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當他上山去打麵寨時,後麵跟了幾十個兵,他覺得太多了,多得讓他不好意思。現在這種忠誠又使那個老妓女吃了一驚,她原以為在盤算刺殺薛嵩時,可以不把雇傭兵考慮在內的,現在覺得自己錯了。當然,最吃驚的是那些刺客,雇傭兵來了黑壓壓的一片,總有好幾百人,手裏還拿了明晃晃的刀,這使刺客們覺得脖子後麵有點發涼,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薛嵩不在這裏,要是在這裏,必然要跳出去大叫:你們怎麽才來噢,說錯了。來了就好。假如事情是這樣,薛嵩馬上就需要適應悲慘的氣氛;因為這些雇傭兵站了出來,可不一定是站在他這一方。總而言之,那些刺客見到他們人多,就很害怕,就想找別的路走。這寨子裏路很多,有人行的路、牛行的路、豬崽子行的路。不管他們走哪條路,最後總是發現被雇傭兵們截在了前頭。好像這寨子裏不是隻有一百來個雇傭兵,而是有成千上萬個雇傭兵,把到處都布滿了。
最後,這些刺客也發現了這一事實:雇傭兵比他們熟悉這個地方。於是,刺客群裏站出一個人他就是刺客的頭子,審慎地向攔路的雇傭兵發問道:好啦,哥兒們。你們要幹什麽對方一聲不吭。他隻好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人多路熟這句話剛出口,馬上就被對方截斷道:知道這個就好。別的不必說了。他們就這樣欄住了外來的刺客,不讓他們走。至於他們要做些什麽,沒有人能夠知道。好在這一夜還沒有過完,天上還有星星。
我的故事又到了重新開始的時刻,麵對著一件不願想到的事,那就是黎明。薛嵩和紅線坐在鳳凰寨深處的樹叢裏,這時候黎明就來到了。紅線是個孩子,折騰了一夜,困得要命,就睡著了;在黎明前的寒冷之中,她往薛嵩懷裏鑽來。黎明前的寒冷是一層淡藍色稀薄的霧。薛嵩有時也喜歡抱住紅線,但那是在夜裏,現在是黎明,在淡藍色的黎明裏,他覺得摟摟抱抱的不成個樣子。打他想到紅線又困又冷,也就無法拒絕紅線的擁抱。在睡夢之中,紅線感到前麵夠暖和了,就翻了一個身,躺到了薛嵩懷裏。薛嵩此時盤腿坐在地下,背倚著一棵樹,旁邊放著他的鐵槍;而紅線則橫躺著睡了,這樣子叫薛嵩實在開心不起來。假如他也能睡著,那倒會好些。但是蚊子叮得太凶,他睡不著。他隻好睜大眼睛,看每一隻飛來的蚊子,看它要落在誰的身上。很不幸的是,每個蚊子都繞過了紅線,朝他大腿上落過來,這使他滿心委屈和憤恨。他不敢把蚊子打死,恐怕會把紅線驚醒,就任憑蚊子吸飽了血遊飛走。更使他憤恨的是紅線睡得並不死,每十分鍾必醒來一次,咂著嘴說道:好舒服呀,然後往四下看看;最後盯住薛嵩,含混不清地說:啟稟老爺,小奴家罪該萬死──你對我真好。然後馬上又睡著了。
黎明可能是這樣的:紅線倒在薛嵩懷裏時,周圍是一片淡淡的紫色。睡著以後,她那張緊繃繃的小臉鬆懈下來。然後,淡紫色就消散了。一片透明的淺藍色融入了一切,也融入紅線小小的身體。此時紅線覺得有一點冷,就抬起一隻手放在自己的**上。在天真無邪的人看來,這沒有什麽。但在薛嵩看來,這景象甚是紮眼。有一個字眼從他心底冒起,就是“淫蕩”。後來,一切顏色都褪淨了,隻剩下灰白色。不知不覺之中,周圍已經很亮。熟睡中的紅線把雙臂朝上伸,好像在伸個懶腰。她在薛嵩的膝上彎成個弧度很大的拱形──這女孩沒有生過孩子,也沒有幹過重活,腰軟得很。這個慵懶的姿勢使薛嵩失掉了平常心。作為對淫蕩的反應,他的把把又長又硬,抵在紅線的後腰上。
在不知不覺之中,我把自己當作了紅線,在一片淡藍色之中伸展開身體,躺在又冷又濕的空氣裏。與此同時,有個熱烘烘硬邦邦的東西抵在我的後腰上。這個場景使我感到真切,但又毫無道理。我現在是個男人,而紅線是女的。假如說過去某個時刻我曾經是女人,總是不大對
