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這片曾經分外熟悉的土地,即使已經花了好幾天時間整理心情,薑文濤仍是無法保持絕對的冷靜。預想中的難過遠不如現實的衝擊來得大,以致他所做的心理準備還不足夠為他抵擋所有的衝擊。
閉上眼,腦海中仍是清晰地浮現出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這下可好,想忘都忘不掉了。大哥錯了,他們薑家另作發展不代表可以放棄他們原有的家園。會那樣認為隻是因為沒有他們沒有回頭再看一眼他們生活了數年的地方,因為年輕,他們不懂回憶;因為年輕,他們勇往直前;因為年輕,他們拋棄了家園。而現在,被他們拋棄的家園回來找他們了,在他們誰都沒有想過會在與之見麵的時刻,它就這樣突如其來又似乎理所當然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是控訴,也是想念;是歡喜,更是失望!
“文濤,文濤!”一聲嗬斥傳來,薑文濤渾身一顫,鬆開了死死扣住石柱的手,在這石柱的下方,即使已經變得模糊,仍是隱約可見一串幼稚的字跡。
“文濤,我同意你來這裏是因為你保證過不會被它影響,如果你就是用這幅麵貌來說服我的,我想我需要帶你回家!”薑文濤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冷峻的男人,聽著他平淡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的陳述,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就是這樣,鬱飛總是會帶給他這樣的感受,仿佛隻要他還在他的身邊,他就不用擔心任何的威脅或打擊。因為,他在用不容置疑的行動告訴他,即使他失去了一切,總還是有他陪在他身邊的,如此他還需要擔心什麽?
“我沒事,我沒事,你抱抱我就好了,抱抱我就好了,真的!”薑文濤笑了,雖然那笑意淡得幾乎看不見,對鬱飛而言卻是令他安心的信號。這說明他家少爺是真的有好好調整心情,而非一味強製性地要求自己冷靜。
毫不猶豫地抱著了需要他的懷抱的少爺,不去理會周圍人的眼神和可能會產生的流言。若是他的少爺都無所謂這些,他這個無牽無掛,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的人又怎麽可能會為此分心絲毫。
“鬱飛,我沒事了。但是,我現在非常確定一件事。”薑文濤頓了頓,鬱飛緊了緊雙手,回道,“我知道,放心,這宅子一定會拿回來的。”
聞言,某少爺笑了,是滿足,更是會心一笑。目光越過忠犬的肩膀看向大院內熱鬧非凡的人群,薑文濤的眼底變得暗沉,這是沈家在向他們薑家宣戰麽?原本還算低調的他們突然這麽高調地開起了宴會,居然還請了記著報道,生怕身在國外和鄉下的其他薑家人看不到麽!真是好樣的,這底氣可真是夠足的啊!當真以為他們薑家是那麽好捏的軟柿子嗎?
“好了,我們也過去吧,好歹也是被邀請來的客人,連主人的麵都沒見上一麵就走的話,可是非常失禮的呢!”薑文濤主動放開一沾上就會舍不得放開的懷抱,率先舉步向著院內走去。鬱飛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像是最堅實可靠的戰士般,即使沉默也散發著絕對危險的氣息。這樣的時刻,他終於不再有任何的掩飾,也不需要再有什麽掩飾。別人已經欺負到他的少爺頭上了,他需要成為他家少爺反擊的力量之一,而不是一味的周旋。
除了有心人外,三三兩兩相談甚歡的人群並未多在意新加入的兩人。薑文濤隨意地看著周圍的人,若是有人看向他,他便點頭打個招呼,沒有也不在意。即使這裏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認識他的,很多還都是曾經將他抱在膝蓋上逗玩的。這麽些年過去了,薑文濤已經學會不再怨懟,即便是最親的人也沒有義務傾盡全力相助,何況隻是合作夥伴,或者在夥伴的基礎上,多了那麽點情誼而已的人。
其實時間久了,這些事情自然就看開了,眼下,這些人中很多已經老了,即使看上去再怎麽有精神,額上的皺紋和鬢角的白發總是騙不了人的。那麽,在他們都能放下麵子主動向他一個小輩示意時,薑文濤覺得,他實在是沒有理由不給回應的。否則,被他爺爺奶奶知道了,肯定是不讚成的。
但是,還是那句話,他可以理解這些人的袖手旁觀,畢竟,立場不同,考量的因素更是不同,做出的選擇與決定自然是不同的。他不能原諒的是那些痛下狠手的投機分子,不,與其說是不能原諒,不如說是不能放過。
穿過人群,一路暢通地走到沈家人麵前,作為今日宴會的主辦人,出席的沈家人著實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年輕人,那些個老頭子最是喜歡擺譜,不到最後時刻怕是都不會出現的,真是些冥頑不靈的老頑固。正好,倒是免去了薑文濤的尷尬。
