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泉
療養中心中的溫泉水每日由保溫罐車運輸,內部有著各樣風格的小間。幕後老板對客戶群的定位顯然不低,各小間之間的隔音做的極好。各樣道具服飾也分為兩類,租借與出售,一律劃分出詳細尺碼。
容越對一切準備工作駕輕就熟,顯然並不僅僅是先前透露出的一句“聽說”那樣真的無辜。事實上,他的確與小情兒來過此處,甚至一夜放縱。
但至少有一句他並未摻假。從前選擇的是歐式房間,溫泉狐仙之說確實隻在聽人介紹時提到過。
到了訂好的屋內,並不甚大的空間裏,裝修倒是十分用心。一眼望進去,最先入眼的就是一扇推拉門,將整個房間分成兩部分。推拉門外整齊的疊放著兩件浴衣,此外就是先前預定房間時勾出的各樣角色扮演道具。
他們訂的是和風主題。
宮燈散發著金色的光澤,照在榻榻米上,映出一片暖色光暈。牆壁上描繪著一副女子嬉戲的畫麵,牆腳擺了一盆插花,散發著幽幽香氣。
茶幾被擺放在推拉門前方不遠的地方,側麵是兩個米色的柔軟坐墊。
“還不錯。”
容越漫不經心道。而沈流彥大致掃完屋內擺設,視線最終定格在浴衣旁邊的一對雪白的毛茸茸獸耳上。
猝不及防的,沈流彥腦內就浮現出容越戴上它們的景象。
他唇角泄出一絲笑意。那對獸耳旁邊,還有一條蓬鬆的獸尾……似乎,的確很有趣。
畢竟早就答應過。先前沈流彥能幹脆利落的給他咬,此刻,容越也不欲讓對方覺得自己在這點小事上都無法被信任。
有周末那場風波作為警醒,容越再不想為此後合作埋下半分隱患。
他動作間毫無猶豫,快步走上前去,彎下腰拿起相關穿著。東西實在太少,除了獸耳獸尾外還有兩塊護腕狀的事物,再剩下就是類似樣式裙子、從寬窄程度上看來根本什麽都無法遮擋的另一塊同色毛絨料。
“我去那邊換。”單手拉開推來門,容越側過頭,看向沈流彥。
他的下巴微微抬起,複看向推拉門另一邊升出嫋嫋白霧的溫泉池,口中又問了句:“流彥,你穿浴衣?”
相比之下,浴衣算是相當正常的著裝。沈流彥點頭答應,推拉門便在另一邊被拉上。
片刻後,兩人重新相對。容越已坐入池中,而沈流彥猶站在推拉門之外。
溫泉池的溫度太高,加上無意中沾上的水珠,容越額前已有發絲被黏在皮膚上。獸耳戴在發頂,裙狀布料遮擋著關鍵部位,兩個護腕也在應該在的位子上。
“……尾巴呢?”沈流彥挑了挑眉。
容越扯起唇角:“幹你的時候再戴,怎麽樣?”
話語太過直白,然而沈流彥卻麵不改色。他身上穿著暗色的浴衣,純黑的布料襯得皮膚愈發白皙,又被溫泉池的蒸汽熏的泛出淡淡豔色。
不止是本來樣式如此,還是沈流彥刻意為之。腰帶鬆鬆垮垮的係著,領口敞開,露出大片胸膛。
仿佛看穿了容越的心思,沈流彥開口:“本來就是這樣。”
“是嗎。”容越的語氣裏透出幾分可惜,卻隻是轉瞬即逝,眨眼又恢複了方才的笑意:“流彥,還不下來?”
沈流彥笑了聲,在容越催促的眼神中走到溫泉池邊坐下,單手撐著木質地麵,將足尖探入溫泉池。
“好燙。”他歎道。
動作間,容越也看清了。沈流彥全身上下,僅僅穿著這一件浴衣而已。
等到完全下水,輕薄的浴衣像是完全無法吸收水分,隻能漂浮在水麵上。溫泉池本就不大,兩人的腿偶有碰撞,幾次之後容越輕而易舉的上前,半跪在沈流彥身側,輕輕吻住對方。
隻是接吻期間,手上動作也不停歇。
水太過溫暖,手指也靈活依舊。半晌後,沈流彥喉間便溢出了模糊的響動。容越聽在耳中,開口問:“我先?”
