這一切源於十年前的一次人肉搜索事件,而最大的嫌疑人是一個女孩,種種跡象顯示,熊冠洋是下一個被誅殺的目標。就在複仇者即將得手的時候,何少川及時出現了,將熊冠洋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熊冠洋的小命雖然保住了,但是他的嫖娼視頻已經在網絡上遍地開花,公務員的飯碗他是保不住了,在沒被開除之前,他申請了辭職,也算是體麵地離開了城管局。
那段時間,網絡上處處都是攻擊他、嘲笑他的帖子,熊冠洋的心中充滿了仇恨,他想效仿複仇女孩,對這些傷害他的人展開瘋狂的報複。他查清楚了,“天涯刀客”是對他發起人肉搜索的人,“落英飄紅”是把人肉他的帖子置頂的編輯,“小紅臉”是泄露他個人信息的人,“天狼孤星”是罵他最狠的人,甚至罵到了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說他全家不是娼妓、就是嫖客。
熊冠洋注冊了一個ID“陳婷婷”,在謾罵他的帖子下麵,留了一句話:天涯刀客、落英飄紅、小紅臉、天狼孤星,你們等著,我會回來的,我會回來找你們的。
當時,何少川見狀大驚失色,另一場殺戮在所難免,他急忙驅車趕往熊冠洋家,卻發現熊冠洋已經把房子賣了。
熊冠洋當時鐵了心要殺掉那些傷害他的人,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段嫖娼視頻漸漸無人提及,在這個轉型期的中國,各種光怪陸離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一個前城管隊員的嫖娼視頻已經根本無法吸引人們的注意了,在那之後,有“躲貓貓死”、有“我爸是李剛”、有三聚氰胺、有微笑局長、有表哥表姐房哥房嫂……輿論早就忘記他了。他也沒有想到,曾經刻骨銘心的仇恨竟也能像冰雪一樣漸漸融化了,有時候他會想起那句很裝逼的台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什麽東西上麵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是不會過期的?”在熊冠洋看來,仇恨原來也是有保質期的。
從仇恨中走出來的熊冠洋,麵對紛繁複雜的網絡江湖,經曆了這次被網絡追殺的驚心遭遇,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商機。在他之前,網絡公關公司早就有人在做,但一直隻是滿足於刪刪帖子,熊冠洋發現,正義的網民更多的時候隻是一群“烏合之眾”,這股且正義且愚昧的力量,完全可以為我所用,輿論是可以操縱的。
他注冊了“唐州”這個網名,先是參與各種公眾議題積累人脈,樹立正義敢言的形象,然後參與學術打假,矛頭直指成功人士,他聲名鵲起,人望逐漸高漲,這時候水到渠成,他開始組建網絡水軍……他與時俱進,最初在各大論壇發展勢力,微博興起的時候,迅速在微博上安家落戶,並且注冊了幾個馬甲,通過發笑話、趣圖,迅速成為大號,這些大號成為他左右輿論最得力的工具之一;再後來,微信興起,他也沒放棄這一陣地,開通公眾微信賬號,迅速累積了數十萬聽眾,成了他私人的廣播電台……
何少川笑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當年的熊科長搖身一變,成了如今的唐總。”
“不敢當不敢當,我光杆司令一個,哪敢稱總啊?”
蔣子良揶揄道:“難道要稱唐教主?”
“哎喲,那就更不敢當了,蔣警官太會開玩笑了。”
何少川問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找你嗎?”
“肯定不是為了敘舊吧,”熊冠洋笑道,“不過我一直奉公守法,你們怎麽會想起我來呢?”
“奉公守法?”蔣子良反問道,“對他人造謠中傷,也算是奉公守法嗎?”
“蔣警官,您這可是誅心之論啊,”熊冠洋說道,“我造誰的謠了,又中傷過誰?”
何少川沒有直接回答熊冠洋的反駁,而是說道:“我看過一篇調查報道,今天中國的網民中已經很少有人能逃脫網絡輿論的操縱,每點一次鼠標,都很可能被欺騙,因為那些你關注的所謂熱點很多都是精心炮製的,網絡輿論空間已經被網絡黑社會侵蝕了大半。國內知名論壇幾乎都在網絡輿論操縱者掌控之中,論壇總訪問人數中,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推手或打手,每天各大論壇中的帖子至少一半以上都被人操縱。在被操控的網絡輿論中,造謠中傷者有之,詆毀他人、吹噓自己者有之,渾水摸魚攪局者有之,真實的聲音已經很難聽到。唐教主,你覺得這種情況正常嗎?”
