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與

第二天,沈流彥依約與容東旭在樓中樓見麵。他看著眼前那張與容越頗有幾分相似的麵容,有年長的滄桑又少了雙桃花眼,倒是越看越不像。

而容越拿到自貿區項目這件事顯然讓容東旭對這個侄子更為忌憚,寒暄的話沒說上幾句就切入主題。

兩人在此前並未有過太多接觸,是以容東旭在麵對沈流彥時更多的是根據旁人評價來行事。他知道眼前的年輕人不好相與,手段和軟之類的話隻能信上五成,可著實沒想到,整整兩個小時,沈流彥都在好整以暇的與他打太極。

容東旭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讓步,作為伯父被小輩壓上一頭怎會好受,何況容越對幾個長輩無半分情誼,手上權利握得死緊,要想從他手上獲利便隻有付出同等資源一條路能走。

他又是家中長子,便更為不甘心。

很快沈流彥就套出少許邊緣材料,並判斷出這些東西一旦曝光的確會對容越產生影響。

卻絕無可能撼動根基。

他擰眉沉思,順藤摸瓜的思索,很快就大致猜出容東旭口中所謂證據是指什麽。

彼時容越剛繼承了父親手中的股份,卻並不被人看好。要想在董事會中站穩腳跟,選擇盡快做出成績是再正常不過。至於在年輕氣盛的時候動用了什麽手段,也能想象。

與容東旭道別時,沈流彥未將話說死。容東旭麵上的急切顯而易見,言語間大有一切都好商量的意思。

可他估錯了一件事。

沈流彥對絆倒容越這件事究竟有幾分興趣?哪怕在當事人心中,這也是個未知數。

靠上車椅後,沈流彥揉著眉心。這幾乎是他習慣性的動作,每當心底覺得疲憊,他都會這樣做。

兩個小時的言語爭鋒,雖說讓容東旭有種拳頭打進棉花中的挫敗感,可沈流彥也並不容易。

對麵是為人處事經驗遠大於自己的老狐狸,他自然要打起全部精神。此刻驟然放鬆下來,他猶在一遍遍問自己,這樣的選擇是否合適。

恐怕容東旭對自己手中證據有幾斤幾兩是心知肚明,否則以他對容氏的覬覦,早已親自上手。

……既然這樣,讓容家人關起門來自己鬥不是最好。

沈流彥吐出一口氣,先前他大概已經隱隱察覺到容越對自己不同尋常的態度,從而心生警惕,這才答應與容東旭見麵。現在看來,實在太過衝動。

容越對自己是什麽心思,沈流彥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江城自貿區工程正式開工。一群中小企業聞風而至,試圖從容氏手中撈到微末好處。

這是容氏的機遇,也是容越的機遇。兩個月來,不少小股東陸續投靠容越。他的叔伯姑姑著急也沒別的法子,隻能加快速度,在私下收購散股。

然而在整個江城都將注意力放在自貿區的建設時,沈氏另辟新徑,乘機簽下幾個容氏無暇顧及的單子。

沈氏董事會的震蕩仍在繼續,隨著沈瑞澤歸期將至,沈家振以一種異乎尋常的熱情活躍起來。這一次,他的嶽家卻始終沒有什麽動作。

“……流彥長大了。”何崇靠著搖椅,緩緩道:“這三年,他做的很好,婷兒也該放心。”

何白氏微笑:“之前不是還念叨著孫子沒拿到政府的那個項目嗎。”

何崇搖頭:“我看著,流彥這段時間的斬獲不比容家那小子差。”

“董事會還有人給流彥搗亂。”何白氏歎口氣:“真不讓人省心,我說啊,你這輩子在商場上的眼光都挺好,當初怎麽就看上沈家……”

何崇一頓,道:“總歸孫子爭氣,婷兒,”同樣是一聲歎息,“這一回,就放手讓流彥自己走吧。我年紀大了,還能幫他壓著沈家振多久。”

把女兒嫁到沈家,讓何崇後悔了半輩子。

本是門當戶對的聯姻,沈家敗落也還罷了,沈家振竟把外室放在明麵上,這才是讓他最無法容忍的事情。豪門大族間本有默契,成婚後有了孩子便各找情人的夫妻不在少數,可沒人像沈家振那般明目張膽,分明是不把何家放在眼裏!

外孫出國留學的幾年中,沈家振更是一再挑釁。也不看看,是誰保住了沈氏那個空殼子,又是誰在沈氏危難時注入資金!

