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浮世繪（六）
第二天一早，釋刑天就把我們叫醒了，還買了早飯回來。這個大和尚，有時候給人感覺，他是個有點消極，卻很能看穿些事情的人。不過一想到他那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樣子，就會讓人不寒而栗。但是，有時候他又有些說不上是細心還是善良的東西，比如那一晚帶我和小妖步行，時不時就會照顧我們休息一下，比如現在，自己出去帶了早飯回來，又比如那天他殺了那個司機，給司機念往生咒的時候，我分明感受到他整個狀態帶著的慈悲和憐憫。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又經曆過什麽呢？我真是有點可笑，我連我自己經曆過什麽都不知道，還去管這些東西……
我和小妖正吃著早飯，大和尚已經和每天一樣，已經早早起來做早課了。我記得我小時候，家附近就有個寺廟，每天很早的時候，邊上的寺廟就有人念經了。寺廟的早課，根據所屬流派不同，都會有點差別，但是大多數都是相同的。一般是淩晨三點到六點之間，一早上一堂功課，其中一堂功課是《楞嚴咒》，第二天上另一堂功課，一般是《大悲咒》或者是“十小咒”，佛教節日的時候才一天早上上兩堂課。我家裏人，似乎從我小時候就給我講這些東西。可是家人們，你們在哪……我似乎曾經踏上了一條尋找你們的道路，而如今，你們是否在找我？
大和尚這個早課上的差不多了，已經開始唱《韋馱讚》了，大和尚的聲音似乎和什麽神秘的地方溝通著，簡直讓人向往：
“韋馱天將，菩薩化身，擁護佛法誓弘深。寶杵鎮魔軍，功德難倫，祈禱副群心。南無普眼菩薩摩訶薩，摩訶般若波羅蜜。”
我和小妖雖然不懂，但是都被大和尚感染，心神都沉浸在其中。
“邦、邦、邦！”短促而有節奏的敲門聲想起了，打破了這無法言語的靜謐。
“誰？”大和尚剛做完早課，精氣神明顯比較好。
“小輩上官夕辰，受到吳由之的委托，來給先生辦事了。”門外那個聲音彬彬有禮，聽起來也挺年輕的。
“門沒插，自己進來吧。”大和尚說道。
進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中等偏高的個子，帶著黑框眼鏡，長得白白淨淨，身著一身風衣，帶著一個圍脖。圍脖的戴法很講究，讓他整個人顯得很有味道。
“哇哦，好帥。”小妖說道。
“嗯，不錯，不錯！”大和尚笑笑，“沒想到你這已經當了戲班子老板的人，也願意出來給大和尚我幹點小活。”
“釋先生說笑了，你要我做事，夕辰怎麽敢不來，”這個人說道，“更何況吳先生給的錢多，那麽高的價格，我不親自走一趟，也不合適。”
“好，你這次的任務很簡單，隻是時間有點緊”大和尚說道。
“您說，我盡力就是，到時候要是完不成，我分文不取。”這個叫上官夕辰的人說道。
“不不不，不是這樣，你恐怕還沒搞清楚，根本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大和尚搖了搖頭，糾正道，“完不成，你就得死。”
上官夕辰臉色一變，“具體什麽事，您說吧。”
“我給你三天時間，破壞一段戀情，一段時間至少超過三年的戀情。我要你勾引一個女孩出軌，不許用暴力，我這個徒弟不喜歡，也不許用術或者藥，全憑你本事。”大和尚帶著笑意說道，時而看著我，時而看著上官夕辰。
“隻是這樣啊！”上官夕辰笑了笑，似乎一下子放輕鬆了，“這個簡單啊！”
接下來，釋刑天在上官夕辰身上放了竊聽器和一個微型監視器，上官夕辰都沒有反對，任由大和尚擺布。隻是問了一下關於小如的情況，大和尚簡單和他說了些，他更加信心滿滿，一切準備就緒，他向我們要走了這幾天小如電話的錄音，就沒再多呆，急匆匆的出去了。我看到他出門的時候，額頭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水。可能是和大和尚呆在一起壓力太大了吧，剛開始我也是這樣，現在可能是習慣了，慢慢也就覺得沒什麽了，除了大和尚殺人的時候。
大和尚打開電視，我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我知道這不是什麽電視節目，而是上官夕辰身上的監視器帶來的畫麵，上官夕辰找到小鎮上一家小咖啡廳坐了下來。現在的發展真的是很快，咖啡廳這種東西，連這麽不發達的小鎮都有了。雖然說它很可能已經還包括一些別的業務，沒準你還能在裏麵買到煎餅果子，但是它畢竟是一家咖啡廳。
上官夕辰點了杯咖啡，喝了一口，差點吐了出來，然後趕緊找了張紙巾擦嘴，維持風度，他拿出錄音，仔細聽了幾遍，然後拿出手機，撥打了大和尚給他的號碼，是小如的號碼。
“喂，是李小如嘛？”上官夕辰的聲音十分沉穩，是那種讓人聽了會產生安全感的聲音。
