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秦凡來到打鐵處,嘭嘭哢哢的敲打聲不絕於耳。
墨雲在對林渠傾囊相授,耐心的講解著。
他乃墨家翹楚,答應了的事情是不會反悔的,更不會藏私。
林渠的身份也不簡單,親自上手幾次後,便了解了鍛造法的大概,但想要精通的話,卻還需一段時日。
打鐵處悶熱的很。
趁著空暇,墨雲準備去外麵透口氣。
走著走著,他看到了秦凡,“剛巧在下有些事情想與秦寨主言說,一起走走?”
“好。”
秦凡點頭。
兩人同行。
墨雲問:“秦寨主知道眼下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
秦凡道:“銅礦?”
“是的。”
墨雲點頭,“以黑龍寨目前的情況而言,箭矢和甲胄皆可用鐵進行過度,唯獨弩機不行。鍛造弩機雖難,但亂世之中銅礦更難,若以鐵製造弩機,其威力和使用壽命皆會大打折扣。”
“銅的事情我來解決。”
秦凡想到了金家。
墨雲並未打問秦凡如何獲得,而是笑著說道:“就算秦寨主有渠道能購得銅,可又能購得多少呢?”
秦凡沉默。
銅礦這東西就跟戰馬一樣,皆屬稀缺品。
金家或許能弄到少量,但大量的話得需向世家上報,一旦上報了世家,那黑龍寨就瞞不住了。
墨雲道:“曆來成大事者,除了戰馬和糧草之外,亦需軍備自足。而想要軍備自足,必須要有自己的礦山。”
秦凡道:“您的意思是薨河礦?”
墨雲笑了笑,並未接話。
薨河礦,除了鐵礦之外,亦有銅礦。
幽州軍和薊州軍之所以能同時抵禦乾虞二國,除了乾虞怕打破平衡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兒就是他們控製著薨河礦,在非常時期可以實現自給自足。
“昨日夜裏在下難以入眠,便於寨中逛了逛。”
墨雲看向秦凡,麵帶微笑道:“在如今亂世,秦寨主這樣的人不多了,若是可以的話,在下倒願你能走的更遠。哪怕前路如履薄冰,在下也希望你能走到對岸。”
亂世之中老幼皆累贅,但黑龍寨中卻盡是老幼。
這讓墨雲對秦凡的印象很好,故此他才會專程說這些話。
“不瞞您說,我早就對薨河礦垂涎三尺了。”
秦凡輕歎,“可幽薊二軍不是擺設,誰去當這出頭鳥定會被殺雞儆猴,哪怕義軍都不敢觸這黴頭。”
墨雲道:“現在隻有一個字:等。”
“是啊。”
秦凡點頭,“想成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也隻能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了。”
……
與此同時,朱十六這邊。
這段時日他按照秦凡的提示,廣收兵屬,開倉放糧。
其仁義之名幾乎傳遍了此片區域。
消息傳到北黎兵卒耳中後,北黎軍營出現了不小的逃兵現象,待朝廷反應過來時,已經逃了數萬人了。
除此之外,當地區域也有不少鄉勇加入了朱十六麾下。
這使得朱十六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獲得了近五萬大軍。
如此之快的發展速度,自然引起了世家門閥的注意。
當你足夠強的時候,便會有人主動來尋你合作。
很快,世家中間人便尋著味兒找來了。
“上位,營外有人求見。”
隨從來到帥帳,大聲匯報。
“何人?”
由於義軍遍地的緣故,五萬眾的兵力,便可稱大帥。
但朱十六覺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故此他雖有帥帳的規格,卻一直沒有稱帥,其麾下心腹也一並喊其上位。
“身份他沒說,但他卻說可以給咱們提供錢糧。”
“錢糧?”
朱十六和秦凡不同,他現在比誰都缺錢糧,“帶他進來。”
半炷香後,一白淨青年走了進來。
他一身錦袍,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人家。
青年行禮道:“鄙人張亥,見過朱帥。”
朱十六沉聲道:“咱可不是什麽大帥。”
張亥笑了笑,輕聲道:“朱兄弟謙虛了,不過正是因為朱兄此舉,鄙人的主家才對朱兄另眼相待。”
“你的主家是?”
朱十六問。
張亥坦言道:“陳家。”
“冀州陳家?”
朱十六臉色微變。
陳家,北黎三大世家之一,朝中有大員不說,其財力更是雄厚無比。
正因其朝中大員,朝廷才會燈下黑,不知那一萬匹戰馬之事。
張亥刻意道:“朱兄有過耳聞?”
“何止有過耳聞。”
朱十六起身道:“若咱未猜錯的話,張麻子那一萬匹戰馬便與陳家有關吧?”
張麻子,也就是被秦凡殺死的那義軍大帥。
“朱兄還是別提那廢物了。”
張亥擺手道:“他雖是我堂兄,卻是爛泥扶不上牆。
其麾下五萬兵馬,一萬騎兵,竟被南王府世子殺了個片甲不留。
而那世子名為拖木帖,朝中人人皆知他乃紈絝子弟,但張麻子卻依舊一敗塗地,對此,主家很生氣。”
朱十六聞言,雙眼放光。
他要是有一萬騎兵,那該多好?