沈流彥闔著眼,猶自平複呼吸。容越隻當他默認,正準備起身去拿潤滑劑,卻猝不及防的聽到一句:“別忘了你剛才說的。”
動作頓住,容越啞然,片刻後失笑道:“算了,流彥,你先。”
水波蕩漾之中,所有的動作,仿佛都被拉慢。
淡淡的硫磺味混合著石楠花的味道,順著白色的水霧四處飄散,很快充斥了整個房間。推拉門內外,仿佛成了兩個世界。
一個幹淨整潔,一個混亂不堪。
“嘩啦”一聲,沈流彥從水中站起。水珠順著身上分明的肌肉輪廓滾下,帶出了微微的酥`癢。他拿過一邊未曾動過的狐狸尾巴,麵上是始終溫柔的笑顏。
許久之後,兩人姿勢交換。沈流彥的眸子在某些時刻略有些失神,隻倒影著容越俯下`身、不斷動作的身影。
他抬手勾上容越的頸,在斷斷續續的喘息中,倏忽問道:“溫泉狐仙……唔。”
沈流彥下意識就咬住下唇,將所有聲音阻絕在口中。隻不過,忍耐的姿態顯然換得了更強硬的進攻。
他很快放棄,舌尖在唇瓣中微微晃動,但完整的句子依然被不甚規律的節奏擊碎。
一句話說了數遍,容越終於勉強拚湊出沈流彥想說的話。
溫泉狐仙,你能實現旅人的心願嗎?
咬住對方的唇瓣廝磨,換氣的間隙,容越啞聲回答:“當然可以。”
可事實上,沈流彥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一句。
等到雙方偃旗息鼓,借助溫泉水做完清理工作,已至黃昏。溫泉池內的水被濺灑的小半個房間都是,到後麵,場地已不局限在池中。
插花中有幾支被折下,破壞了原本的美感。花瓣散落一地,用過的花梗也被隨意的放在一邊。
“收拾起來一定很麻煩。”洗過澡後,沈流彥擦拭著身上的水珠,一邊感歎。
容越並不在意,卻也答了句:“誰說不是。”
一切檢查妥當,兩人離開療養中心。沈流彥僅空出這半日時光,是以無法再待一宿,隻得現在驅車趕回江城。
歸程上,容越坐副駕駛。他雙腿交疊,身子靠在椅背上,不消片刻就有了倦意。
再看沈流彥,還是那副平淡的神情,直視前方。
打了個招呼,容越找到合適的姿勢,順從身體的感覺,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到了市區。
車停在路邊,駕駛位上沒人。容越擰了擰眉,望向窗外,很快辨認出這是自己與沈流彥時常約晚飯的地方。
果然,沈流彥不久之後拎著打包好的食物回來。打開車門的時候見容越已醒,沈流彥仿佛鬆了口氣:“換你開吧,我都快疲勞駕駛了。”
尾音被稍稍拖長,帶出類似抱怨的情緒。容越心尖莫名一顫,回神之時,他已經坐在駕駛座上。
“怎麽沒早點叫我換你?”握著方向盤,容越隨口問了句。
沈流彥頓了頓,答:“不用。”
“下次叫我。”容越還是道。
沈流彥像是不欲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略點了下頭,就道:“那你開,我睡一下。”
容越“嗯”了聲,示意自己聽見了。
此處離他家已經不遠。上樓以後打開外賣,熱度仍未消退。
在容越到廚房拿出碗筷的間隙中,沈流彥打開包裝。照例三菜一湯,量少且精。菌湯內加了蟹黃,舀出來黃澄澄的一碗,極盡鮮美。
一碗湯下去,已有幾分飽意。接下來,沈流彥隻吃了幾口菜,就放下筷子,道:“我實在是累了,沒有胃口。”
容越知道沈流彥在車上僅僅補了片刻覺就重新被叫醒,便回答:“去睡吧。”
沈流彥微笑著搖頭:“這怎麽好意思……我等你。”
最後三個字撞入容越耳中,短短時間裏,他再次體會到了方才的莫名心顫。他麵上神情不變,握住筷子的手卻漸漸收緊。
下午的所有場景猶曆曆在目。白色的霧氣中,沈流彥一襲黑衣,喊他“容哥哥”……幾個月裏的一幕幕在眼前劃過去,最後又定格在春日裏,咖啡館的洗手間中,沈流彥背對著他,緩緩脫下身上的衣服。
容越喉間一緊,也推開盤子,道:“那,我也吃好了。”
看著沈流彥,將對方不甚讚同的神色收入眼中,他笑了下,“我也累了。”
碗筷很快被收拾好,容越歎自己這幾個月來洗碗的次數比過去數十年加起來都多:“很早前就打算買洗碗機,不過總忘。”
“下次記得。”沈流彥提醒。
容越說好。
先前在療養中心洗過一次,這時候兩人便隻各自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
難得一日沒有在家中進行床上運動,沈流彥照例是很快睡著。容越看著對方平靜的睡顏,邪火很快被壓下,開始慢慢回想方才心髒悸動的感覺。