熊冠洋嘿嘿一笑:“別叫我唐教主,我可不敢當啊。我覺得你對網絡營銷有偏見,而且還很深。”
何少川嗬嗬一笑,說道:“輿論這東西,怎麽可能由人隨意操縱?遲早有一天,這些網絡公關公司會被整肅的,當然,打擊造謠中傷者隻是第一步。如果快的話,我估計也就是幾個月內的事。”
熊冠洋問道:“兩位警官是在警告我嗎?”
“唐教主別緊張,畢竟相識一場,我給你個友情提醒,免費的!”
“兩位的好意我心領了,既然如此,不知道兩位警官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何少川從包裏掏出一張照片,扔到熊冠洋麵前,問道:“認識她嗎?”
熊冠洋接過照片一看,立即笑道:“認識,誰不認識啊?這不是電視台主持人冷秋燕嗎?”
“你們沒見過麵?”
“人家高高在上,怎麽可能跟我等俗人見麵?”
“這三個月來,她一直在跟你聯係。”
熊冠洋吃驚地看了看何少川,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她跟我聯係幹什麽?”
蔣子良說道:“我們查了她的通話記錄。”
蔣子良將一張打印紙甩到熊冠洋麵前,他接過紙,先看了撥出電話,果然是自己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再看機主的電話號碼,說道:“這個號碼有點熟,我查查。”
他拿出手機查詢通訊錄,然後嗬嗬笑道:“原來真的是她!當初我接到電話時就覺得耳熟,總覺得這個聲音在哪兒聽過,原來是冷秋燕。”
“你沒見過她?”何少川問道。
“沒有,我們隻是電話聯係。”
“她找你幹什麽?”
熊冠洋一尋思,皺起了眉頭,說道:“如果她是冷秋燕的話,這事就奇怪了,說不過去啊!”
“怎麽回事?”
“她要我在網絡上製造聲勢討伐江海明。”
“什麽?”蔣子良驚問道,“她要陷害江海明?難道那些網絡謠言是她一手策劃的?”
熊冠洋突然慌了神,說道:“沒有沒有,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呢?”
何少川也是吃驚不小,他暗自思量,但摸不到個頭緒,聽到熊冠洋突然矢口否認,他知道這廝已經築起心理防線了!何少川嘿嘿一笑,說道:“唐教主是要替客戶保密?”
“我說的已經夠多了。”
“你的客戶已經死了。”
“啊?誰……你說誰死了?”
“冷秋燕死了,”蔣子良回答,“被人謀殺了。”
“冷秋燕遇害了?”這次輪到熊冠洋吃驚了,他隱隱感到了一股寒意,他曾因為人肉搜索而遭遇追殺,此刻又有人斃命,他心中自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何少川問道:“網絡上關於江海明的謠言,都是冷秋燕散布的?”
熊冠洋嘿嘿一笑,說道:“散布信息的是我,她是提供信息的,每次都是她授意我怎麽發布文章,有時候幹脆是自己把文章寫好讓我來發。”
“她沒說為什麽這麽做?”
“沒有,”熊冠洋說道,“我一直以為她是被撞死的那對母子的親戚朋友呢,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冷秋燕。”
“親戚朋友。”何少川喃喃地重複著。
蔣子良問道:“冷秋燕給了你多少錢?”
“十萬塊,”熊冠洋得意地說道,“事成之後再給十萬。”
蔣子良驚訝地看著熊冠洋,問道:“你也不管江海明是否無辜,製造謠言就是為了將他逼到死路上?”
熊冠洋嘿嘿一笑:“我可沒那麽大的力量,我們要相信法官是公正的,不會受到輿論左右的。”
何少川哼道:“少說風涼話了,世上哪有對輿論絕緣的人。熊冠洋,你這是殺人不見血啊。”
2.她的過去不可告人?
