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

陽春曉替他回答道,然後半開玩笑地說:“噫,怎麽感覺像是遇到個同行呢?”

冷譽可笑不出來。

雖然他查案是個新手,但基本常識也是有的:通常要先從受害人的背景調查入手,確定是情殺或是仇殺,才好劃定懷疑對象的範圍再展開調查。

然而舅舅魏登卻已經明確放過話了:我讓你去大理寺是找凶手的!你查受害人做什麽?李覓的事不用你管,我已安排人處理後事了,休再多問!速速去捉拿凶手才是要緊。

——說得倒輕巧!人海茫茫,怎麽查?!

這條路走不通。

案發現場被踩得亂七八糟,幾乎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連凶器也沒找到!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順天府在第一時間幫忙請了位最好的仵作,寫了份極為詳盡的驗屍單。

而陽春曉另辟蹊徑,竟是從一具假人查起?

“行了,就這樣吧。”

陽春曉給它梳好頭發紮了個發髻,捆成斬首時的跪姿。然後她來到桌子旁邊,撿起地上的鋼刀來在手裏掂了掂:“能把人頭一刀斬下,且斷麵齊整,那可不是隨便找把菜刀或者西瓜刀就能辦到的。”

這一點,冷譽倒是極為讚同:“不僅鋒利,還要很有份量,出手也是又快又狠。京城對此類刀具管製極嚴,莫非凶手是公門中人?”

“有想象力是好事,但不要瞎猜。”

陽春曉雙手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氣,對準假人用力一揮。

不知是木頭關節太硬還是刀不夠鋒利,精鋼打造的刀刃隻沒入一半,竟是卡在假人的脖子上動彈不得。

“呃。”

陽春曉略顯尷尬地使勁搖晃,刀卻是紋絲不動,模樣有點滑稽。

冷譽忍住笑,探出二指捏住刀背,又在假人肩上輕輕一拍,陽春曉這才將刀抽回去,故作鎮定道:“所以你看,砍頭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凶手當真是十分凶殘啊!”

“你握刀的方法不對。”

“嗯?”

陽春曉眨眨眼,皺眉道:“握刀而已,還分什麽對錯?”

冷譽沒說話,來到她跟前,二指壓在護手上說道:“你拿的是刀不是斧子,所以要把力量集中在刀刃上,前麵要壓低……雙手持刀,兩手須得一虛一實,並不是攥得越緊就力道越大。”

從一臉茫然的表情看,沒聽懂。

習武之人的門道,冷譽覺得一兩句話也解釋不清,幹脆用掌在刀柄上一砍,看起來並未用力,但陽春曉手裏的刀卻應聲落地。

“?”

她毫無準備,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已然落地,兩手空空。

“不算!……剛才我沒準備好。”

陽春曉彎腰拾起刀來,擺好姿勢重新站好。

冷譽微微一笑,將剛才的動作又重複一遍,刀再次落地。

陽春曉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看地上的刀——發生了啥?我明明抓得很緊、他也根本沒用力啊!刀怎麽就脫手了呢?!

這次冷譽彎腰將刀撿起來,單手攥住刀柄示範道:“其實,隻要方法正確,並不需要那麽大的力氣。”

說著,手起刀落,假人的腦袋滾落在地。

動作幹淨利落,甚至有些隨意。尤其跟她的笨拙和不得要領相比,簡直是輕鬆愉快,不費吹灰之力。

陽春曉難以置信地原地愣了片刻,隨即小跑過去將頭撿了起來——他這刀居然還是在自己砍了一半的痕跡上劈下去的?

上半截的秸稈和藤條斷處明顯參差不齊,而下半截則是齊齊整整,跟屍單上寫得一模一樣。不僅刀法純熟,力道也是精準無比——

還挺牛?

沒想到表麵看起來挺斯文儒雅的一位貴族公子,竟是深藏不露啊?

——不可能,肯定是巧合。

陽春曉眯起眼睛看看他:“凶手男性,身材中等,擅使刀劍。”

“嗯,同意。”

陽春曉又道:“案發時正值午夜,當晚烏雲遮月一片漆黑,行凶者可不會像我們一樣點上四個燈籠照明,但他依然出手如電毫不遲疑——可見,那定是位武藝高強之人。”

冷譽點頭道:“李覓身上並沒有其它傷痕,說明他當時基本上沒有掙紮就被捉住了,雙方實力相差懸殊。”

“沒錯。”

兩人得出的結論基本一致,陽春曉繼續說道:“隻用一刀便砍下了人頭,下手如此堅定果決,還說明這二人之間可能並非是私仇,而是行刑般的處決。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經過長達一個時辰的談判,凶手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說,他已經沒有價值了,斬首隻是最後的私刑?”

“嗯。”

陽春曉將所有的刀出鞘,在桌上擺了一排。

雖說有長有短、寬窄不一,但這些武器也有共同的特征:鋒利,製作精良;重量大致相當,都不便於藏匿,如果隨身攜帶會很容易被發現。

其中最小的一把全長約三尺,長條形,魚腹刃,寬約三指,刀背有一血槽。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足有兩斤多重。

陽春曉手握刀柄在自己腰間比劃一下,又貼在袖子上比了比:“呃,要想把它藏在身上又不被人發現的話,似乎不太可能。”

“確切地說,是絕無可能。”冷譽嚴謹道。

陽春曉不服氣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死心地放在後背上比了比,最後還是放棄了。

冷譽猜測道:“帶著這樣一把凶器招搖過市卻又不引人注意的話,就隻有官差和軍卒了。”

“大半夜的,也不算招搖過市吧。”她很是嚴謹。

“所以我們應該先從凶器查起嗎?”

“倒也先不用急於下結論。”陽春曉扁扁嘴:“他可能是官差,也可能是江洋大盜,或者沒有登記在冊的流民;也許他在白天是有正當職業的,也許是個遊俠——範圍依然過大,還需要更多的線索才行。”

“若是真要這麽排查起來,那……難度確實有點大。”

冷譽微微皺眉,陽春曉感覺他已經開始認真盤算起如何去找兵部要花名冊以及找誰去申請協查文書了:“不不不,我可沒說這就要開始調查了!你也先別急著安排勞民傷財的大手筆——分析推演這才剛剛開始呢。”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