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二日早晨十點,草場的露水已被陽光曬到完全蒸發。是合適的季節,草葉飽含水分,鮮活的散發出清新的香氣。

沈流彥穿了黑色長靴,米色皮褲,深色上裝,慢條斯理的整好雪白手套。

馬術是在大學期間學的,他也有很多年未曾來過馬場。和容越說起,不過是那一瞬的興致所致。

唯有一點不方便。老羅徹斯特在這片土地上的影響力毋庸置疑,他昨日才對對方說自己晚間就要離開,現在卻再次出現,實在太過不給麵子。

但沈流彥未有太多擔心。是否被人認出都是一方麵,真出了事,也並非沒有說辭。

氣溫漸漸上升,樹葉舒展開來,地上的影子越來越短。

馬蹄踏在草場上,步調輕緩。偶爾低下頭顱,咀嚼一口草葉。

已很久沒有這樣放鬆的時候,兩人策著馬,近乎並肩的前行。蝴蝶蜜蜂在草叢間飛舞,一路以來,幾乎沒有看到其他人。

草場邊緣,有不算密集的樹林。林間是被馬蹄踏出的小道,歪歪扭扭的通向更深的地方。

容越拉住韁繩,側過頭去看沈流彥。對方似乎想說些什麽,見他轉頭,便講:“你先。”

兩人此刻騎著的馬都是由馬場工作人員推薦,沈流彥胯`下那匹是通體雪白,性情據說也溫和。他翻身上馬的時候,那工作人員還打趣了句:“昨晚給我女兒讀睡前故事,她還問我,白馬王子究竟是什麽樣,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

這個時候,一片靜謐中,隻容越一人在靜靜看他。

容越的視線自下而上,掃過沈流彥全身。胯`下的馬小幅度的挪動著步子,恰好方便他以更多的角度去看沈流彥。

皮褲是極修身的剪裁,將沈流彥修長的腿勾勒的淋漓盡致,連臀型都很好的展現出來。容越輕而易舉的回想起昨夜的畫麵,兩個人自門前離開之後,轉到窗邊。沈流彥坐在窗台,腿纏在他腰間,兩隻手撐在身後,仰起頭,他便就勢咬上對方喉結。

然而這個時候,沈流彥連領口的扣子都扣著。

果真還是他的風格,容越想。

總在一本正經的勾引。

他喉間莫名一緊。稍微動了動韁繩,就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接近。

沈流彥等了片刻,見容越始終未曾開口,視線卻愈發火熱,甚至不知是在往哪裏看。他忍不住彎了彎唇:“我原本想說,難得有這樣隻是走一走的時候。不過看來,容哥哥是覺得不夠?”

說話的語氣裏很有些漫不經心的味道。尾音輕飄飄的,撓在容越心上。

容越:“哦?”胸腔緩緩震動。

沈流彥微微笑了笑:“這種眼神,我都開始希望下一次快點來了。”

南轅北轍的意思,但容越的心情變得更加愉悅。

也許回國之後,他們還是很長時間才能見一次麵,見麵了也僅僅是上床,很少再有從前那樣*的時候。但不能否認的一點是,這兩年間,沈流彥吐露的心聲越來越多。

不再像一開始的時候,對什麽事都是不甚在意的樣子。眼裏看著他,是能溢出的溫柔深情,可細細看去,又仿佛完全沒有他。

他抬起手中的馬鞭,在沈流彥肩頭點了點,又有些不懷好意的向下劃去。最終定格在某個地方,容越扯了扯唇:“都這麽說了,流彥,我當然也會如你所願。”

林青走前,說沈流彥的機票改簽在中午。可他今早起來看了才發覺,其實起飛是在兩點半。也是巧合,容越定的也正是這一班機。

前一天晚上說起的馬場又在機場附近,因為這個,他們才真的前來。

容越騎馬的技術比沈流彥熟練一些,但畢竟沒有把握,也就點到為止,並不打算直接在馬上做出太出格的動作。

好在接下來,他們還有整整十小時的飛機要坐。

這段時間,自然也算在“搶完一筆生意”之後。

飛機上的洗手間十分幹淨,又是頭等艙,大部分時間都沒有其餘人在。等到二人偃旗息鼓,重新回到座位上,窗外已是被飛越過整整一半的太平洋。

潔白的雲層在飛機下方浮動,很快被落在遙遠的地方。

沈流彥摘了眼鏡,靠在座椅上補眠。容越看著他線條柔和的側臉,眼神也多了些溫柔的意思在其中。

他叫來空姐,要了一條毛毯,蓋在沈流彥身上。

老羅徹斯特不好對付,說是加州最難啃的一塊骨頭都很恰當。這些天,沈流彥大概都沒有好好休息,而簽完單後還要與他這樣胡天胡地……容越挑了挑唇,看來自己這次小小的一點犯規並未被發現。