每當冬天到來的時候,氣溫降低,生存條件變得惡劣,刺蝟、青蛙、蛇、烏龜等動物便紛紛開始冬眠,此時,它們全身呈麻痹狀態,不食不動,也幾乎不怎麽呼吸,心跳也慢得出奇。有人曾用蜜蜂進行試驗,當氣溫在七到九度時,蜜蜂翅和足就停止了活動,但輕輕觸動它時,它的翅和足還能微微抖動;當氣溫下降到四到六度時,再觸動它卻沒有絲毫反應,顯然它已進入了深沉的麻痹狀態。
現代社會,越來越多的人類過上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冬眠生活,由於空調溫度特別低,部分白領整天坐在辦公室裏,漸漸喪失了活動能力,仿佛進入了深沉的冬眠狀態。他們畢竟跟動物有所不同,動物們出眠需要春天來到氣溫漸漸升高,它們才會慢慢蘇醒,而辦公室的人類則隻要時鍾的指針指到下午五點,他們便會立即出眠,精神煥發地回家去了。
四月二十三日上午十點,彭菲菲走進江城電視台人事處的辦公室,迎來一陣寒意,她仿佛走進了一座真人蠟像館,每個座位上都坐著一個蠟像,那必定是天才蠟像師的作品,每尊蠟像都做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辦公室裏闃寂無聲,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彭菲菲咳嗽了一聲,問道:“請問,哪位是馮處長?”
一個中年婦女的眼睛越過眼鏡上方看了過來,嘴巴似乎沒動,但是聲音明明傳了出來:“什麽事?”
“我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彭菲菲,需要調閱一下冷秋燕的檔案。”彭菲菲本以為,冷秋燕命案會引起這群冬眠動物的注意,但是她沒想到,不到下午五點,他們是不會出眠的,所以她說完話後,辦公室又陷入一片沉寂,除了那個中年婦女馮處長,其他人連動都沒動一下。
辦公室裏又陷入了寂靜,彭菲菲狐疑地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發出哪怕一點聲響,再看馮處長,她又老僧入定一般,低著頭,繼續表演看報紙。彭菲菲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眼前這個蠟像剛才真的說話了嗎?
突然,飲水機發出咕咚一聲,證明這還不是一個死寂的世界。接水的男子緩緩地彎腰,緩緩地伸手,緩緩地拿起水杯,緩緩地回過頭來,緩緩地說了一聲:“好。”
小楊是個年輕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由於長期坐辦公室不見陽光,臉色異常蒼白,又由於辦公室空調溫度一向很低,他的行動能力早已退化,此刻他端著水杯緩緩地喝了一口水,又緩緩地走回座位,將水杯放到桌子上,將蓋子蓋好,拉開抽屜,找到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仔細地擦著桌子上濺落的一滴水,然後從座位下拖出垃圾桶,將紙巾丟進去,又將垃圾桶放回原位,這才說道:“走吧。”
彭菲菲木木地說道:“好。”
走到門口,小楊突然又停住了腳步,說道:“哎喲,忘記帶鑰匙了。”
彭菲菲在門口等他,小楊緩緩地走回辦公室,找了找桌子,又找了找幾個抽屜,最後在桌子上找到了鑰匙,他緩緩地拿起鑰匙,緩緩地向彭菲菲走來。
檔案室位於地下室,打開門,一陣冷風迎麵而來,比人事處辦公室還要寒冷幾倍。小楊坐到電腦前,輸入冷秋燕的信息,查詢她的檔案在第幾排第幾格的什麽位置,查好之後,又緩緩地走進一排排高大的文件櫃中間,終於拿了厚厚的一疊檔案文件走了過來。
彭菲菲拿起檔案,坐了下來,非常仔細地看著。檔案袋裏一應俱全,從冷秋燕出生到上學,從小學到大學,包括入團誌願書、入黨誌願書,甚至高考的卷子都在裏麵了。冷秋燕的檔案清楚地表明,初中的時候,她的戶口從連雲港遷到了江城,直到考上大學,戶口才遷走,畢業工作後又遷了回來。
從檔案來看,冷秋燕的過去並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為什麽她要隱藏自己是江城人的事實呢?
彭菲菲問道:“冷秋燕在公開場合一直宣稱自己是漂到江城的。你們難道不知道她本來就是江城人?”
