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容且不動聲色,又仔仔細細在心裏將今晚這場風波從頭至尾過了一邊。
似乎,那幫條子確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條船。
然而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麽。隻要他們來過,交貨地點就定然要改,那邊是覺不會信自己一麵之詞的。想到即將到來的曲折談判,容且就有些頭疼。
不過僅僅是有些。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父親居然讓容談聽了這邊過去的匯報?對比以往,這根本不可能發生!
早在他們還在牙牙學語時,父親就已經為他的兩個兒子規劃好人生走向。比起哥哥容東旭,容南馹的手段要溫和很多,同樣是幹涉下一輩人生,卻更多隻在潛移默化的影響。
三十年過去,他如願以償。長子冷冽幼子溫和,恰好拿出麵對不一樣的場景。
而為了讓兩個兒子真正做到相互扶持,容南馹在一開始,就絕了兩人互相了解對方所作所為的路子。哪怕在他百年之後,容且和容談若想繼續走下去,也得依賴對方。
容且點起了一根煙。
他深深吸進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過了良久,終於道:“開船吧,換地方。”
算是運氣不錯。這一晚,天氣始終很好。
平安著陸,容非看著薛嵐被送上救護車,心神終於定下。再回想方才,他幾乎覺得,那不過一場夢。
夢醒的時候,自己還在自家床上,薛嵐也還在經營著書吧。
然而這畢竟是不可能的事情。
容非跟到醫院,薛嵐被送去檢查身體,他就坐在樓下的花壇邊,將臉埋在手心,思索起以後的事情。
不待在江城,還能去那裏?
沒時間細想了,必須盡快決定!天亮的時候,容北昭就會知道船上出了意外,而她定然不會這樣放過薛嵐。還有船上那些紈絝,今晚能被帶走,明天就說不定。
他們家中到底是有幾分人脈,最重要的是,容非能肯定,自己找上的那位並不介意轉臉就將他賣掉。
誰讓他就那樣輕率的將證據交了出去——容非對此並不後悔,那種情況下,如果自己不幹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將薛嵐救回——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不去麵對即將到來的風雨。
容談從容南馹的書房走出,反手帶上門,留父親一人在房中繼續與容且聯係。
出事了……?
他轉過一個拐角,不期然的,就想到了十年前,自己在學校裏看到的一個場景。
容非和另一個男孩子在親吻,隻是小心翼翼蜻蜓點水的那種。兩人都穿著校服,青澀,又朦朧。
如果那個人不是自己的堂哥,容談甚至不會去看這一幕。
那個時候,他的步子頓了頓,就遠遠站著,看了很久。直到容且找來,一手搭上他的肩,問:“怎麽在這裏?”
容談笑了笑,回過頭,正好擋住遠方的容非,答:“沒什麽,快走吧。”
這隻是個下意識的動作。事後容談再想,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這樣做。但他唯一篤定的是,容且走來的時候,定然是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不會看到遠方那對小鴛鴛。
再後來,也沒有聽到更多消息。容談不是多事的性子,早早將此事拋在記憶的角落。
沒想到,多年過去,自己又一次見到了當初和容非在一起的人。
他對對方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至多不過淡淡一絲憐憫。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容且身上。
容談能想象到,對方聽說自己在父親身邊聽完全場後,會是一個怎麽樣的反應。說來他們二人連選煙的口味的相似,也是少年時期一起背著父親抽時養成的習慣。
終於回到自己房中,容談在桌前坐下,視線粗略的掃過屋中的各個角落之後,他拉開抽屜,看著裏麵的東西,唇角帶著一絲笑容。
機會都送上門了,不去珍惜,莫非要再等下次?
抽屜裏是一把象牙槍,製作小巧精致,散發著柔和的光暈。裏麵沒有子彈,甚至無法激發撞針,隻是個無用擺設。成年的時候,容且送了這個,來當他的生日禮物。
因為實在是個觀賞性的玩意兒,容南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追究兄弟二人的這次“逾越”。
但容談忘不了,容且將這把槍遞過來的時候,跟著說的話。
那個時候,容且借著祝賀擁抱的名頭,在他耳邊講話。呼吸灑在容談頸側,聲音卻遙遠的仿佛從天邊傳來,說的是一句:“談弟,你覺得,你像不像這把槍?”
就這樣毫無顧忌的,在容南馹眼皮子底下暗渡陳倉。
聲音又太輕太輕,唯有他們二人能夠聽到。
容談的眼神暗了暗,答:“當然喜歡啊,哥哥。”
容且便微笑著站直身子,道:“是嗎,這就好,我原先還擔心你不愛這些粗人的行當。”
容且的言下之意太過明顯。你像不像這把槍?看著光鮮惹人眼,實際上,一點用都無。
那以後,這把槍就一直被放在抽屜當中。每隔一段時間,容談就要坐著桌前,回憶一下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父親未免太過天真,無論是他還是哥哥,真的想做什麽,難道不會小心掩蓋,還能被發覺不成?
多年以來,兩人都在默默的試探著容南馹的反應限度。私下再如何,在這一點上,還是足夠默契。
至於一直在父親眼前粉飾太平,自不用提。
也許哥哥是在嫉妒他的,容談偶爾也會這樣想。
他不用擔憂自己的安危,隻需要走最尋常的道路就好。當容且麵對滿眼血腥時,他正衣冠楚楚的坐在談判桌前,與人唇槍舌戰。
談生意是一份事,另一份,就是將容且那邊流來的錢洗白。容談已經做得很得心應手,甚至相當肯定,容且的私房定然沒有自己豐厚。
所以,他還能夠做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