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譽解釋道:“因為女子生來柔弱,更容易遇到危險。哪怕是長輩們再怎麽無微不至地嗬護,也不如有個能自保的本事更為妥當。”
說到這,冷譽淡淡一笑,拿過她的手攥住匕首,又將她的手卷進掌心:“要知道,刀劍再貴也是有價的,但你的性命可是比它珍貴多了。”
花言巧語。專哄人開心的鬼話!
陽春曉板起麵孔:“什麽時候學得這般油嘴滑舌。”
冷譽看陽春曉並不吃這一套,苦起一張臉。
“哪裏油嘴滑舌,我不是指望著在路上多跟你學點東西,所以才跟師父討個好嘛。你就說,這匕首,好不好用?”
陽春曉瞪了他一眼,又把匕首收進了靴筒。
“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瑛姐閱曆豐富,社交麵也廣,同她說話,要注意距離和分寸。”
冷譽摸了摸頭,有點迷茫:“哪裏不注意了?我還是……挺守男德的?”
什麽跟什麽呀!
陽春曉恨不得把人趕出馬車。
剛想張口趕人,突然,車身一陣顛簸。
馬車好像離開了土石的路麵,行駛上一段由原木搭成的棧道。車輪碾過起伏不平的路麵,車身便開始有節奏地晃動,雖然幅度不大,卻終究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
陽春曉這才注意到:這條木棧道是依山勢而建,僅有一個車身的寬度,車輪距棧道外沿也就隻有幾寸的寬裕,沒有護欄也沒有鐵索,底下就是萬丈深淵。
陽春曉隻從書上看到過關於官修棧道的記載,卻萬沒想到竟是種如此險要的存在!
加上昨夜剛下過雨,棧道的路麵上還是濕漉漉的,向前滾動的車輪與路麵相碰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山間雲霧繚繞,不遠處飛來一雙林中的鳥兒,從腳下輕巧地飛過,留下一串清脆的鳥鳴在山穀中回**。
陽春曉頓時感覺有種難以形容的酸軟從腳心底泛上來,很快,兩條腿便全是酸軟的,身上的力氣被迅速抽空——下意識地,她朝冷譽身邊挪了挪。
“怎麽了?”
見她臉色大變,冷譽忍不住也往窗外看了一眼:“聽說,以前軍中運糧時走的棧道大都是這樣的!因為時間緊,棧道取的都是山中最近的路線,地勢險要,修得也十分簡陋。但是,那時候馬匹馱著幾百石的糧食,都是這樣運過去的!咱們的馬車大了些,棧道便顯得窄小了。”
道理誰不懂?!問題是,這是講道理的事嗎?!
陽春曉打死也不敢再往外看第二眼。
車身不停地搖晃,加上山風陣陣,車簾不時被掀開條縫隙,卷進一股潮濕冰冷的風;她眼睛也不敢睜,臉色煞白,全身緊繃,兩手攥成拳頭,整個人幾乎都要跟他貼在一起了。
——方才還張牙舞爪呢,這會子就這樣了?
冷譽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句話:蒼天饒過誰?……
哈。
真是萬萬沒想到:一個不怕屍體、不怕黑,不怕凶徒,出入審訊室和刑房都如同逛自家後院,就連鋼刀架到脖子上都還不忘繼續套話的女判官陽春曉——她,居然,恐高?!
而且,是怕到能哭出來的程度,若不是親眼見了,簡直難以置信。
他想笑,卻又不敢,順勢將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慰道:
“沒事的,有我在呢。”
看著實在是讓人心疼,但莫名就很想笑——原來再怎麽厲害的人也是有弱點的嘛。
“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陽春曉咬緊牙關,惡狠狠威脅道。
不知是與之前形象反差巨大還是純粹的幸災樂禍,鬼使神差地,冷譽在聽到這句之後終於噗嗤一下笑出聲,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不管陽春曉如何惱羞成怒地又掐又擰,他隻管笑得前仰後合,好像這輩子再沒遇見到過比這更可笑的事了,甚至還有種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的暢快?
“你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說出去!”
冷譽信誓旦旦,但他肆無忌憚的笑聲令這句保證毫無信服力。
而他這一笑,令陽春曉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了不少,反倒不像原先那麽害怕了。
好在這段路並不是很長。
馬車在棧道上行了三四裏,山勢突然平緩,眼前竟是現出一片難得平坦的開闊地來。靠山的一邊扇形分布著大大小小幾十個窯洞,正是鷂子嶺土匪的山寨了。
時近晌午,那匪首十分大方地邀請眾人來山寨裏吃飯。一聽有酒有肉,景南風自是高興地一口答應下來,卻見陽春曉自從下車就一直蹲在馬車旁邊陰沉著臉,冷譽則是滿麵通紅,一副使勁憋笑的可疑模樣。
“……你們倆,什麽情況?”
冷譽擺手說沒事。
陽春曉麵色蒼白,哀怨道:“要不,咱們還是正常走官道吧!慢就慢些,反正又不趕時間……”
“為什麽?”
陽春曉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你暈車啊?”景南風猜道:“還是吃壞東西了?”
“沒有。”
冷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歎了口氣,擰眉道:“這裏可是土匪窩,那群人真的可靠嗎?”
“那可是我當初一個頭磕到地下的拜把子兄弟!老六!”
景南風哼了一聲,不爽道:“當初我們一個山頭當土匪、一起投軍、一起上陣殺敵,後來又一起去了京城!那是什麽交情?隻不過他性子自由散漫慣了、在京城呆不住,才又出來當回土匪——都是共過生死的弟兄,起碼比你可靠多了!”
“無意冒犯。”
冷譽覺察她的不滿,主動道了個歉。
景南風看她這模樣大概是受不得顛簸、卻又死要麵子,也不當麵道破,自顧自地跟土匪們進屋喝酒去了。
柳絮手扶著膝蓋,歪著腦袋看了半天:“小姐,你真沒事麽?”
陽春曉瞪了他一眼:“……別瞎操心了,快喂馬去!”
柳絮‘哦’了一聲,這才轉身把馬匹從車上解下來,牽到馬廄裏去了。
等她們都走遠了,冷譽又勸道:“你這又何苦來?我看你平時事事都聽她安排,關係好得如同親姐妹一般!你就直接告訴她,她又豈會不體諒你?”
“不要你管!”
陽春曉倔強地扶著馬車緩緩直起身來,看上去弱不禁風,語氣卻依舊凶狠:“敢說出去就跟你絕交!”
“至於嘛?”
冷譽真是搞不懂她:“恐高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還說!”
冷譽妥協地歎了口氣:“好吧。”
這就是傳說中女孩子的倔強嗎?還是說,她覺得被嚇哭這件事很丟臉?
但是,害怕這種事,又不是想控製就能控製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