“薑少爺,多謝賞臉,希望今晚能留給您下愉快的回憶。”一直負責招待客人的沈家管家恭敬地說著千篇一律的問候。
薑文濤點點頭,沒有多加理睬地走至同樣端著架子等著他先過去的沈家大少麵前。這沈家人果然都是一個德行,麵子什麽的,死守著又有什麽意義。等到遇上自己下定決心想要的,哪可能顧得上什麽麵子不麵子的。他同情這些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的少爺小姐們,因為他們連自己真正想要的都還不知道,或者說還沒遇上。
“文濤,這麽早就來了?我剛剛還在跟青青打賭,說你們肯定是得踩點過來的呢,嗬嗬。”沈嶽笑容滿麵地說著,溫柔地看了眼一旁的寧青青,得到對方同意深情脈脈的回應後,這才滿意地看向薑文濤和鬱飛。無論這女人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至少在外人麵前是絕對不能丟了他的臉的。
“對了,我來給你們介紹……”沈嶽皺眉,嶽飛那小子,明明剛剛還在這裏,怎麽突然就不見了?搖搖頭,他這弟弟真的是一點定性都沒有,回來這麽多天竟然一次都沒回過家裏,想叫他回來吃頓飯都還得打上十幾通電話在,真是不像話!偏偏那小子野慣了,現在他們想管也管不了。也不知道他這些天都是在哪個朋友家過的,氣色倒還不錯。
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了這小子的身影,他自然趕緊拉著他認人,可是這才過了多久啊,一轉眼,這小子又溜了。今晚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宴會倒也罷了,若是年會那天他還敢這樣,不用他找他麻煩,家裏那幾位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歎口氣,算了,反正他跟這個弟弟也不是多親,盡了哥哥的義務提醒一下他也就夠了,其他的,他沒必要也沒空管。
“嗬嗬,見笑了。本來是想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弟弟的,他這些年一直住在國外,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野著呢。抓著他認個人都讓他給溜了,真是拿他沒辦法。”沈嶽說得無奈,周圍的幾個沈家人非常讚同地齊齊點頭,個個都是一副拿頑皮的弟弟無可奈何的好哥哥好姐姐的模樣。
薑文濤微笑著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環視四周,卻是沒有看見早就應該到了的吳玉龍。今晚的宴會,他們這些人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他還想過來打個招呼後就拉著那小子一起走的呢。結果一直在催著他快點來的人卻不見蹤影?
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沈家人聊著天,這感覺對薑文濤而言可真是不好過,他本就不是多喜歡跟人聊天的人,何況是自己不喜歡甚至帶有敵意的人。好在鬱飛很快就跟這些人聊上了,估計是沈家人也看出來他的敷衍,雖然不滿卻又不好拂袖而去,隻好轉向貌似比較好說話的鬱飛。也是這麽一聊,沈家人才發現,薑文濤身邊這個看著溫潤無害又隱隱給人以淩厲之感的男人著實是個擅交際的。至少,他們跟他聊什麽都會覺得很舒服。
另一邊,被薑文濤認為消失的吳玉龍的日子真是不好過。事實上,自那小祖宗入住他家之後,他就沒能過上一天好日子。之前的所有關於這個小煞星的認知全部被他自己推翻,煞星帶著的是煞氣,可不是粘性。他算是知道這少爺為什麽不離開他家了,好小子,原來是找到了長期的免費錢票啊!結果,他莫名其妙就成冤大頭了?
算起來這小子住在他哪兒也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他愣是沒見著他拿出一分錢來!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花的可都是他吳玉龍的錢。若他是他的妻子也就算了,可他不是啊,不但不是妻子,連情人,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好吧!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隻要他提到有關錢的問題,比如這小子今天拿他的卡刷來的衣物的價格,這個真心不要臉的少爺就扯扯衣領,回答他,要錢沒有,肉償可否?
媽的,他當真以為他是絕對不會碰他還是怎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