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再提一個條件
事情談到這一步,大家各自的條件和目的都達到,沒多餘的話要說。曹姨把寬寬抱了回來,笑著對我說:“寶寶吃東西不挑食,我喂他吃了一份果泥,一份蝦餃,還有一份滑蛋羹,估計已經吃飽了。”
“謝謝曹姨。”我接過吃得小肚子溜圓的寬寬說。
何則林看寬寬倒是越看越順眼,又接過去抱到懷裏,喜滋滋地和他說話兒。
何連成看了看時間,對何則林說:“老爸,寬寬睡得早,我們先回去了。”
何則林心疼地看了看寬寬眨一下眨下的眼睛,終於鬆開了手,對我們說:“回去吧,等婚禮辦完以後,就搬回來住。”
何連成扯了扯嘴角,沒說出同意或者不同意,抱著寬寬同何則林告別,然後帶我出了門。
回家的路上,他沉默了好久才問我:“樂怡,你說我該同意嗎?我爸確實年齡大了,上一次住院算是凶險的,突然心肌梗,稍不留意就會再犯。我不想他帶著擔心和遺憾……”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他的這個問題隻能自己做決定。雖然我知道我的話對他做這個決定影響不大,卻仍不敢輕易開口。
何連成是一個表麵看著懶散,實際內心特別堅決的人,他的事一向都是自己拿主意。即使親密如我,我的也左右不了他的選擇。就像剛才,他表麵上在問我,實際是在問他自己。
我一直沒說話,他也沒追問,車子裏隻有寬寬含糊不清的叫著爸爸媽媽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他盯著前麵的路麵打破了沉默說:“我老爸都表白到這種程度了,我再這樣堅持下去,會不會有點不太好?可是,我如果真的同意認何蕭做弟弟,我怎麽對我去世的媽媽交待?”
“要不,你別急著做決定,我去見過何蕭以後再說。”我試探著問他。
寬寬這時在我懷裏有點犯困了,眼睛睜一下閉一下,眼看馬上就要睡著。車子裏很安靜,何連成看了一眼寬寬才又輕聲說:“我寧願我老爸對我簡單粗暴一些,再多一些故意刁難,讓我永遠也不理解他的立場。可是今天他提到了寬寬,我忽然就理解他的心情了。特別討厭的事就是,為什麽他們當年犯下的錯誤不馬上處理完,非要拖到現在,必須有我的意見才可以?我不想做這個決定,真的。”說到最後他聲音撥高了起來,壓抑不住的怒氣就要爆發。
“我也理解他,但並不支持他,因為他傷害到了你。”我騰出一隻手覆在他握方向盤的手上說,“你再想想吧,三天是挺倉促的。”
路上車多,有點小堵,我們堵在回家的路上。
“他不拿寬寬舉例子,我不會猶豫要不要答應。他提到寬寬,問我如果寬寬長到二十多歲時,還沒入何家的門,我該怎麽辦,我竟然一下子就心軟了。”何連成歎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寬寬的頭。
“你別這樣想,寬寬和何蕭完全沒有可比性。寬寬是非婚生子,但是你一直都陪在身邊,又這麽疼他,他不缺少父愛。他和婚外情所生的孩子是不一樣的,他缺少的隻是一個手續而已。何況,我對於你是否和我結婚不在意,不要為了我去做什麽違心的決定。”我看他情緒既低落又糾結,馬上勸道。
他看了看前麵堵得一塌糊塗的車流,俯過身來在我額頭上抵了一下說:“傻,怎麽可能做決定的時候不顧忌你。我們的寬寬在成長的過程中,不能缺失來自任何親人的愛,包括爺爺和奶奶。”
我被他平淡語氣說出來的話感動,忽然覺得嗓子就堵得難受,悄悄把頭轉向車外,不想讓他看到我已經發紅的眼睛。
他沒有直接扳過我的頭讓我難堪,而是悄悄捏了一下我的手說:“你明天去見見何蕭,聽他都會說些什麽,咱們再做決定。”
我低聲嗯了一句。
何連成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懷柔政策”,他最見不得別人示弱,見不得別人哭。何則林對他那麽冷酷無情的時候,他咬牙扛住,甚至不惜自己主動從集團出來。如今,何則林連條件都沒提,隻是把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何連成就動搖到不成樣子了。
第二天我在藍山咖啡見到何蕭,他還是一副精英的打扮。昂貴又得體的西服,意大利手工定製的襯衫,淡青色的條紋領帶,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
他的臉色一如往常,有些蒼白,秀氣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沉靜如水,看到我走進來微微一笑,整個人謙和得很。
“請坐,喝點什麽?”他體貼地問。
“隨便吧。”我簡單應道。
“這家是正宗的牙買加藍山咖啡,口味很不錯,不需要用各種手法調製,喝原味兒的?”他很平靜的試探問我,就像真是與老朋友聚會。
“好。”我點頭。
藍山咖啡價格貴得要死,一般市麵上見到的都是贗品,最好的也都隻是藍山山脈周圍地區出產的,正宗的難得遇到。
何蕭招來侍者很熟練的點了兩杯咖啡,等到侍者離開以後他身子往後一靠,像是放鬆下來的樣子說:“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知道何連成恨我入骨,因為我對他的地位造成了威脅。說句實話,我不願意自己是這麽尷尬的身份,因為這個身份太辛苦。做得好,別人會說不過憑借著自己是某某某的私生子;做得不好,別人也會說不過某某某的私生子而已。‘私生子’這三個字就像屈辱的烙印,打在我身上一輩子也去除不掉。可,我沒得選擇,我不可能在出生前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如果胎兒在媽媽腹中有自覺的話,我想出生之前我會給自己一個了斷。”
我被他直接的話震驚,從來沒想到一向說話隻說半句的何蕭會在這件最應該死死隱瞞的事情上如此直白坦誠。
“從表麵上來看,我確實有做這件事的動機。但是往深裏想,我沒必要。即使何連成不出席所謂的歸宗宴,對我也沒多大影響。甚至於,何則林是否承認我,我都不太看重。”何蕭又說。
侍者端著咖啡過來,輕聲說:“先生,您的咖啡。”
何蕭示意他放下,才又對我說:“我想要得到何則林的承認,隻是為了將來孩子知道自己的爺爺是誰,不想他和我一樣說不清楚來曆。”
我拿著銀質勺子輕輕攪拌著咖啡問:“你叫我來,就是想說這些?”