小楊茫然地看著彭菲菲,彭菲菲很後悔,不該問他問題,她正準備放棄等待回答,小楊卻突然反應了過來,隻是語速依然很慢:“啊,她是江城人嗎?”
“是。”
“哦。”
小楊對此事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彭菲菲無奈地繼續看了下去,後來複印了幾頁檔案,然後離開了電視台。她幾乎是逃離了那間冰涼涼的地下室,走進陽光裏,她頓時輕鬆了不少,身上、心上的冰都融化了,她心情舒暢恨不得歌唱。
冷秋燕的檔案顯示,她初中之前住在梨園路的天明苑小區,彭菲菲立即驅車前往。梨園路並不長,從東到西隻有六七公裏,但是彭菲菲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也沒看到天明苑小區,她隻好停下車向路人打聽,但是每個人都是茫然地搖搖頭,表示從沒聽說過“天明苑”。沒辦法,彭菲菲隻好打開手機導航地圖,可是輸入“天明苑”,根本就搜索不到這個地方。
3.越過道德的邊境
如果不是工會組織的那次旅遊,江海明不知道他能不能最終跟冷秋燕確定情人關係,盡管冷秋燕多次表達愛意,盡管冷秋燕每次約他一起吃飯他從來沒有拒絕,但他總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最後的一點距離,不敢跨越雷區一步。
但是,一切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他們去了四川的九寨溝,他們一行十二人,不管到了哪處景點,一群人走著走著,就隻剩下江海明和冷秋燕兩個人落隊了。
麵對世間美景,冷秋燕低聲感歎:“如果能死在這裏永遠不回去就好了。”江海明心中一動,眼眶竟有點濕潤,冷秋燕已經為他付出很多,但是他卻無以為報,他無法給秋燕任何承諾,秋燕在他這裏沒有未來,得不到幸福。
江海明淡淡地說:“這是什麽話?回去,總能找到美好的生活。”
冷秋燕咯咯一笑,說道:“那我就回去找嘍!”說完,她蹦蹦跳跳地走開了,像隻快樂的小鳥。
江海明心中一酸,他雖然不能給秋燕任何東西,他雖然一直不敢跨越雷池一步,可是在內心深處卻早已把秋燕當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如果秋燕離他而去,投向別人的懷抱,那無異於在他心頭剜去一塊肉。他暗罵自己自私,不該有、也不配有如此強烈的占有欲,但是他管不住紛亂蕪雜的思緒。
這天晚上,眾人圍坐一起吃飯,一杯青稞酒落肚,冷秋燕覺得不舒服,江海明問:“你頭暈還是惡心,是不是高原反應?”
導遊說:“應該不會是高原反應,都來大半天了,要反應也早反應了。”
冷秋燕說道:“頭有點脹,可能是感冒吧。”
有人說發一下汗就好了,有人提議用可樂煲薑可以催汗,江海明立即說道:“我來弄。”
冷秋燕問道:“你用什麽煲啊?”
“我自有辦法。”
江海明去酒店廚房要了兩塊切成片的生薑,來到冷秋燕的房間,將生薑放進燒水壺裏……
跟冷秋燕同屋的同事笑道:“你真有辦法。”
江海明嘿嘿一笑:“這叫就地取材。”
話音剛落,可樂燒開了,咕嘟咕嘟冒泡泡,然後燒水壺自動關閉電源。冷秋燕笑了,說道:“這能叫煲薑嗎?”
“別急,再來。”江海明再次把電源開關按下去,可是很快又跳閘了,他再按下去,再跳……最好,他隻能一臉無奈地說道:“好吧,我認輸,就這樣湊合著喝吧。”
同事說:“愛心薑湯,肯定管用。”
就在這時,其他同事也都湧到屋裏來,噓寒問暖,最後打著哈哈說道:“江製片,你就英雄救美,好好表現一下,秋燕就交給你啦,我們要看演出啦。”
冷秋燕說道:“別管我,你們趕緊去吧,別遲到了。”
眾人呼啦啦全散了,去看一台在帳篷裏舉行的藏羌民族文藝表演。房間裏的氣氛有點異樣,江海明的心跳加速,臉也發燙,他忙說道:“等這薑湯涼一會兒,你倒出來喝。”
冷秋燕笑道:“你不會吧?送佛送到西,你好事要做到底啊,我一個病號,你不陪著我倒也罷了,連杯薑湯都不給我倒?”
