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合不合腳
薛向銘的話成功抓住我的痛腳,我想轉身就走,卻忍不住想聽下去。我不想從別人嘴裏知道何連成的訂婚對象是誰,想要他親口告訴我。可是有人在耳邊說的時候,又急切地想知道到底是誰。
我的臉色怕是已經開始難看了,薛向銘停住嘴,忽然換了話題說:“晚宴開始了,入席吧。”
我不知道是怎麽找到有自己名字的桌簽坐了下去,然後看著光彩照人的郭明明與那群站在聚光燈下吸引著所有到場男賓眼神的年輕女孩,我心裏像被刀子捅了一樣難受。
白露偶爾會看我一眼,但是眼裏隻有不屑。
這種眼神我非常熟悉,是我當年鄙夷地看向程麗娜的眼神。這種被人赤果果當成小三兒看的感覺,讓我如坐針氈。
我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放棄了自己的底線,將錯就錯與何連成馬馬虎虎過了下去。甚至不追問他何時娶我?其實捫心自問,這句話我說不出口,因為骨子裏我覺得自己沒資格配得上他。
在不知不覺中,我一步一步退讓我的底線,變成了一個自己最討厭和唾棄的人——被男人養在外麵的小三兒。
女人動了情,就是這樣沒底線嗎?
周圍的人都在笑著說話,郭明明大大方方地展示著她作為主人的大度,沒有人再來找我的麻煩,但是那種不言而喻的輕視,讓我覺得比在劉天的訂婚宴上被賈語含打了一頓還要難堪。
我沒動筷子,隨手拿起手邊的杯子猛灌了一杯冰鎮的礦泉水,壓了壓心裏的躁動,與同桌的幾位客人道了別,拿起包準備去衛生間補個妝就回去。
這樣的場合,我在這兒就是自取其辱。
有人帶著我找到衛生間,禮貌周到地遞上紙巾,然後出去。我站在洗手池前檢查自己的妝容,用涼水拍了拍臉,讓兩頰泛出些血色,又鞠起一捧水把眼睛冰進去,想消去眼角的紅色,那是忍眼淚太久忍出來的浮腫。
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我飛快地抬起頭,抽出紙巾把臉上的水抹幹淨,不想有人看到我的軟弱和眼淚。
從鏡子裏,我看到走進來的是賈語含和白露。
白露還是一副楚楚動人的乖巧模樣,賈語含拍拍她的肩說:“看出她有什麽特別之處了麽?臉皮厚唄,懷裏揣著一個沒主兒的野種,還敢這樣招搖過市。”
白露似乎對她的話很厭惡,略微抬了抬眼對她說:“語含,你能出去一下嗎?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問問她。”
賈語含絲毫沒覺出白露語氣裏的反感,笑著說:“她懷的有可能是何連成的,還不替你姐姐先把這私生子解決了。”
“語含,你先出去一下。”白露固執地說。
賈語含攤了攤手,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麵對白露,剛才看到賈語含時,我直覺得事兒要不好了。沒想到白露不是她能挑撥起怒氣的衝動女孩,她有著不同於外表的理智和冷靜。
“林樂怡。”她抬眼波瀾不驚的眼睛看著我說,“我知道你和賈語含有過節,所以她的話我並不十分相信。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算是替我姐姐問的吧。”
“我和你們都不熟,今天隻是來參加郭總千金的生日會。”我繃緊著身體,一想到何連成與這個女孩的姐姐有婚約,或者還有其它的什麽,就覺得心裏有一根弦一動一動,快要斷掉了。
“你別緊張,我不會對你的孩子不利。”她先出言安慰一下,緊接著皺起眉說,“劉天對你那麽好,又沒有婚約,為了你和家裏決裂了,你為什麽不幹幹淨淨地嫁給他?卻願意懷著這個孩子,要生他下來當私生子?”
她的語氣裏沒有鄙夷,隻有不解和不屑。我不知道怎麽說,是因為愛嗎?為了愛連自己和孩子的尊嚴都不要了嗎?還是堅定地相信以後會與何連成走到一起?我忽然之間覺得我對未來的堅信就像是沙土堆成的城堡,一盆水潑下來就變成了一灘泥,收拾都收拾不起來。
“如果你隻是為了錢,你掙得也不算少了,至少能與阿卡合作的公司,利潤還是很可觀的。”白露說到這裏,又看了看我的肚子說,“今天要是沒看到你也就算了,看到了不問幾句,回去以後沒法向我姐交待。”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問:“這個是何連成的嗎?”