“是,我沒有所謂的證據,隻是想告訴你我沒做這些,至於是誰做的,你最好再查查清楚。”何蕭抿了一口咖啡又說,“你信與不信都沒關係,我隻負責為自己澄清,至於澄清的話別人信不信,由聽者自己來判斷。”
說實話,何蕭說的前半段我都相信,後半段我一點也不相信。
他如果真的不在乎能否得到何則林的承認,費盡心機努力這麽多年為什麽?努力拚進集團為什麽?事事與何連成做對為什麽?
“我對你的話不表示信或者不信,我想說的是人做錯事情,總要付出代價才能被原諒。對於上一代的恩怨,我們誰都不知道詳情,隻是憑著結果來猜測。不管當年你母親與何則林是不是真愛,和已婚男人在一起要承擔什麽後果,她應該知道。再者,我理解你的心情,卻不能原諒你的做法。你有沒有想過,何連成的母親在知道你媽媽存在時,是個什麽心理?”我在心裏想了半天,才勉強用一種不帶感情色彩的語氣說了這番話。
何蕭的身份確實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但世上所有事情都講個因果。她母親種下來的因,就要他來承擔這個果。沒有人是可以不付出代價,就能得到別人原諒的。
質量守恒定律在人情世故上一樣適用!
何蕭揉了揉眉心,滿臉疲憊的對我說:“你現在已經不再客觀公正,也不再冷靜,從身到心都變成了何連成的女人,打上了他的烙印。”
“你知道我離婚的原因嗎?”我沒接他的話,反而問他。
他點頭說:“我不僅知道你離婚的原因,我還知道世人對小三兒的看法。但是那是你們眼裏的看法,不管那個女人在世人眼裏如何不堪,她是我的母親,我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會毫無條件地維護她。”
他身子又緊繃起來,筆直地坐在深粽色的藤編沙發裏,就像隨時就要反擊的豹子。他這種隨時都像在談判的身體狀態,說明他一直抱著小心過日子。從來沒有像何連成那樣恣意妄為過。確實也有點可憐可悲!
我們兩個的語氣已經有點僵了,完全沒有可能再繼續談下去。他有他的立場,我有我的立場,在這個方麵沒有人會退讓。
多年的隱忍讓何蕭的性格變得特別沉穩,他沉默了幾秒,先緩和了語氣說:“我的話就到此為止,至於你們能聽進多少,我真的管不到了。”然後他攤開手,請我隨意。
我回到家,隻能把何蕭的原話告訴何連成,多說或少說都不妥當。
何連成聽了他話以後,抱著我靜靜想了很久,最後堅決地說:“我不會去參加他的所謂歸宗宴,我爸做錯事讓他自己去解決。”
我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做了決定,不由反問:“你老爸也左右為難得厲害,何況他在這件事上做了不少讓步,你要是這麽強硬的話,我怕老爺子身體吃不消。”
我的話又讓他半天說不出話來,想了良久才說:“既然這樣,我就借機再提一個條件吧。”
他說完鬆開手,拿起手機直接打給了何則林,我還沒鬧清楚什麽,就聽他輕聲喂了一句說:“老爸,我同意參加何蕭的歸宗宴,不過還有一個條件,就是他離開集團,至於去哪兒我不幹涉,你可以給他安排一個好去處。”
何連成的話讓我眼皮一跳,猛然想到沈末說送我一個大禮的話。他說的大禮很清楚——是讓何蕭從何氏集團出來。他怎麽會猜到這一步?
那邊的何則林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何連成說:“好,我相信您,其它的事你照常進行吧。”
何連成掛了電話以後,臉上表情很難看,捏著手機轉了幾圈才有點不知所措地放了下來。
我走過去摟住他的腰,低聲安慰道:“連成,對不起都是我多說了一句才讓你陷入兩難。”
“我的脾氣我知道,最終做決定的還是我,與你沒多大關係。你不提醒我也會想到老爺子的身體。我不顧一切與他做對脫離集團,對他打擊挺大的。這幾年以來,我確實沒少和他對著幹。他那天說得對,我沒有容人之量,做事太過隨心所意。說實話,看到他陷入兩難,我比他還要難過。畢竟這十多年以來,我們才是相依為命一起過來的父子。我想如果我媽還活著,也一定會把何蕭收進來,這樣的人隻有放在自己身邊才最放心。”何連成緊摟了我一下,語氣平靜下來,“你放心,何蕭走到這一步已經有些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