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談不上,隻是些茶後閑談罷了。”

秦凡為墨雲添茶,順口道:“首先,咱們來做個假設。”

墨雲握著茶杯,微微皺眉,“假設?”

秦凡伸出一根手指,“假設山下有一個村子,村子裏每年都種植小麥和藥材,其小麥用於生計,藥材用於治病,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突然有一天,商人來到了此地。

他發現這村子的地理位置優越,若能將此地藥材賣到其他地域的話,便可賺取極高的差價。

於是,商人為了利益開始慫恿村子種植藥材。

而村民為了賺更多的錢,便在所有的農田中種滿了藥材,不再種植小麥。

此等情況若是一直維持下去,的確是好事。可天災人禍,誰又能保證不會碰到災禍呢?

突然某一年,村子遭遇蝗災。

這使得他們種植的藥材全被蝗蟲吃光,他們未能產出藥材,所以今年無銀錢收入。

但他們卻因不再種植小麥,也沒了糧食,無法生計。

為了活下去,他們隻能想辦法去購買糧食。

可村民們連飯都吃不起了,又如何有錢買糧呢?

而這時,商人便會再次出現,且以放貸的方式幫助村民,村民們隻需抵押田屋便可獲得買糧錢。

無田無屋的,便在賣身契上簽字畫押。

從此刻開始,村民們便已經被商人套牢了。

無論他們怎麽掙紮,其最終的結果都是失地失人,永遠成為商人們的賺錢工具。”

待秦凡這番話說完,墨雲的茶也喝了大半。

他放下茶杯,輕聲道:“公子所言有理,可這並不能代表所有商人,畢竟為國為民的商人也不在少數。”

秦凡並未反駁,因為金家就屬於這一列,他開口問道:“不知這類商人,一千人中可否出現一人?”

墨雲沉默。

“而就算是這類為國為民的商人,其所作所為也是為了利益。”

秦凡飲茶,繼續說道:“先秦《六韜引諺》中曾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但生而為人,追求名利乃人性,聖人亦不可避免。商人能在追求利的同時保留良知,這便是良商。

可良商罕見,正如那醫病的蛆蟲一般,終為少數。

同時,若這蛆蟲不加以管製,它便會在利的**下,一步步成為蠅蟲,禍亂民間。

故此,在誅去惡商之後,還需對良商施以鐐銬。”

墨雲道:“聽公子這番話中對人性的描述,倒是與儒家聖賢所言的‘性本惡’相近。”

“人性本惡。”

儒家,有性本善和性本惡的爭辯,秦凡更傾向於孟子的性本惡之說。

“性本惡,需以法抑,這便又牽扯到了法家。”

墨雲緊盯著秦凡,“儒法結合,工農並蒂,再以兵家伐之,取各家所長,即為雜家,而雜家的代表便是逐鹿書院。”

諸子百家沒落後,逐鹿書院收集了各家古籍。

除了九流十三家的不傳之秘外,可謂是集各家所長的同時又摒棄了各家之短。

墨雲說出此話,便說明他已猜到秦凡與逐鹿書院有關。

秦凡道:“諸子百家的終點便是融為一家,取長補短。”

墨雲並未反駁,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諸子百家正在朝這個方向演化。

否則,工家也不會融入到墨家和農家。

其他家也不會相繼消失在曆史長河中,融入到了如今的九流十三家。

“公子可是出身割鹿堂?”

墨雲說到這裏,緊接著搖頭道:“不對,若隻是割鹿堂的話,還不至於讓醫家魁首擇主。畢竟宋亡之後,醫家可謂是元氣大傷,他們是不會輕易擇主的。”

他再怎麽說也是墨家翹楚,雖含金量不如兵家翹楚,卻也不簡單。

秦凡道:“虛名而已,不足掛齒。”

墨雲起身,笑著說道:“對於公子的起點、節點、終點,在下受教了。其前兩點與墨家理念相似,至於這終點的答案,在下還無法定論,恐怕隻有巨子才知曉了。”

“今日之言隻是閑談,當不得真。”

秦凡雖很想和墨家扯上關係,但他卻知道急不得。

墨雲笑了笑,拱手道:“今日叨擾公子了,在下還需為墨沁熬藥,便先回了。”

秦凡起身相送。

待墨雲離開後不久,李二牛來了。

“寨主,馬統領。”

李二牛身披輕甲,拱手行禮。

馬三聽到統領二字,有些臉紅。

他覺得自己這統領,往好聽了說叫統領,但哪有隻統轄百人的統領?

如今的李二牛都統轄千人,因為他現在是陳一麾下的千夫長。

秦凡問:“何事?”

“昨日朝廷派人傳信給清水縣了,不過那縣官挺聽話,直到傳信的官役離開,都未露馬腳。”

李二牛說到這裏,開始匯報道:“朝廷那邊通知清水縣,令其收取未來五年的稅錢。而且聽那官役的意思,不僅清水縣如此,其他地域也都一樣。”

“提前收稅?”

馬三一愣,“這又是什麽鬼政策?”

“好消息。”

秦凡笑了笑,“稅都收到五年後了,這足以說明朝廷沒錢了。”

“沒錢?”

馬三皺眉道:“那姓林的沒死之前,不年年給朝廷送錢嗎?還有那些官員們搜刮了那麽多民脂民膏,怎麽可能沒錢?”

“官員的錢和朝廷的錢是兩碼事。”

秦凡走到屋門前,“他們貪再多,也不會上交國庫。”

李二牛道:“寨主,那這稅咱們是交,還是不交?”