張亥察覺到朱十六的眼神,麵帶微笑,行禮道:“主家對朱兄評價頗高,若是朱兄願意,張麻子有的,朱兄也會有。張麻子沒有的,朱兄照樣能有。”
朱十六沒有回話。
漂亮話誰都會說,他朱十六也會說。
他能猜想到這群世家門閥的心思,若是自己一路勢如破竹,那自然是要啥有啥。
反之,便會如同張麻子一樣,成為棄子。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這句話可不是說說而已,所有的義軍甚至連朝廷都一樣,在這群世家門閥的棋盤裏,也隻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張亥行禮道:“不知朱兄可有興趣?”
“哪有不吃肉的狼?”
朱十六笑了笑,“咱吃素吃多了,自然也是想吃肉的。”
“朱兄自謙了。”
張亥哈哈一笑,“朱兄可不是狼,是那暫困淺灘的蛟,一旦風雲至,定可化龍。”
“張兄言重了。”
朱十六知道這是張亥的恭維話,因為這群中間人很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張亥道:“朱兄,三日內鄙人會為你送來足夠萬人半年的糧草,半月內,五萬人半年所需糧草便會備齊。”
“糧草之事倒是不急,張兄啊,這戰馬……”
朱十六對戰馬是念念不忘。
“戰馬還暫需一段時日。”
張亥也不瞞著,輕聲道:“張麻子那一萬匹戰馬可不是小數,主家就算再想湊一批戰馬,也是有些吃力的。”
這裏的湊,可是瞞著朝廷在湊,自然要吃力的多。
……
黎大都,親王府。
書房中。
趙保看著桌上地圖,麵色凝重,“這朱十六究竟是何許人也?難道他也是逐鹿書院出身?”
“回世子話,不是。”
隨從行禮道:“根據屬下調查,他乃貧民出身,連飯都吃不起如何讀書?他曾當過和尚,也曾討過飯,後來才加入叛軍。”
趙保握拳道:“一個和尚,一個乞丐,能想到收容難民中的兵屬?”
“事情怕是沒這麽簡單。”
趙靈兒手持冀州劍,劍柄指向朱十六所在位置,然後又指了指黎大都位置,“暗中應該有人在推波助瀾。否則,這麽短的時間內,他不可能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躍成為不容忽視的叛軍勢力。”
趙保麵色沉重,不斷指向地圖各處,“除了幽薊二地和大都之外,其餘各地皆已亂成了一鍋粥,若再不加以克製,怕是用不了幾年,叛軍便會攻進大都!”
“如今亂的不止是我們,乾虞二國也好不到哪兒去。”
趙靈兒指向地圖上的乾國,輕聲道:“特別是乾國,乾帝於月前駕崩,新帝登基,朝中無論親王也好,皇子也罷,可都在盯著那位置呢。”
趙保一愣,“乾帝駕崩了?”
“嗯。”
趙靈兒點頭,“今日一早剛收到的消息。”
北黎在乾有人蟄伏,同樣的,乾在北黎亦是如此。
“這倒是個好消息。”
趙保歎氣。
乾帝駕崩對於北黎來說自然是好消息,但對於趙保個人來說,他還是很欽佩乾帝的。
趙靈兒道:“乾帝駕崩後,其境內各大勢力皆瘋狂屯糧,募兵。其民不聊生的慘狀,對比我朝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趙保道:“可惜如今我朝境內叛軍四起,否則定可借機取下乾國邊城!”
趙靈兒道:“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出兵鎮壓叛軍,番直宿衛不能繼續留在大都了。”
趙保搖頭,無奈道:“太後不會同意的。”
“我去和太後言說!”
趙靈兒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定。
趙保問:“你準備如何去說?靠著她對你的寵溺?”
太後喜愛趙靈兒在大都中不是秘密,幾乎每個人都知道。
“皇室無親情,這個道理我比誰都明白。”
趙靈兒輕歎,“所以,我要和她做個交易!”
“交易?”
趙保一怔。
趙靈兒道:“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一種交易,隻要籌碼足夠,即可達成!若是未能達成,那隻能說是籌碼不夠!”
趙保沉默。
趙靈兒離開親王府,隻身入宮,來到凰儀殿。
殿中,太後躺靠在軟墊上,雪白的小腿展露在外,一強一笑間難掩風情萬種。
她看向趙靈兒,輕聲詢問:“你怎來了?”
趙靈兒道:“臣此番前來,想與太後談件事情。”
“除了國事,其餘之事,哀家都依你。”
太後雖這麽說,但從趙靈兒稱臣來看,她能猜的到,接下來定是國事。
“讓太後失望了,臣要談的,正是國事。”
“靈兒,你仗著哀家對你的喜愛,是愈發無法無天了!”
太後丹鳳眼中閃過一抹不悅,“現在退下,哀家當你沒來過,若是不退,你便永遠留在這凰儀殿中陪伴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