第一次是因為沈流彥少有的情緒外露,第二次,則是因為太過尋常普通的一句話。
他的父母之間,從未有這樣溫柔認真的尋常等待。
少有聽到這三個字的情況,卻是在容家老宅中,不再年少的廚娘在與家人通話時。彼時,廚娘麵上往往還帶了平和滿足的笑紋。
整個十一月,他們都在相對輕鬆的環境中度過。沈瑞澤有幾分走出陰影的意思,可接連兩次想要重振旗鼓都失敗。而容南馹到此時對沈家振也有幾分敷衍的意思,不再向起初要求結盟時那樣上心。
父子二人暗自磨牙,猜測最多的就是在背後阻礙沈瑞澤的那隻手是誰。畢竟接連幾次失敗之後,再如何都該清醒上片刻了。
而在他們心頭的名單上,名列第一的人自然是沈流彥。
但哪怕想到這點,兩人也毫無辦法。
沈家尚有幾分波瀾,容家卻徹底是風平浪靜。無論是容北昭還是容南馹,無人願在此時做第一個出頭的人。
無論是翁蚌相爭漁翁得利,亦或先挑頭的一家被剩下兩方一同對待,都是三人不願看到的。
在這樣微妙的氣氛裏,竟形成了和過去數年、容東旭尚在時類似的平衡。
容越想看容北昭與容南馹對上,一旦有了這個開頭,接下來不過渾水摸魚。從前,他找到的切入點便是沈家振。
容越也覺得詫異,自己居然在事到臨頭時猶豫了。
挑動他人心中隱秘的陰暗情緒,這原本是他最擅長的事。唯有一點,能讓沈家振坐不住的人自然是沈瑞澤,而他會針對的,毫無疑問,是沈流彥。
畢竟,也的確是沈流彥,將沈瑞澤的一次次嚐試都摁下。
可現在沈流彥能輕而易舉的戳破沈瑞澤苦心構建出的一個個泡沫,以後呢?
如果自己也加入這場戰局,容越想,被逼到極致的沈家振會做出什麽,確切地說會利用容南馹手上的勢力做些什麽,誰都無法預料。
時間在這樣詭異的平靜之中流淌而過。在這期間,米璐好像找到了新的樂趣,每到周末便會來到容越辦公室。容越大致猜出小姑娘的心思,種種考量之下,也並未阻攔。
容南馹看到這樣的景象會怎麽想?是仍舊不動聲色,還是按耐不住,以為他和容北昭已經聯手?
也許他的姑姑也懷著同樣心思,才會放任女兒這樣纏他。
唯一麻煩的,就是米璐來的當天,他和沈流彥的約總要推後。而米璐雖然承諾不向自己母親透露關於“嫂子”的事,偶爾還是會死纏爛打,央求容越稍微講述一些兩人之間的事。
……自然是沒什麽好講的。容越在米璐的眼神中回憶了一番,似乎他和沈流彥一起時做的多的隻有三件事,吃飯,上床,睡覺。
米璐隻好撐著下巴歎氣:“如果不是那天不小心聽到哥你和嫂子的電話,我還真會以為你隻是在騙我啊。”
而米蘭到底還是沒有逃脫和米璐麵麵相對的命運。在米璐第三次來到容越辦公室時,兩人狹路相逢。
窄窄的過道上,米蘭一身職業裝束,頭發被盤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麵上化了淡妝。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符合整個容氏的氛圍,她在穿著上就刻意讓自己更偏成熟。
沒有想到的是,也因為此,米璐竟沒有在第一眼認出她。
後來認出來了,米璐的表情就有些複雜。她不像母親,對米蘭本人未有太大惡感。然而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米蘭會出現在表哥的辦公室外?
米蘭自然不會回答她。兩人在奇異的氣氛中相互招呼,很快就各找借口離開。
米璐自覺,關於“米蘭怎麽在這兒”的問題,在表哥這兒應該會好回答過另一個,即關於“嫂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的問題。
她問出口,果然,容越這次倒是給她解答了,其中該省略的自然省略。
一個月裏,米璐來了四次。四次都是在容越辦公室內吃完點心,然後休息片刻,再被司機送回。
隻是在某一次,回去的路上,出了些小小的意外。
六七點的江城,照例是車水馬龍。米璐百無聊賴的靠在車窗上往外看,某個路段,突然有一輛車開到相似的速度,與她所坐的車並排。幾次減速加速,都始終保持著一致。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幾乎心髒驟停。
出生在這樣的人家,從小到大,米璐都在被教育著如果被綁架該如何自保……旁邊那輛車,是想做什麽?