江海明訕訕地笑,將薑湯倒進杯子,端給冷秋燕。冷秋燕斜斜地倚靠在床頭,接過薑湯,聞了聞,笑道:“愛心薑湯真的有愛心在裏麵嗎?”
江海明開玩笑道:“心肝脾肺腎都在裏麵了。”
冷秋燕笑道:“原來這是一杯下水啊。”
冷秋燕將薑湯喝完,遞給江海明,江海明伸手去接的時候,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整個人撲到了他的懷裏。江海明感到懷裏的女人渾身發燙,他心中的防線瞬間崩潰,一把抱住了冷秋燕。
冷秋燕仰起頭,滿懷深情地看著江海明,然後兩人深深地吻到了一起,舌尖像兩條蛇纏繞交錯,互相品嚐著對方。
她渾身發燙,當他進入她的時候,仿佛進入一個熾熱的暖爐,這在他之前的婚姻生活中,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冷秋燕在他身下嬌喘連連呻吟起伏,這在他以前也是從未體驗過的……
待雲歇雨住,兩人將衣服穿戴整齊,江海明坐在床頭,靠在牆上,懷裏抱著冷秋燕,止不住地聞她的頭發,摸她的**。
冷秋燕呢喃道:“你真壞。”
江海明無辜地說道:“你才壞呢,你的病是裝出來的吧。”
冷秋燕嬌羞滿麵,慍怒地說道:“我要生氣了。”
他湊到她的耳邊,說道:“別生氣了,我們再來一次吧。”
“看嘛!還說我壞呢!”冷秋燕嬌嗔一聲,掙脫了江海明的懷抱,重新脫去了衣服,將江海明撲倒在**,然後,江海明呻吟一聲,說道:“我覺得這次比剛才還要熱。”
在後來的日子裏,江海明經常想起他跟冷秋燕的第一次,那是他最愜意、最驚心動魄的一次。即便知道了冷秋燕在陷害自己,他的思緒還是忍不住回到了九寨溝的那個晚上。
這個消息是何少川帶給他的,當他見到何少川的時候,兩眼放光,立即急吼吼地問道:“你查到了嗎?查到凶手了嗎?究竟是哪個王八蛋幹的?”
何少川說道:“現在還沒有頭緒。”
江海明雙手狠狠地揪著頭發,發泄著心中的憤怒。
何少川問:“這三個月來,針對你的謠言很多,你知道是誰在造謠嗎?”
“我聽說了,那個網妖唐州。”
“他是拿人錢財,受人指使。”
江海明長歎一聲說道:“何警官,我的心已經死了,我不關心這些事了,誰愛造我謠誰就造吧,人生本來就很無趣,還關心這些無趣的事幹什麽呢?”
何少川說道:“說說冷秋燕吧。”
“說什麽?”
“你愛她嗎?”
“愛。”
“愛到什麽程度?既然愛,為什麽沒有跟羅穎離婚?”
江海明歎道:“因為還有孩子,我不想讓小米生活在單親家庭裏。”
“她愛你嗎?”
“愛。”
“有多愛?”
江海明盯著何少川,咬牙切齒地說道:“很愛!何警官,我們的感情,你是不會懂的。”
何少川卻說道:“她會不會是假裝愛你?”
“不可能!”江海明咆哮道。
何少川說道:“我們在調查冷秋燕的社會關係時,意外地發現,這三個月來,都是她在造你的謠。”
江海明怔住了,然後苦笑起來:“何警官,你在消遣我嗎?”