又或許,是更好一些的情況。

沈流彥看出來了,卻沒有指出。

他所找上的對象,是一名華裔,在很早之前就透露出了合作的意向。兩人僅僅打了一場高爾夫,合約就被順利簽下。

比沈流彥那邊的情況要容易太多。一切結束,他還在米璐的校園中逛了很久,終於掐算著時間離開。

漸漸的,容越也有了些困意。

他將沈流彥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些,自己也闔上眼睛。

機艙內的燈光不知何時昏暗了下來,飛機越過晨昏線,駛向千裏之外的國度。

降落在江城時,同樣是正午,十二點多出一點的時間。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飛機,是客氣又生疏的距離,偶爾有人說一句話,另一人做出簡單的回應,仿佛他們僅僅是偶然遇見。

林青尚在休假中,但還是提前安排好了來接的司機。

沈流彥回過身看容越,唇角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弧度,像是溫柔的,又仿佛僅僅源於禮貌,在看一個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

可在鏡片之後,他的眼神卻微微閃動,透出些暖意:“容越,再見。”

容越看他,微微頷首,道:“下次再見。”

在飛機上睡了足夠久,將時差調的差不多。算算時間,也已經有許久沒有去看過外祖父母。

想到這裏,沈流彥便開口,讓司機開往何家老宅。

他並未提前與外祖父母說起,是以何白氏看到外孫時,麵上就是藏不住的驚喜。沈流彥記在心中,有些淡淡的愧疚。

他依舊慢慢的陪何白氏說話,思緒卻忍不住飄散。

自己的確變了很多,好在,似乎是在往好的方向。

剛出差回來,何崇與外孫交談時,話題不免就偏往米國的市場。沈流彥一一道來,手中執著棋子,一如從前太多次與外祖父度過的下午。

何白氏在一邊看著,麵上帶笑。

祖孫三人和樂融融,何崇再次感歎,外孫是真的成長了。

不知不覺,也從當初那個小小嬰孩,到了而立之年。

想到這裏,何崇的眉不由得擰了擰。他自然心知肚明,外孫這兩年的工作量這麽大,很有幾分是為了逃避家中催婚。

可有不少老友都抱上曾孫,他看在眼裏,怎麽會不羨慕。

何白氏很快看出老伴的想法,其實她自己又何嚐不是。

想了想,何白氏開口,道:“流彥,你最近有和再國外讀書時候的同學們聯係過嗎?”

沈流彥原本注視著棋盤,聽到這樣的問句,便抬起頭,轉向何白氏的方向,回答:“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了。”

何白氏搖了搖頭,很有些不滿:“我看啊,容越也真是,單子那麽多,怎麽一個個都要來搶?”停了停,看著外孫的神情,她的聲音低了些:“忙成這樣,助理又是男的……流彥,你是真不打算結婚了嗎?”

沈流彥有些無奈:“外婆,這件事,咱們不是兩年前就有談過。”

何白氏道:“小唐都懷孕了,慧佳,就是小唐的婆婆,最近每次見麵都笑的……”

想了想,她還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晚餐是何白氏特地囑咐過廚房的,全是沈流彥喜歡的菜色。吃完這一頓,天色也晚了,何白氏又問沈流彥:“我看你也沒有帶什麽,下了飛機就直接過來了,不如就在這兒睡一晚?”

何家的老宅裏,至今都保留著沈流彥少年時住過的房間。隻是自他大學畢業出國以後,那房間就僅僅是讓人定期打掃著,他幾乎沒再進過。上一次住,似乎還是四五年前的事情。

此刻何白氏再提起,未嚐沒有一層追憶女兒的念頭在其中。

當年沈家振謀害女兒的事情鬧出,何白氏曾翻著昔日的相冊,對著年少時期女兒的照片,哭了許久。

照片中的女孩子還是最好年華的模樣,眉眼如畫。

大概是氣氛實在太好的緣故,沈流彥沒有太多猶豫,就答應下來。

總歸是難得有時間。

說是以前住過的地方,但太多年下來,裏麵早就沒了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好在沈流彥並不認床,便也算是好眠。隻是在夜半時分,他迷迷糊糊的醒過一次,看了眼窗外一輪明月,複沉沉睡去。

意識陷入昏沉的那個瞬間,沈流彥倏忽想到,容越曾對他說:“你看今晚的月色。”

原來,已經過了這樣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