她想張口提醒司機。組織語言期間,順便仔細觀察那輛車。可幾眼掃過去,米璐就判斷出,那車和表哥借自己的這輛規格差不多。
現在的劫匪都這麽有錢又有膽了嗎?或者是爸媽有什麽死敵?
沒等她繼續胡思亂想下去,那輛車的車窗已經降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唐宛如。
米璐霎時間鬆了口氣,又有些疑惑。車窗從外往裏看會是一片黑,唐宛如並不知道此時坐在裏麵的是自己。可她和表哥很熟嗎?怎麽會連車牌都認識?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也不算太奇怪。
……什麽啊,明明就很奇怪!
隨著車窗同樣降下,米璐的神情越來越奇怪。
難道對方就是表哥從未向自己吐露信息的“嫂子”?!如果是這樣的話,表哥的一切行為,都好像有了答案。
無論是與對方通話時的溫柔甜蜜,還是被自己追問時的守口如瓶。
而在看到車內坐的米璐時,唐宛如麵上是實實在在的詫異。
米璐將對方的神情收入眼中,更為不解。她不會不知道表哥和自己的關係,見表哥的車上坐的是自己,至於這麽驚訝嗎?
恰好兩輛車都在一個路口停下。唐宛如顯然已經反映過來,精美的妝容上帶了一絲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啊,我認錯車了。”
這樣的解釋,似乎也行的通。米璐想了想,還是接受了,便也笑著回答:“沒關係啦,唐姐姐。”
不過數十秒的等待時間,兩人也就僅僅說了幾句話。車子重新開動,這一次,唐宛如所坐的那輛很快消失在了車流之中。
米璐思來想去,決定隻把這當作一個意外。
唐宛如那邊,卻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去追車隻是類似於朋友間的一個玩笑,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之所以認得那輛車,是因為三年前,留學的最後一段時間裏,除了一些意外,導致她延長一段時間畢業。
而回國當天,來接她的,是沈流彥。
那個時候,她心裏還未完全放下對方。是以在沈流彥發來車牌號時,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很快將所有字符記在心中。
為什麽米璐會坐在沈流彥的車上?
唐宛如從來都不會感情用事。訂婚以前,在沈流彥辦公室內的那一番話,是她能容許自己做到的最大的失禮。
如果拋開一切感情用事來看這件問題……沈流彥和米璐,有什麽眾人所不知的聯係?
唐宛若好看的眉輕輕皺起,在心裏列出一樣有一樣可能性。畢竟以往種種,都顯示著沈流彥與米璐不過陌路人,聽說米璐生日時沈流彥都未到場。
當初社交界的普遍看法是沈流彥不願與容家人有牽扯,現在看來,也許並沒有那麽簡單。
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米璐所代表的,究竟是米家,還是容家?
與此同時,容越在與沈流彥會麵時才記起,方才隨意遞出的那把鑰匙,似乎不是自己的。
事情說來也不複雜。前一日,兩人照例在下班後一同吃飯,再回其中一人的家,而輪到的是沈流彥。但在晚間,他的一號助理突然打來電話,言道前些日子的一筆單子似乎出了問題,不是大事兒,卻必須他親自簽字處理。
一號助理顯然也是被下麵的人打擾,此刻主要意在詢問。
容越沉吟了片刻,答應下來,問沈流彥接了一輛車作為代步,並說好第二日自己就開這輛車去接對方。
“下午米璐來,太亂了,不留神就……”容越揉了揉眉心,做足了疲憊形象。
他的確是累,一直處理到淩晨三四點,終於解決。至於早晨已經在許久未曾睡過的休息室內補過覺這件事,就暫且不告訴沈流彥。
事已至此,沈流彥隻得無奈道:“明天別再忘了。”接下來的話題便轉向晚餐。
天氣終究是一日日的寒冷下來,北方城市早已下雪,江城的空氣卻濕潤依舊。
十二月的第一個早晨,沈流彥拉開窗簾,讓不再溫暖的陽光照進臥室。
手機上收到短信,說氣象台發布橙色寒潮預警,江城即將出現強降溫。
他從衣櫃裏翻出兩條圍巾,一條係在自己頸上,一條遞給容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