何少川說道:“我們調查了這三個月來冷秋燕的通話記錄,其中一個電話號碼特別頻繁,而這個號碼就是唐州開的追風文化公司的號碼,所以,我們便找到唐州,本以為他跟命案有關係,誰知道竟是冷秋燕委托他在網上搞臭你。”
“不可能!”江海明斬釘截鐵地說道,“秋燕一直在幫我打官司,律師都是她請的。”
“唐州說,其中一些文章都是冷秋燕寫好之後傳給他的,像官二代之類的信息,都是冷秋燕透露給他的。”
江海明淚如雨下,他不允許任何人來侮辱秋燕,不許任何人侮辱他們的愛情。“你閉嘴!”江海明大叫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存的什麽心,但是我要告訴你,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愛秋燕,愛得刻骨銘心,愛到天荒地老,你們可以判我死刑,但請不要侮辱我們的感情。”
等江海明的哭聲漸漸停止,何少川說道:“我們的證據是比較充分的,別說你不相信,我們也不相信。如果你真愛冷秋燕,你就得幫我們想一想,冷秋燕為什麽恨你?隻有把這個謎題解開了,我們才有可能繼續深入調查。”
江海明又啜泣起來:“為什麽?她為什麽恨我呢?她是愛我的呀!”
正在這時,何少川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彭菲菲打來的,聽完匯報,何少川吃驚地大叫道:“這是真的?”
4.“校長”被禽獸們毀了
方秉鬆今年四十多歲,是江城市第三初級中學的校長,從事教育事業二十多年了,前幾天參加了教育部在江城舉辦的素質教育經驗交流會,他作為江城市的代表之一在會上發了言,隨後幾天來,常有其他學校的校長跟他聯係,要組織教師前來學習取經,甚至還有外地教育局提出要求,這讓他多少有點受寵若驚,盡管有老師給他潑冷水,說人家隻不過想借機旅遊,但他固執地認為,這都是無稽之談。
門衛打來電話,說是有個警察找他,方秉鬆滿腹狐疑,不知道自己惹上什麽麻煩了,又或者……難道哪個老師出了問題?體罰學生,甚至性侵了學生?這讓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有此事,一定要立即將涉事老師開除。他甚至在腦海裏回憶每個男老師的音容笑貌,他覺得手下每個老師都是正人君子,都不會做出豬狗不如的事。
彭菲菲走進了方秉鬆困惑的目光裏,每一步都如鼓點般敲擊著他的心髒,方秉鬆的心裏一緊一緊的,他鎮定地站起來,努力在臉上堆起笑容,說道:“你好,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彭菲菲說道:“方校長您好,我來調查一個學生的情況。”
“哪個學生?”方秉鬆心裏直打鼓,他擔心是不是哪個學生在社會上打架鬥毆了。
“很久之前的一個學生,”彭菲菲說道,“她叫冷秋燕。”
“冷秋燕?”方秉鬆驚愕地問道,“江城電視台那個主持人?”
“是。”
“你們會不會搞錯了?”方校長笑道,“她根本不是江城人,怎麽可能在我們這裏讀過書?”
彭菲菲說道:“她是江城人,我查過她檔案了,而且這裏就是她的母校。”
方秉鬆雖然執教二十多年,但是在江城三中當校長不過是三五年的事,所以他對冷秋燕的情況並不了解,他心中盤算一番,說道:“我們有個老教師,在這裏教書三十多年了,他可能對冷秋燕有印象。”
老教師姓劉,五十多歲,頭發有些許花白,人比較木訥,說話緩慢,每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仿佛每個字都重如千鈞。
“冷秋燕?那個電視台的主持人?”
“是。”
劉老師嘴角快速閃過一絲笑意,說道:“我就說嘛,她很像我以前的學生,果真是。”
“你教過她?”彭菲菲驚喜地問道。
“是,我是她班主任。警察為什麽突然要查這事?”
“她前幾天遇害了,我們想查一下她的家庭關係和曆史情況。”
方秉鬆情不自禁地問道:“遇害了?”
劉老師似乎看透了人間生死,聽聞冷秋燕遇害一點反應都沒有,自顧自地說:“冷秋燕的成績一直不錯,不過不算出類拔萃,在班上隻算是上遊吧。”
“你是否記得她是單親家庭?”
“記得,印象非常深。”
“記這麽清楚?”
“本來印象可能不會這麽深,後來她母親自殺了……”
彭菲菲打斷了劉老師的話,驚問道:“自殺?”
