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嘿嘿一笑,小聲道:“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你最好是給我一個足夠合理的解釋。”

陽春曉態度冷冷的,絲毫沒有提早結案帶來的喜悅。

像她這種段位的判官,通常認為暴力是種無能的表現:能靠動腦子解決的問題,就不會興師動眾麻煩別人,更不會濫用私刑——在她看來,那完全就是種缺乏智慧的低級行為。

但不得不說,簡單粗暴也是一種解決方法。

案件的進展確實順利得超出預期。張二狗不僅主動供認了殺人拋屍的事實,還將與宋琪合謀害死自己妻子的事也全招了。此時天色尚早,衙役們便按他所說地點尋屍首去了。

接下來的事已經沒有什麽需要她操心了,倒是牡丹需要好好審一審。

陽春曉打定主意,正要抬腿往外走,卻見孟觀潮趕了幾步走上前來:

“陽小姐,留步!”

“嗯?”

“下官鬥膽,還有件事相求。”

陽春曉不由微微蹙眉:以他的作風,肯定是公事。拋開個人恩怨來說,其實他算是個好官。

她本不想管,但見他卑躬屈膝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

孟觀潮說道:“不瞞您說,前兩天本縣出了樁懸案十分蹊蹺,如今屍首還停在殮房無人勘驗,不知陽小姐能否……”

“走吧。”

陽春曉爽快地答應一聲,便讓眾人在門口稍等片刻,自己則跟著孟觀潮往後院去了。

冷譽一聽說還有案子,自然也要跟著。

孟觀潮千恩萬謝,然後大概介紹了發現屍體時的情況:城外,無頭男屍,未發現任何能證明其身份的物品,本縣的失蹤人口記錄當中也未發現與其特征相符的。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像這種無頭案八成是要變成懸案了。但是遇到陽春曉的話,興許還有點希望。

沒想到陽春曉揭開白布來掃了一眼,揚了揚眉,竟是笑而不語。

孟觀潮問:“是有什麽發現嗎?”

“這案子你不用管了。”

“誒?”

陽春曉的目光看向冷譽:“你過來瞧瞧?”

雖說已經不是頭回見到屍體了,但眼前這死者的慘狀與當初的李覓也沒好到哪去。冷譽不大情願地應了一聲,皺著眉頭勉強往前湊了湊。

死者脖頸處的斷麵並不十分齊整,皮肉血管參差不齊,領口處沾著斑駁血跡,已經暗紅發黑了。

冷譽對仵作這行一竅不通,看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最後還是求助地望向她。

陽春曉揚了揚眉,顯得有些失望:“你不認得他?”

“拜托,他連頭都沒有啊。”

“好吧。”陽春曉想了想:“你看看他左肩處是不是道箭鏃留下的舊傷?還有右腿膝蓋上方三分,是不是有處寬約四指的舊刀傷。”

冷譽滿腹狐疑地一一驗看,竟是分毫不差。

對一個男人的身體細節可以了解到這種程度,要麽是骨肉至親,或者枕邊人,要麽——

“所以你就是個妖孽吧!”冷譽大聲道:“除了能掐會算以外我實在想不出任何其它的可能性了!”

陽春曉不禁笑出聲。

冷譽指著孟觀潮,一臉怨念道:“這個人,你肯定是早就認識的!他願意乖乖配合你查案,這一點都不奇怪!但是!”

說著,他又指向死者:“你怎麽可能認識他的?他甚至連頭都沒有!你不是頭一次來清河縣嗎?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不對,你肯定是瞞了我什麽!”

陽春曉笑道:“說不定我真的能掐會算呢?”

“少來了。”冷譽扁扁嘴:“你就是故意想誤導我這麽說的吧?”

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有時還是挺聰明的。

孟觀潮說道:“此人滿身塵土,應是遠道來的。難道之前到過京城、與小姐有什麽淵源?”

見被他一語道破,陽春曉便直言道:“此人名叫張衝,我們在京城遇到過。”

冷譽問:“在哪裏遇到能了解得如此詳細?”

怎麽聽著酸溜溜的?

陽春曉看了他一眼,說道:“他也是你舅舅府上的人。坦白地講,我查過他。”

“怎麽查的?能精細到這地步?”

“少年,把你的重點放到案子上來。”陽春曉幹咳兩聲:“他應該是繼李覓和蘇鐵之後的第三位受害者了。”

“又是那個藏在天香樓的凶手?!”

“咳,我並沒有那麽說。”陽春曉發覺他的思路老是徘徊在奇怪的岔路上,便糾正道:“是因為同一樁案子,但並不代表就是同一個凶手。”

但冷譽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屍首的斷頸處:“你看,下刀幹淨利落,一刀斬首——確實很符合李覓案的手法特征。”

“喂,手法一樣也不能證明就是同一個凶手。而且,從刀口來看,這人的腦袋應該是被類似馬刀的長刀砍掉的,而且出刀速度非常快。”

“京城封閉那麽多天、全城搜捕都沒有抓到,原來是跑到這裏作案了!”

陽春曉一臉無語:“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冷譽篤定道:“這肯定就是同一個人啊!”

——剛才有一瞬間我竟覺得他聰明?呸。

當著孟觀潮的麵,陽春曉也不好跟他解釋活驗的細節以及沈敬的事,隻瞪眼訓斥道:“閉嘴吧死杠精!”

冷譽卻一本正經地辯道:“這怎麽能是抬杠呢?明明是證據確鑿啊!”

“哪來的證據?確鑿你個鬼啊!”

“同樣都是砍頭!”

“那頭呢?”

“呃。”

冷譽也意識到這個問題,轉過臉對孟觀潮道:“要不你再去找找?”

孟觀潮苦笑道:“找了,縣城內外方圓十幾裏都細細搜過了,真的沒有。”

陽春曉說道:“故意毀容或者藏匿人頭,要麽是想隱藏死者的身份,要麽就是要帶回去邀功領賞。”

冷譽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身首異處,我覺得凶手對死者懷有很大的怨恨啊!那個天機營出身、隻有一條手臂的凶手,肯定就是個變態吧!”

陽春曉真是被他氣樂了,剛想說話,卻見他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影,抬手就往他後腦勺削了一巴掌。

冷譽自幼習武,對他的偷襲竟是毫無察覺,直驚得大叫一聲,猛然轉過身——那張跟陽春曉畫像上一模一樣的臉,就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