女婿是白眼狼,好在外孫爭氣。昔日女兒與女婿常常爭吵,回娘家時往往帶著外孫。沈流彥的半個童年都是在何家度過,與何家二老的感情較一般祖孫更為深厚。留學歸來後更是時常來探望,陪伴時的一言一語都是貼心。

卻到底是可惜,流彥姓沈。

沈流彥讓人盯著沈家振,隻要不超出自己底線,便任由他動作。正好能在沈瑞澤回來後,把公司裏那些牆頭草通通拔出。

他在忙另一件事。

李雪的辭呈早就被批下,畢竟年輕,又有在沈氏做出的一些業績,她很快找到新的工作。兩人猶有聯係,隻像一般好友,偶爾打個電話,在節日時發條祝福短信。

沒了這段戀情,李雪好似過的很好。聽她說起現狀時,沈流彥也會祝賀一句。

李雪在小組內受排擠的緣由他還記得,當初沈流彥就覺得能在工作場合調戲合作單位員工的客戶定然是有不一般的底氣。到了這會兒,他終於抽出時間,稍微關注一下。

沒成想,竟真被挖掘出許多□□。

原本隻是作為消遣,可隨著調查伸入,沈流彥不得不予以重視。吃回扣是小,可那人手上很有些不幹淨的生意。再追究下去,背後的人,隱隱指向容東旭。

沈流彥尚在繼續追查和不再刨根問底之間猶豫,容越已一個電話打來,言詞懇切,約他一聚。

私人號碼是何時泄露的,沈流彥心裏有數。而這兩個月裏,所謂小聚也有近十次,容越找的各種好理由。

甚至在某個晚上,容越托言醉酒,讓沈流彥送他至公寓樓下。兩人在車內吻做一團,並不濃重的酒味仿佛成了某種催化劑。在擦槍走火的前一刻,沈流彥終於勉強回神,將人推開,打開車門。

容越嘟囔著何必如此,沈流彥隻微笑以對。最後兩人各退一步,沈流彥在容越家中過了一夜,睡的客房。

隻是入睡之前,沐浴以後,兩人又一起滾到沙發上。最後一步始終沒有發生,可沈流彥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喜歡容越身上流暢分明的肌肉線條,連帶看他去深吻過後順著鬢角留下的汗水都頗有意趣。

而容越愈發肯定,沈流彥的確無所謂男女。

……那還在猶豫什麽啊。

容總畢竟是容總,對小情兒的手段信手拈來。沈流彥不喜高調,他便隻私下裏約他一同出城。在郊外將車開上一座高山,回頭看城中萬家燈火。

這樣全情投入的追人,容越自認多年來從未有過。想想沈流彥的身份的確值得,他連情人都悉數斷掉。

兩個月來都停留在同一步驟,容越不得不反思到底哪裏出了錯。沈流彥情動的模樣他看的分明,那莫非,是……不想做bottom?

想到這點,容越心情複雜。

此次小聚,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容越未透露半分內容。最後車緩緩停下,卻是容越的公寓。

上次在這裏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沈流彥望向他的眼神就帶出些深意。容越隻當看不到,停好車帶人上樓,把人安置在沙發上,走進廚房。

玻璃推拉門前,他回身望向沈流彥,以自己最不擅長的深情看對方:“我想,我們一起吃過的所有飯都是外人做的,總是顯不出心意。”

沈流彥眉尖一挑。

他看著容越挽起襯衫袖子,站在那裏,用最專注的眼神看向灶具。容越的手指也是修長,骨節並不十分粗大,卻很有力。

都說男人專注的樣子最為好看,放在容越身上,挺有道理。一縷發絲垂在額上,看上去,便有幾分不羈。

這一幕的誘惑,一如浪子回頭的戲碼永遠不會被看膩。

菜很快切好,容越連握刀的樣子都稱得上優雅。外人怕是無法想象,容總也會為一個人洗手作羹湯。

沈流彥被自己翻飛的思緒逗笑,回神時已走到容越身旁,解釋道:“我在國外那幾年都是一個人住,年輕的時候不喜歡有人進到自己的地方,也就沒請鍾點工。”

眉眼彎起,是溫柔的笑意:“我來幫你。”

容越打的什麽主意他明白,缺乏家庭關愛的人也許的確會被這樣稱得上溫暖的場景打動。可容越是不是忘了,他自己何嚐不是在同輩的互相使絆中成長,得到容家去世的那位老爺子青睞不假,可容家那麽多人,誰是好相與的?

沈流彥承認,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也許容越與他再來幾次曖昧的觸碰,他便會卸甲。

並不算虧,身側的男人……著實,算是尤物了。

他唇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容越看來時,便用同樣的視線回看過去。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