劉老師卻突然擺擺手,說道:“不早了不早了,我上課去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懶得說了。”
彭菲菲慌不迭地攔住了劉老師,半誠懇半撒嬌地說:“我的伯伯呀,我忙了幾天沒有頭緒,總算在你這兒得到一點線索,您可得幫幫我呀。”
論年齡,彭菲菲的確可以當劉老師的侄女了,老教師見到一個晚輩嬌滴滴地撒著嬌,心情頓時舒暢了,他指著彭菲菲說道:“你這丫頭,還想知道什麽,問吧。”
“冷秋燕的母親自殺是怎麽回事?”
“你還不知道?”劉老師問道,“那是冷秋燕讀大一時的事,我也是後來聽其他學生說起的。”
“她是怎麽自殺的?”
“跳樓,”劉老師說道,“冷秋燕母親跳樓自殺是當年轟動一時的大新聞,在全國都有影響。”
“為什麽要跳樓?”
“說起來也讓人痛心,她母親是個苦命的女人,年紀輕輕就離了婚,一個人拉扯女兒,可能是因為離婚的打擊,也可能是因為經濟壓力大,她開始收養貓狗,然後虐待它們,把它們弄死,還拍成視頻賣給虐殺動物組織,後來這事被媒體曝光了,她被人肉搜索,所有的個人信息全都泄露了,一天晚上,她受不了輿論壓力跳樓自殺了。”
“她母親叫什麽名字?”
“唐娟。”
“唐娟隻有一個孩子嗎?”
“據我所知,隻有一個女兒冷秋燕。”
“冷秋燕在高中的時候談過戀愛嗎?”
劉老師搖搖頭,說道:“沒有,那時候她很內向,所以看到她當主持人了,我都不敢相信她真是我的學生。”
離開江城第三初級中學,彭菲菲立即給何少川打了一個電話,提起唐娟,何少川立即想起她來,因為虐貓女的新聞當年轟動了半個中國,他情不自禁地問了句:“這是真的?”
彭菲菲不容置疑地說道:“千真萬確!”
5.來吧,讓我千夫所指萬夫唾罵吧
放下電話,何少川沉默半晌,然後試探性地問道:“你認識唐娟嗎?”何少川把江海明問糊塗了,反問道:“唐娟?哪個唐娟?”
“大概十年前,一個女人虐待小貓拍成視頻出售,後來迫於輿論壓力跳樓自殺了……”
“哦,我想起來了,”江海明打斷了何少川,說道,“那條新聞還是我拍的呢。”
“冷秋燕知道這條新聞是你拍的嗎?”
“知道,當然知道。”
“她怎麽知道的?”
“這條新聞當年得了江城市好新聞獎二等獎,市記者協會發了獎狀,冷秋燕看到過那個獎狀便問我。”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很多年前了吧,”江海明回憶前塵往事,不禁又淚眼婆娑起來,“那時候她剛到電視台工作,還是見習記者,跟著我學習。”
冷秋燕很乖巧,江老師長江老師短地叫著,每天開心得像隻活潑的小兔子,人很勤快,總是閑不住,江海明對她印象特別好,隻是那時候他沒想到,後來他會那麽瘋狂地愛上這隻快樂的小兔子。
何少川問道:“她知道是你拍的這條新聞之後,有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
“異樣?”江海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怔怔地問,“為什麽會有異樣?何警官,你到底想問什麽?”
何少川歎了口氣,又問道:“你難道沒有打聽過冷秋燕的家庭情況?比如父親是幹什麽的,母親是幹什麽的。”
江海明問是問過的,第一次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冷秋燕還是個剛入職的大學畢業生,有一次在采訪途中,江海明跟她閑聊起來,問道:“秋燕,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冷秋燕突然沉默了,眼眶竟突然有點濕潤,江海明自知失言,剛準備表示歉意,冷秋燕搶先開口了:“我爸媽在我小時候就離婚了。”
“那你挺不容易啊。”
“我媽更不容易。”
“你是跟著你媽的?”
“是。江老師,咱們能不能不要說這些事了?”
“好,好。不好意思,我不該問那麽多。”
後來,冷秋燕在一次酒醉之後向江海明表白了愛意,兩人越走越近,閑聊時又聊到了這個問題,江海明說:“你媽是做什麽的?”
“我不告訴你。”
“這事有什麽好保密的?”