“是啊，請問您是哪位啊？”是李小如的聲音，我這些天已經聽多了，非常熟悉。
“我是張超，你不記得我了嗎？”上官夕辰的聲音帶著點失望。
“哪個張超啊？”小如的聲音帶著點疑惑，“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家裏出了點事情，比較忙……”
“沒事沒事，你記不住我，是應該的，嗬嗬。”上官夕辰的聲音顯得落寞又失望，還有點自嘲，“我記得你就好了，小如，不管生活發生什麽苦難，終究會挺過去的，加油，你以後的生活，一定會很幸福的，我掛了。”
“等等！”小如說道，“我真的想不起你誰了，能給我一點提示嗎？”
“我是你小學同學啊！”上官夕辰說道，“小學的時候咱倆是一個班的，不過那時候你成績好，我成績不好，你肯定記不住我……後來五年級的時候我轉學了，初中的時候我爸就送我出國了……後來一直試圖聯係你，不過聯係不上。”
“哦……”小如似乎在思考，“不好意思啊……我還真是忘了，畢竟時間太久了……你是怎麽聯係到我的啊？”
“我叔啊，我叔在咱們鎮派出所工作，張警官，知道嘛？我前幾天回國的，到派出所找我叔，讓他幫我查戶籍庫，查李小如。小如，你別害怕啊，我隻是想偷偷看看你就好，沒別的什麽想法，”上官夕辰的聲音顯得有點緊張，“沒想到，我剛一說名字，我叔就說，不用查了，這個人他知道，這兩天正好發生了一個案子……然後我就知道你的事了，覺得還是該給你打個電話……”
“哦，這樣啊……”小如說道，顯得很警惕，“張警官怎麽和你說我家的事情的？”
“他說你家人被人殺害了，凶手還沒有抓到……”上官夕辰說道，“抽個時間見一麵吧，過幾天我就又要出國了，走之前我想看看你好不好……可以嗎？”
“可以吧，我的確有點忙，我盡量吧。”小如說道。
上官夕辰掛了電話，笑笑，這個人也的確有點毅力，就這麽在咖啡館坐了一天，隻是聽錄音，偶爾寫幾筆，不知道在寫什麽。不過倒是不敢點咖啡了，後麵點的都是別的什麽飲品。三天的時間過了三分之一，他卻也不著急。
“喂，張超嘛？”是小如打給上官夕辰，上官夕辰笑笑，似乎毫不意外。
“嗯，是我，小如，怎麽了？”上官夕辰說道。
“哦，我現在有點時間，咱們見個麵吧。”小如說道。
“好的，我在鎮上的咖啡廳，你方便在哪裏見麵，我過去找你。”上官夕辰說道。
“我離你那就不遠，我過去吧。”小如說著掛了電話，上官夕辰調整了一下監視器的位置，正好可以讓我們看到他麵前。
“小如，你來了啊。”上官夕辰站了起來，想要握手，又很害羞的縮了回來。
“來了，我還真有點認不出你了。”小如被上官夕辰嚇了一跳，看了半天才說道。我通過監視器，勉強的看了看小如，她好像稍微化了點妝，但是也難掩疲憊。
“你能想起我就不錯了，”上官夕辰說道，“我回國之後，許多人都說認不出我了，在國外呆了幾年，受到的影響還是蠻大的。”
“還蠻大的，這是哪的口音啊，”小如笑了笑，“出了個國，口音都邊港台腔了，真洋氣。”
“哪有哪有，”上官夕辰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小如，其實這些年，我就一直想見你來著。”
“見我幹啥，又不是啥美女。”小如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
“咋不是美女！”上官夕辰說道，“這些年在國外，看到的都是些個大鼻子深眼窩的外國女人，真是醜死了。那時候就會覺得，還是咱中國姑娘好看，尤其是你這樣的。”上官夕辰說道。
“真會說話，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你都跑到派出所找我了，太興師動眾了。”小如說道。
“也沒啥，我叔在那工作，也不麻煩，”上官夕辰說道，“原本我隻是想看看你，就覺得，這些年的心願也就了了……可是見到之後……我覺得自己有點天真，見一麵就走，我還真的做不到。”
“哎，就知道逗我，別鬧啦。”小如說道。
“沒鬧啊，在國外的時候，總是覺得很孤單，那時候，心裏就會有個小女孩，溫暖我，給我力量，”上官夕辰的聲音帶著一種滄桑和回憶，“其實我已經記不清那個小女孩的樣子了，但是總是能感覺到她，很多時候，那麽希望她能從國內一瞬間到國外，在異國他鄉陪伴我……”
“越說越離譜了啊，”小如有點臉紅的說道，“一會兒會不會說著小女孩是我啊？”
“就是你啊！”上官夕辰有點激動的說道，但是似乎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有點尷尬的說道，“不好意思了，小如，我不該因為我一點私心，打擾你平靜的生活。我聽我叔說了，這幾天你在派出所辦事，有個男孩替你跑前跑後的，那應該是你男朋友吧，我不該出現……”
“那是我一個堂哥。”小如平靜的說道。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