秦凡道:“為何要交?”

李二牛道:“若是不交的話,那不就等於直接告訴朝廷,清水縣已經易主了嗎?”

“讓那縣官說收不上來,能穩多久就穩多久。若是朝廷那邊再派官役來催,瞞不住的話,也就沒必要瞞了。因為現在就算朝廷知道易主,他們也沒工夫搭理咱們了。”

此番征稅,隻會讓更多的百姓活不下去,屆時會出現更多的義軍。

“是。”

李二牛大步離開。

時間飛逝,一月後。

秦凡離開黑龍寨,來到了清水縣。

因為,朝廷又派官役來催稅了。

縣衙中。

官役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三十餘人。

縣官立即上前迎接,不斷賠笑道:“這稅是真的難征,還望大人多多擔待一下。”

“難征?”

官役麵色陰沉,手指衙外,冷聲道:“你當本官眼瞎嗎?路上那麽多農田,皆種滿了糧食!如今正是豐收季,你與本官說難征?”

“這……”

縣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隻能看向身後的秦凡。

官役一把拽起縣官的官服,“你這縣令是怎麽當的?還用本官教你如何征稅呢?那些不交的,你不會等他們糧食收獲後,直接派衙役去搶嗎?”

縣官聞言,臉色難看。

他努力的扮作好官模樣,輕聲道:“可這樣的話,會激起民憤的。”

“本官沒時間管什麽民憤不民憤,本官隻知道若征不來稅,回去後被責罰的是本官!”

官役冷聲道:“今日本官把話給你放在這裏,若三日後不見糧食,本官砍了你!”

秦凡見狀,知道今天怕是瞞不過去了。

他朝前邁步,輕聲道:“也不用三日後了,就今日吧。”

官役看向秦凡。

當看到其穿著時,便以為秦凡是清水縣的地主,“你算個什麽東西?本官說話,你也敢插嘴?”

語落。

縣官的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你想死,別帶上我啊!

“正好,本官正愁稅錢不夠呢,今日便先抄了你再說!”

說話的同時,官役對著身後隨從揮手,“不過在抄家之前,需先掌嘴讓你長個記性!”

兩名隨從立即上前。

縣官此時與官役間隔不足半米,見隨從朝秦凡走去,他立即朝後邁步,與官役拉開距離。

刀劍無眼,他現在隻想離的官役越遠越好,省的待會被波及。

官役看到縣官跑開,大聲怒斥:“本官讓你動……”

然而……

不等他說完的。

那兩名隨從便被秦凡身旁的衙役用短刀刺穿了腦袋。

突然的一幕令官役和其餘隨從臉色大變。

隨從們立即拔刀。

但他們手掌剛握住刀柄,還沒把刀拔出來的,‘嗖嗖’的箭矢破空聲襲來。

一根根箭矢紮入他們身體,最後方的隨從甚至都被紮成了刺蝟。

剩下的隨從,也都被衙役給解決了。

這一切,幾乎都是在瞬間完成的,如同電光火石一般,讓官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此時他的手掌還握在刀柄上,刀身剛拔出少許。

“拔刀。”

秦凡眼神平靜。

“不……不敢。”

官役哪還敢拔刀,他立即跪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您見諒,小人掌嘴。”

說罷,他便開始用力打自己的臉。

‘啪啪’的聲響不斷。

秦凡沉聲道:“我讓你拔刀。”

語落,不少衙役彎弓搭箭,瞄準官役。

官役見狀,隻能硬著頭皮去摸刀,拿起刀後,開始拔刀。

‘嗖’的一聲。

一顆鐵球打在官役手腕處。

“啊……”

強大的力道將官役腕骨打折,令其發出慘叫聲。

“讓你拔你就拔?”

秦凡擺手,“太聽話了,我不喜歡,殺了吧。”

聲音落下,不待官役求饒的,身後便有一把大刀揮下。

‘噗’的一聲,官役首級被砍下,滾落在地。

無頭身軀還站在那裏,斷脖處不斷噴血,三息後才緩緩倒地,不斷抽搐。

秦凡看向縣官,“如今瞞不住,你和你的家人也就沒用了。”

縣官聞言,臉色大變,跪倒在地,“您說過的,隻要我配合,您便會保我一家平安。”

秦凡點頭道:“也對,人不能食言。”

縣官不斷附和:“您說得對,以您這種身份,可不能為了我這種小人物而食言。”

秦凡走到一名黑龍衛身前,對其吩咐了幾句。

黑龍衛離開。

半個時辰後,回來了。

他帶了兩樣東西,一是蘸了涼水的黃米飯飯團,二是一壺清水。

秦凡拿起茶碗,倒上清水。

然後走到縣官身前,用匕首割下其一縷頭發,隨即將其切割成末,撒入茶碗。

“來,配合一下,喝下去。”

“……”

縣官臉色難看,但為了活命,還是咬牙喝了下去。

沒一會兒的工夫,縣官便捂著肚子,蜷縮在了地上,看其模樣,極其難受。

“再配合一下,吃些東西會好受一些的。”

秦凡將飯團遞給縣官。

後者覺得胃中無比難受,那細碎的頭發無法消化,紮進腸胃,極為痛苦。

這痛苦的程度簡直生不如死,他迫切的想要吃些東西緩解一下。

抓起飯團後,飯團非但不熱,反而還有些清涼。

縣官迫不及待的將其一口吞下,一連吞了五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