“我就不告訴你。”
冷秋燕嘻嘻笑著,江海明也沒往心裏去。
九寨溝旅遊之後,兩人關係如膠似漆,從精神到肉體雙重出軌,在心理上,江海明完全把冷秋燕當成了一家人,甚至當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一次**之後,江海明嬉皮笑臉地問道:“如果你媽知道你跟一個醜八怪在一起會不會很生氣?”
冷秋燕嘻嘻地笑:“你真有自知之明,我的醜哥哥。”
江海明問:“我丈母娘到底是做什麽的?”
冷秋燕把嘴巴貼到江海明的耳邊,小聲說道:“做人肉包子的。”
“你這個小壞蛋。”江海明說著,去撓冷秋燕的癢。
冷秋燕在**躲來躲去,最後招架不住,連連告饒:“好了好了,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此刻,何少川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江海明疑竇叢生,期期艾艾地問道:“何警官,秋燕的母親不會是唐娟吧?”
何少川長歎一口氣,說道:“就是她。”
“什麽?”江海明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難道……不……不會……秋燕是愛我的,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她……不,不會的,她怎麽可能是唐娟的女兒呢!”
何少川說道:“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冷秋燕可能就是因為你采訪過她母親跳樓自殺的新聞,所以才聯係網妖唐州四處造謠,想置你於死地。”
“不……這……這不可能!她……她從來沒說過她是唐娟的女兒啊。”
“你是不是還對唐娟做過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江海明的眼淚嘩嘩直流,“我能做什麽事情啊?我隻是采訪了而已啊。”
“虐貓女唐娟當年轟動了半個中國,本來網上就流傳了一段視頻,網友發起人肉搜索才把唐娟找了出來。你參與了這次人肉搜索嗎?”
江海明沉默了,思緒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燠熱的夏季,一段虐貓視頻在網絡上吵得沸沸揚揚,視頻中“爭做文明人,共建新江城”的標語將目標鎖定在江城,江城網友根據周圍環境又很快鎖定了天明苑小區。隨後,江海明介入采訪,順利地揪出了唐娟。
如果這也算是參與了人肉搜索的話,那江海明的這次調查采訪無疑是最關鍵的一次,因為在這次采訪之後,唐娟的家庭地址暴露了,隨後她的所有個人信息全部被公布到了網上,她的電話被打爆了,她的門上被刷油漆,她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直到那個悲劇的晚上,一群人包圍了她的家,她在眾人嘹亮的口號聲中飄然而下,留給這個世界一攤紅白相間的東西。
江海明喃喃地說道:“是的,我也參與了那次人肉搜索。”
何少川說道:“照這樣看,冷秋燕對你的報複,絕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摧殘,更包括精神上的折磨。她也許一直在等待機會,終於你在車禍之後二次碾壓,冷秋燕及時抓住了這一事件,要讓你自己也品嚐一下人肉搜索的威力。”
江海明的眼淚滾滾而下,他始終不肯相信秋燕會害自己,哪怕她真的是唐娟的女兒,她也不該害自己啊!他哭泣著說道:“如果她要報複我,好,那就來吧,我是我自己的掘墓人,我罪有應得,我活該被人肉搜索,把我架到輿論的燒烤爐上吧,讓我千夫所指萬夫唾罵吧!可是……她竟然……難道她真的要置我於死地嗎?她真的想判我死刑嗎?何警官,你告訴我,她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何少川侃侃而談,江海明卻懵懵懂懂,似乎在靜心聆聽,又似乎心馳八荒,他心裏很亂,一會兒想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唐娟從樓下飄飄悠悠地落地,人群發出一聲驚呼;一會兒想到冷秋燕凝脂般的肌膚、渾圓柔軟的**,想到她柔滑靈活的舌尖嬌喘連連的呻吟。有一次,在連續做了三次愛之後,江海明心滿意足地說道:“等我們六十歲了,一次還能做這麽多次嗎?”冷秋燕突然冷冷地說了句:“六十歲?你怎麽知道自己能活到六十歲?”江海明當時就被噎住了,他以為冷秋燕是因為沒有名分而心存怨念,所以也沒敢追問,如今看來,秋燕早就計劃要將自己謀害至死了。
可是,這是真的嗎?
江海明又忍不住號啕大哭:“秋燕,我愛你,我是愛你的呀!你不會害我的,你怎麽會害我呢?是誰,是誰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