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還真是樁大案。

“我這人爛命一條,若不是為了這樁懸案,死便死了也沒什麽可惜。”沈敬坦然道:“你們放心,隻要能了結這案子,我絕對不會累及無辜,到時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定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若是放在以前,許知年肯定不會答應——有罪就是有罪,沒有任何條件可講,更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然而經曆了方才郡主那番問話之後,天機營的遭遇令他對這些人的看法有所改變——有些真相也許永遠都無法被證實,但並不代表不存在,也不應該被抹殺。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魏登為了黃金害死那麽多前線將士,確實罪該萬死!用什麽手段對付他都不算過分。

但是,也僅是他的一麵之詞,更何況他還是個在逃的凶犯。

多年來的職業素養使得許知年並不會輕易選擇采信,而是正色對沈敬道:“其實,你大可以將這些線索交給朝廷來處理。若是都像你這樣討回公道,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

“恕我直言,我從沒想過要‘求’朝廷還我個公道——這是血債,必須血來償。”

看得出來,他在說這話時已經盡量客氣了,而且努力克製著不嚇到麵前這兩個人,以及那個小孩。

陽春曉下意識將波妞護住,又暗中碰了碰許知年——他手上有刀,你說話要當心,別激怒他。

許知年會意,硬是把後麵半句“你要相信司法公正”的話給咽了回去。

按照正常流程,軍隊裏發生的案件是要先由兵部來出麵審理的,但以現在的情況,完全受魏登控製的兵部恐怕沒什麽公道可言。

這並不是樁普通的人命官司,而他也是報著必死的決心在跟魏登鬥法。

“就是要血債血償!”

這時,波妞突然握著小拳頭說了一句:“我支持你!打死外頭那些壞蛋!”

眾人一愣,忍不住笑了。

這幾天一直被關在屋裏不能出門,她就覺得外頭當兵的全是壞人。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反倒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陽春曉摸摸她的腦袋,波妞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眾人似乎沒有生氣,也跟著笑笑。

“我知道你們做事講原則。”沈敬神色稍緩,開口說道:“我們這些做斥候的,做事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一切都手段皆是為了確保任務順利完成,接下來才會考慮如何全身而退。即使並不是每次都有機會逃脫,也要保證任務能夠順利完成。”

不畏生死,不惜代價。

許知年看看陽春曉,二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斥候,確實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存在——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須以非常之法,可現在是和平年代了啊!

陽春曉猶豫半晌,還是開口試探道:“也許,我們能商量出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這次沈敬並沒有堅持己見,而是也用商量的口吻說道:“查案這事確實不是我所擅長的。若能早些認識二位,興許我還能有更好的選擇……現在,我也願意聽從你們的建議。”

這就好辦了。

“你得先把這人放了。”

陽春曉趁機說道:“如果你想讓我幫你,就要按我的法子來。”

“沒問題!”他顯得十分大度:“這容易,就算回頭再抓回來也不是難事。”

陽春曉頓覺頭大:但是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是,你打算怎麽查呢?”

許知年看著她,不禁擔心道:“魏登府上的人,可不是你想傳喚就能傳喚的。而且,這黃金的案子現在錦衣衛手上,他們查案跟咱們可不是一個路數!回頭若是辦砸了,還不知道要連累多少無辜。”

陽春曉點點頭:“若是由刑部出麵受理此案,將來頂多是三堂會審!情形大概與那日差不多——大理寺和都察院全是魏登的人,邱尚書的壓力太大了,雖然我相信他會秉公處理,但最終結果恐怕很難預料。若是由錦衣衛接手,那更是不知道會審成什麽樣子。”

許知年冷笑道:“就算沒有魏登的幹擾,恐怕紅隼、牡丹,以及麵前這位,都得先到詔獄裏走上一遭,能不能活到順利結案也還在兩說。”

兩人看法基本一致,都持悲觀的態度:提到錦衣衛的手段,天底下豈有不害怕的?就算是為了破案豁出去了,那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最後能活著從詔獄出來,人也差不多廢了,不劃算。

“皆是下下之策。”陽春曉搖頭道:“都不好。”

“我還有個法子。”許知年眼睛一亮,突然說道:“興許比這兩條路都好走些。”

陽春曉看了他一眼,頓時會意:“你說冷譽?……他可是魏登的外甥!”

“也是郡主的弟弟啊!”

陽春曉扶額:“師兄你不是認真的吧?!”

“你有更好的法子嗎?”

“從專業角度來講,我覺得他還隻是個新人,根本不適合接手這麽複雜的案子。”

許知年一笑:“我覺得他倒像是把雙刃劍,若能用得好,定有奇效。”

陽春曉讚同他的觀點,卻又有些顧慮,一時還下不了決心。

“或者,我們選換個思路。”許知年說道:“假設,我們麵前沒有這麽多阻礙,就單單隻是這一樁案子擺在眼前,你會怎麽做?”

“那……”

陽春曉想了想:“那肯定是要先去查黃金的線索咯!這案子查清了,陸昭之死是否有冤屈就自然水落石出。隻是,現在京城到處是魏登的耳目,恐怕難以展開調查。但既然是金礦,就必然需要有很多人打理,再洗白、變成合法收入之後送進京來——這可不是單靠一兩個人就能完成的事。”

沈敬點頭道:“確實。我跟隨線索來到了京城,但事實上,所有的經手人也都是軍人,正如你知道的——除了李覓以外,很難再從他們身上獲得更多有用的線索。”

說到這,許知年和陽春曉的目光不禁落到地上那個麻袋裏的人身上——

“要不,……試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