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忱從宮裏出來就直接去了刑部,門房卻說陽春曉家去了,沒在。

陸忱性急,也懶得叫人備車,直接騎了匹快馬就奔城南去了。

今天街市上倒是見著不少商鋪開了張,但比起往日的熙熙攘攘還是差了許多。陸忱揚鞭策馬,很快就穿過稀稀拉拉的行人到了城門口。

城門敞開著,卻被一截削尖了的木柵欄擋在中間,隻在左右兩端各留了一處窄窄的缺口供人出入,邊上站著守城的門吏逐個盤查。這會兒進城的多是些小商販,有的推車有的挎著籃子,也有趕著頭牲口拉了一車貨物的,排成長長的一隊遠遠望不到盡頭。

這些守城門的也不是什麽善類。

若遇到穿著體麵、貨物較多的,吃拿卡要便是尋常不過的事;偶爾遇到年輕貌美的娘子,輕責出言挑逗,甚至趁人不備鹹豬手也是有的。

陸忱皺眉帶住韁繩,讓馬兒放緩步子慢慢前行。

城門官遠遠就瞧見了她,令手下人合力將那木柵欄抬到一旁,專給她讓出兩丈來寬的一條通路。

——他們對平民百姓和貴族,完全是兩幅嘴臉。

對付官吏還是得用官吏的法子。

突然間,陸忱又想起了皇上允諾的四品官那事兒來。陽春曉她值得更大的官,最好能入內閣!不,能當首輔大臣才好呢!

但隨即又覺得不切實際——姑姑掌權後宮這麽多年,與皇後相處融洽,除了沒有生育子女以外幾乎沒有任何過錯,但依然有不少大臣說她幹涉朝政、為害皇嗣,而她也還隻是在後宮輔政!若是真的轉入前朝為官,還不知道會有多少更加惡毒的話呢。

還有天機營,不也是如此?瞧瞧魏登那些人,仗著軍功,連營中的馬夫都得了封賞做了官,而真正勞苦功高如紅隼牡丹之輩,卻隻能給人當丫鬟,在京城都幾乎沒有容身之地。

陸忱心裏思緒萬千,陰沉著一張臉,默默從城門出去。胭脂馬從容的鐵蹄踏在青磚路麵上,在城門洞裏發出清脆的回響。

城門口的軍卒豈有不認得她的?

見狀也不敢湊上前來說話,隻遠遠地諂媚一笑、行個禮,隻盼著她早些走了才好——全京城當官的都知道,這位女閻王的脾氣上來誰都敢打,連理由都不用找。

出城的時候日頭已經往西轉了。

陸忱隻顧著胡思亂想,不覺間馬兒已在官道上走出好幾裏路。田野中四顧茫茫,竟是前不見村後不著店的,筆直的一條大路上連個人影也不見!就在她猶豫著是不是記錯了地址,遠遠望見枯樹下一大片墳包,裏頭竟當真出現一座陰森森的宅子?

陸忱催馬急行了幾步,到了近前發現那宅子大門上方掛著‘陽府’的匾,心知定是這裏沒錯了。

還真是會挑地方。

旁的都還好說,就是樹上、屋簷上那一排排的烏鴉瞧著有點瘮人。尤其一見著生人,就全圍過來盯著她細細打量起來,也不知道黑色的小腦袋裏在想些什麽。

陸忱翻身下了馬,上前叩門。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穿著碎花小襖的丫頭將門斜開一道縫,探出頭來:“你找誰呀?”

“你是波妞吧?”

陸忱看著她虎頭虎腦的模樣,不由笑道:“長得真可愛!”

莫名被誇了一句,波妞眨眨眼:“是找我家小姐的麽?”

陸忱點頭:“陽春曉在家麽?”

“嗯。請進。”

波妞將她讓進來,一路小跑地進了正房屋裏:“小姐!有人找!”

“誰呀?”

“一個長相好看的小姐姐。”

“難得你小嘴抹了蜜!”

不一會兒,就見陽春曉從屋裏挑簾出來,見是她,上前行禮道:“參見郡主。”

陸忱笑道:“你之前提起那聰明伶俐的小丫頭,說的可就是她了?”

陽春曉點頭,吩咐道:“別玩了,還不快去倒茶來!”

波妞應了一聲便往後廚去了。

院子正中堆著個醜醜的雪人,隻是不見人影,總覺得有些過於冷清了——如果紅隼和牡丹都在的話,大概不至於此吧。

陸忱和陽春曉並肩進了屋,便先將貴妃的意思說了,接著建議道:“要不,我這就讓她們先回來?你這裏如此偏遠,身邊沒個人照應著總是不行的。……隻她們兩個怕是也不太夠,不如你再多挑幾個回來使喚吧,反正我園子的丫頭有的是!”

陽春曉卻淡淡一笑:“不必了,還煩請婉拒了娘娘的好意。”

“這是為何?”

陸忱真是有點搞不懂她:“你這些時日來回奔走不就是為了救她們嗎?如今娘娘既然已經應了,你自然是可以先領她們回來了嘛!而且,我瞧你這裏也確實需要人手。”

“不是,此事不合規矩,而且不妥。”

“哪裏不妥了?!”

陽春曉堅持道:“她們現在是人犯,郡主既然答應了邱尚書、還約法三章,就應該遵守諾言才是。而且,她們需要的是清白,而不是眼下短暫的自由。”

“呃。”陸忱有些泄氣道:“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確實需要幫手,但並不是她們。”陽春曉說道:“她們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如果我此行不順,不僅救不了她們,反而還會再次連累她們惹上新麻煩。如今,她們隻要好好留在京城等著便罷,也是時候輪到我來為她們做些事情了。”

陸忱不由擔心道:“你一個女判官,又不會武功!身邊沒人保護你可怎麽行?別說是去辦這趟差使了,你就進出個城門、遇到當兵的無禮,豈不是就要吃眼前虧?”

陽春曉表情依舊淡然,語氣卻十分堅定道:“我已想好了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