我沒說話,已經被她的話問得說不出來,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骨子裏真的變成了賤人……
她又說:“你應該知道私生子將來的生活很艱難。”
我還是沒說話,臉上的平靜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她似乎也不介意我的回答,繼續說:“我知道該怎麽跟我姐說了,我會告訴她你們是真愛,看她能不能放手。打擾你這麽久,不好意思啊。”
她說完轉身拉開門,拽著在外著等著她的賈語含就走。賈語含不甘心地擰了一下身子說:“多好的機會,你就這麽輕易就放過她了?”
“還要做什麽?和這種人動手嗎?我怕髒了手。”白露輕描淡定的話傳過來,我幾乎站不直。
明明是我先遇到何連成的,為什麽最後被人用這種眼光看的人是我?
我抓著包走出了郭家的大門,一個人晃出別墅區。沿著路往進城的方向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沒了力氣。
因為參加這種場合,我又是一路打車過來,這會兒才覺得鞋子的跟兒有點高,走著路累得腳疼。我脫掉鞋,把它拎到眼前看了看。這雙鞋是我在翰華上班時,何連成陪我去金購買的,迪奧經典款的女鞋,上麵有一朵用水鑽鑲的蝴蝶結,即使在路燈下看著也熠熠生輝。一雙鞋子差不多要我當時半個月的工資,我還在糾結,何連成就已經買完了單。
現在看著它,忽然覺得這雙華貴的鞋子不適合我,穿著腳疼,扔了心疼。
夜裏點,一個女人光著腳走在機場高速的輔路上,莫名的紮眼。一輛又一輛車子從我身旁駛過去,我就這樣不知痛癢地走著。
白露的話在我耳邊不停重播,私生子幾個字一遍一遍地回放。何連成對我態度或許堅決,他想和我在一起,可是他有這個能力嗎?
他一出現,我就毫不猶豫地鬆開了一直維護我的劉天的手,然後毫無條件地站在他身後。從那天辦公樓下選擇相信他,匆忙間過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他提都沒提關於結婚的事。
劉天在不知道我想法的時候,就做出了那樣的決定。我想不出來何連成打的是什麽主意,從今天算過去,滿當滿算還有不到四個月就到了我的預產期,孩子以什麽身份出生在這個世上?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肚子裏的寶寶似乎是覺察到的我不對勁兒,不安地動了起來,我才猛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左手是機場高速,右手是一片楊樹林,腳下是不平坦的公路,腳上的知覺在這一刻恢複,我一下子疼得邁不開步子了。
我在路邊停下來,摸出電話一看,十六個未接電話,時間到從九點半到剛才五分鍾前,都是何連成打過來的。
手機上顯示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半,我赤腳走了兩個多小時。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給他回過去,他的電話又打了進來,我按下了接通。他在那邊焦急地問:“你在什麽地方?”
“路上。”
“坐標!”他語氣急切。
“我看看……”我開始找四周標誌性的建築物,沒找到了。四周最顯眼的就是排列整齊的高速路燈,像彩帶一樣蜿蜒到繁華的帝都城。
“你在家等我吧,這附件沒什麽標誌性的建築,我也搞不清楚方位,馬上回去。”我站在路邊準備碰運氣攔一輛路過的空車。
“你在那條路上。”他問。
“別別別,來車了。”我看到一輛空駛的車子開了過來,忙跑到路中央攔下來,司機在路邊停下打量了我幾眼,才搖下車窗問:“去哪兒?”
我說了家的地址,拎著那雙昂貴又不合腳的鞋子鑽了車子,對電話那頭的何連成說:“四十分鍾以後到家,有點餓,幫我弄點吃的。”
他聽我語氣正常才鬆了一口氣說:“我去那個生日會上接你,他們說你已經走了,嚇得我不行,生怕你出什麽事。打電話你沒接,我回到家沒看到你,又跑回來在路上找你,馬上調頭回去。”
“哪有那麽多事,馬上就回去。”我笑了笑,把鞋子扔到出租車的腳墊上。雖然不合腳,看在那麽貴的份兒上,我還是不舍得扔。
車子開到三元橋的時候,我看到有一輛子風馳電掣地開了過去,是何連成的車子。他沒看見我,我看見了他。
我從包裏找出紙巾,把腳擦幹淨,底腳板兒上有水泡,還有幾道不知道被玻璃渣子,還是被石頭掛破的口子……簡直慘不忍睹,奇怪的是我剛才一直沒覺得疼,直到現在處理幹淨了,才覺得疼得鑽心。
下前車我把腳子塞進鞋子裏,付了車費裝作渾身無事的樣子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