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曉歎了口氣,說道:“你終究是個有福氣的!明處有郡主護著你,暗處有‘護倉神’忙著找線索破案、不管不顧地要撈你出來呢。”

紅隼卻淺淺一笑,淡然道:“說來你可能不信,他以前可是個最沉穩不過的人。”

“沉穩?”

陽春曉冷笑一聲:“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在魏府門口抓了個人、直接塞進麻袋裏扔我屋門口來了——你管這叫沉穩?”

紅隼聽了也有些吃驚。

陽春曉忿忿地把那日發生的事,連同在天香樓審張衝的事都給說了。

紅隼聽後沉默良久,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也許,陸帥的冤案,就隻能靠他一個人了。”

“這話怎麽說?”

“當年,我一直在漠北刺探軍情,對軍中之事不甚了解;牡丹的神風營,也是常年在外頭打遊擊的;郡主早在天機營建立之初就被送回京城了,更是不可能了解——就隻有護倉神,他輾轉於前線與後方之間,經驗豐富,是最有可能查出真相的人。”

“你說得沒錯。”

陽春曉點頭道:“他可能確實是個好斥候,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刺探軍情跟查案子是兩回事——辦案講的是證據,隻有關鍵的直接證據才有可能成為‘鐵證’!哪怕你當斥候的經驗再豐富,你所有的懷疑和猜測也都必須要有證據支持才行。而且,最重要的一點,現在是和平年代了,我們辦事要講法律,要通過正當的手段調查取證、按流程進行公開庭審之後,才判定一個人有罪或者無罪,而不是像他這樣隻要問完、認罪了就直接殺掉喂!”

“我懂你意思。”

紅隼皺眉道:“隻是,這件事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當事人也差不多都已經不在了——如果,真的就是找不到證據呢?”

“我爹說過,隻要發生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

陽春曉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咬牙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西北調查了七年都沒有結果,完全是他個人能力有問題?”

紅隼的表情顯得很是為難。

陽春曉見狀擺擺手,不等她說話就冷冷道:“罷了,我知道你心裏是拿他當個英雄一般看待,甚至可以為他去死!……不用勉為其難地認同我,你認不認同我也都是這個結論。”

紅隼嘴張了張,最終苦笑道:“……對不起。”

“你這道歉也是好沒意思!”

陽春曉突然生氣道:“是替他還是替你自己?!……算了,都不必了!你們的主意都大得很!但凡誰能聽進我一句勸,又何至於此?”

正說著,就聽外頭腳步聲響,門口小丫頭說了聲:“喲,七少爺來啦?”

陽春曉這才陰沉著臉不吭聲了。

不一會兒,果然就見冷譽大步從外頭進來,邊走邊脫下黑色的狐裘交給侍女,剛進屋就一眼望見屋裏的陽春曉:“喲,真巧!我正打算找你去呢,倒省得我專門跑一趟了。”

陽春曉卻沒好氣道:“嗬,這倒奇了!也不知道我是幾時修成了菩薩,怎麽個個都要跑來找我燒香呢?”

冷譽被她這話嗆得一愣,眨眨眼,看了看紅隼:“大冷的天,你們在屋裏吃生薑不成?”

“哪來的生薑啊?”

紅隼上前行禮,陪笑道:“公子莫惱,姑娘不是衝您,她是在跟我置氣呢。”

冷譽在她旁邊落座,笑道:“我瞧你倆平時都是極要好的,怎麽隔了幾日不見,反倒生起嫌隙來了?”

陽春曉餘怒未消,也不接話。

紅隼起身給他倒了杯茶:“案子辦得不順,姑娘心裏著惱,罵我幾句也是應該。就是連累公子跟著受委屈了。”

冷譽笑道:“倒也沒什麽。反正我今天出門沒看黃曆,走到哪裏都是挨罵!見怪不怪了。”

“這是怎麽話說的?”

正在這時,就見換了衣裳的郡主陸忱笑吟吟地進屋來,衝冷譽道:“你這人見人巴結的冷家七少爺,誰還敢罵你啊?”

“咳。”

冷譽苦著臉說道:“方才我去舅舅府裏請安,尋思著跟他說說案子的事,結果沒想到,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哈,活該!”

陸忱咯咯笑道:“人犯一直沒抓著,三堂會審又審成現在這副德性,他可不正鬧心呢!你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豈不就是找罵來的?”

“可是,那畢竟是我的案子、我應該負責到底啊。”冷譽認真道:“就算是嫌犯認了罪,但凶器還沒找到,缺少關鍵物證怎麽能定罪結案呢?而且,就現有證據來說也還有很多疑點啊……”

“你這孩子,唉。”

陸忱擺了擺手,打斷他道:“才當了幾天的官,怎麽就這麽迂呢?……這是簡簡單單一樁案子的事嗎?眼看著過了年就要不了了之,你這會子較什麽真兒呢?”

“這怎麽能叫較真兒呢?人命關天啊!”

陸忱白了他一眼:“你快得了吧!狗屁的‘人命關天’!魏登但凡要知道這四個字怎麽寫,也不會胡亂找幾個雜碎就要給人定成死罪!”

陽春曉看著二人爭執不下,捂上嘴偷笑了幾聲。這個冷譽,還真是個憨憨,恐怕現在全京城也就隻剩下他,還在關心這個案子本身了。

魏登府上死了兩個要緊的人,就打著緝凶的旗號趁機清除異己;而法外狂徒郡主陸忱進宮請了道探監的聖旨,直接把兩名嫌犯弄到自己家裏去了——事情顯然已經演變成兩大勢力的鬥爭,至於案子的真相,現在還重要嗎?

早就沒人關心了。

末了,冷譽歎了口氣,喪著臉說道:“總之,我這官當得也沒什麽意思了,不當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