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千回

在此之前,沈流彥隻聽過容越彈的《夢中的婚禮》完整版。

他是此前從未沒有接觸過鋼琴的人,自然無法分辨容越水平是高是低,隻聽出對方彈得確實流暢,曲子也悠揚好聽。

然而此時此刻,沈流彥突然覺得,與餐館內播放的音樂相比,容越的琴聲也並不完整,僅僅是比自己強一些的程度。

哪怕夾雜了音響的沙沙聲,也無法掩蓋彈奏者傾注在其中的心情。

……音樂,真是神奇的東西。

沈流彥站在原處,輕輕抿起唇。

容越在教導開始的第一晚說他太不用心,可容越自己又何曾真的上心?

他眨了下眼睛,邁動步子,走向包間。

麵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斯文,仿若一副麵具,在帶上經年以後被牢牢固定在臉上。可心裏的某個角落卻難以抑製的塌陷下去,原本堅不可摧的圍牆出現了絲絲縫隙。

一切都是巧合。

如果容越沒有在幼年時被長輩逼迫著選擇一門高雅藝術學習。

如果當初在咖啡廳時沈流彥不在容越眼前換衣服。

如果……

他教他的曲子,不是這一首。

沈流彥的手按在包間的門把手上,在按下之前,又一次回過頭,望向大堂內擁抱的一對男女。年輕女孩的麵上溢滿幸福的笑容,她大概永遠不會對自己的男友說“我感覺不到你愛我”。

遠遠看著這一幕,沈流彥有些困惑的蹙起眉,恰好有服務生走了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耳邊的聲音將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沈流彥搖搖頭謝絕對方,隨即推門進入。

在他先前在大堂耽擱的時間裏,容越已勾好菜單。在一起搭過無數頓飯,兩人對對方的口味也有了一定認識,點起菜來更是得心應手。唯有偏好的味道略有不同,但喜歡量少花樣多這點倒是一樣。

見沈流彥進來,容越將菜單遞過,示意他交給等候的服務生。在外吃飯隻有一點不好,總在擔心被人認出。

但一來在最初的玩弄情趣後兩人漸漸開始懶得在家中開火,二來也不喜歡自己的空間被他人侵入,故而都未請鍾點工。

如此一來,在外吃飯也成了不得已的選擇。

等餐期間,容越半真半假的說起總是這樣也不是辦法。沈流彥反問,不然應該如何?

容越定定看著沈流彥,從眉梢眼角到下顎,一寸一寸細細用視線盡數掃過,終於道:“話是這麽說的,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

沈流彥的斜眼看他,容越能肯定,這一眼裏帶了某種情緒。

這是怎麽了?

心頭一動,接下來的時間裏,容越便打出各樣擦邊球,一句一字都意帶無窮。沈流彥察覺到,心下卻也泛出和容越相同的疑惑,這是怎麽了?

在他看來,一個話題告一段落之後便再不用去想,不然隻會徒生煩惱。總歸一切都會過去,無論好壞,那計較再多又有何用?

沈流彥隻當容越還在猶疑先前自己在電話中透露出的不信任。他自認在車上已說的清楚明白,但現在也隻能繼續強調。

容越聽出沈流彥話中的意思,莫非真是他多想?

正好菜一道道上來。有了現成借口,對話也就轉向點評菜色。

不過兩人,哪怕盤再小量再少,也點不了幾道。服務生很快不再進進出出,屋門關上再不開啟,頓時少了多餘的喧雜。

容越下午陪著米璐吃過幾口米蘭點的點心,此刻動了幾下筷子便言明自己已經用好。沈流彥聞言,想想還是勸了句:“回去了可沒有夜宵。”

在這樣的年紀,每日晚間體力消耗不可避免。言下之意太過清晰,容越聽在耳中,不由就笑了下:“也對。”

吃完飯是在七點多。車重新開回馬路,天色已經開始昏暗。

容越坐在副駕駛座上,與沈流彥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談。米璐的電話在這時候打來,報完平安後躊躇了很久,終於小聲說:“哥,我不會把你有固定女友的事情告訴我媽的……你放心吧。”

說完這句,米璐也不聽容越反應,快速掛了電話。

光是下午看容越與那人對話的神情,米璐就能斷定,表哥對對方的確與以往情人不同。其中程度她也未細想,隻是在坐上車後突然想通,為什麽表哥會在自己問起嫂子是哪家的後沒有回答。

算起來,除了那份猜測真命天女的報道,容越兩個字已經很久沒在娛樂小報上出現。不止如此,單看表哥對那人的保護程度……

他不想被人知道。

米璐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從市區一路往西,行人漸漸減少,再過不久就要到家了。

如果不是下午自己不請自去,醒時撞上表哥與對方通話,她大概不會相信,表哥也會與一個人靜下心來討論晚間吃什麽這樣尋常的問題。

在腦海中勾勒出那人的容貌,許久之後也隻有一個不甚清晰的影子。下車的時候,米璐終於還是掏出手機,表明了自己在這件事上的立場。

哪怕是她,這一年以來,也有些山雨欲來的感覺。

哪怕一切最終都會到來,米璐依然希望,那一天,能晚一點。

“……的確是個好孩子。”

聽完容越大致概括出的敘述,沈流彥評價了一句,再沒下文。

轉眼到了約好去溫泉的那一日。療養中心離的不算遠,開車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先前已說好,按照尋常的習慣,輪容越坐駕駛座。

工作早在先前被安排好,隻在上午做些掃尾。午間各自從單位出來,一起吃了一頓飯,之後便上了車。

窗外的景色從城市緩緩過度到田野,到地方是在晌午。原本應該是一天內太陽最毒辣的時候,隻是在深秋內,陽光也少了該有的溫度。

容越終於在襯衫外套上風衣,隻是依然未扣扣子,裏麵的白色襯衫露出。一身衣服具是剪裁合體,將修長挺拔的身材勾勒的淋漓盡致。

下車後,他習慣性的鬆了鬆領帶,這才轉身望向沈流彥,問:“我先進去?”

沈流彥略一點頭,從容越的視角看過去,正好望見他在陽光下流動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