第三章
第三節
“早晨,薛嵩醒來時,看到一片白色的霧”,我的故事又一次的開始了。醒來的時候,薛嵩抱著自己的膝蓋,蜷著身體坐在一棵大樹下,屁股下麵是隆起的樹根;耳畔是密密麻麻的鳥鳴聲。有一個壓低的嗓音說:啟稟大老爺,天明了。薛嵩抬頭看去,看見一個橄欖色的女孩子倚著樹站著,脖子上係了一條紅色的絲帶,她又把剛才的話重說了一遍。薛嵩不禁問道:誰是大老爺紅線答道:是你。你是大老爺。薛嵩又問道:我是大老爺,你是誰紅線答道:你是小賤人。薛嵩說:原來是這樣,全明白了。雖然說是明白了,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醒在這裏。他也不明白紅線為什麽老憋不住要笑。這地方四周是密密麻麻的野菊花和茅草,中間隻有很小的一片空地,這就是說,他們被灌木緊緊地包圍著。後來,紅線叫他拿起自己的弓箭,出去看看──她自己當先在前麵引路,小心地在草叢裏穿行,盡量不發出響聲。薛嵩模仿著她的動作,但不知為什麽要這樣做,也不知要到哪裏去;但他緊緊地跟住了紅線,他怕前麵那個橄欖色的身體消失在深草裏。
黎明對我來說,也是個艱澀的時刻。自從我被車撞了以後,早上都要冥思苦想,自以為可以想起些什麽,實際上則什麽都想不起──這是一種痛苦的強迫症。克治這種毛病的辦法就是去想薛嵩。早上起霧時,紅線和薛嵩在林子潛行。紅線還不斷提醒道:啟稟老爺,這裏有個坑。或者是:老爺,請您邁大步,草底下是溝啊。所到之處,草木越來越密,地形越來越崎嶇,一會兒爬上一道坎,一會下到一條溝裏。薛嵩覺得這裏很陌生,好像到了另一個星球。轉了幾個彎,薛嵩覺得迷迷糊糊的,頭也暈起來了──人迷路後就有這種感覺,而薛嵩此時又何止是迷路。紅線忽然站住了腳,撥開草叢。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裏麵躺著一條死水牛,已經死得扁扁的了,草從皮破的地方穿了出來。牛頭上站了一隻翠羽紅冠的鳥,腳爪瘦長,有點像鷺鶿。這種鳥大概是很難看到的,薛嵩就說:小賤人,你帶我來看鳥嗎紅線說不是;然後又捂著嘴笑起來,說道:老爺,您真逗。薛嵩有一點惱怒,小聲喝道:什麽叫真逗紅線就收起笑容,往後退了半步,福了一福道:是。小賤人罪該萬死。然後她繼續引路,但是肩頭亂抖,好像在狂笑。薛嵩跟著她走去,心裏在想:今天早上的事我怎麽一點都不懂了
我說過,薛嵩在一個老娼婦的把握下長大成人,然後就出發去建功立業。這件事他記得很清楚,以後的事就有點不清不楚。比方說,他怎樣來到這片紅土山坡,又怎樣被手下的兵揪下馬來大打鑿栗等等。他還影影綽綽記得自己昨天被人砍了一刀,然後就中了暑。夜裏又被二十個人圍攻,差點死掉了。今天早上又在草叢裏醒來,在灌木叢裏跋涉。鼻子裏吸進了冰冷的霧氣,馬上就不通氣了。這些事和建功立業有什麽關係,叫人殊難領會。他也搞不清現在是要去哪裏。後來他著了涼,開始打噴嚏。好像就說:請老爺悄聲。後來又說:啟稟老爺,請不要打噴嚏,別人也有耳朵。最後她幹脆轉過身來,一把捂住了薛嵩的嘴,對著他的耳朵喝道:兔崽子打噴嚏時捂著嘴,轉過身去你要害死我們嗎薛嵩覺得眼前這個小賤人真是古怪死了。
早上,那顆掛起來的人頭從夢中醒來,驟然發現自己高高躍起在高空,下麵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它感到驚恐萬狀,覺得自己正在落下去。如前所述,它被吊在了樹枝上,是掉不下去的。所以它馬上又覺得自己從腦後被揪住,懸在空中了。這一瞬間,它覺得整個頭皮都在麻酥酥的疼痛。與此同時,它也發現自己自脖子往下是空空蕩蕩。一團團的霧氣北難以察覺的微風推動,穿過它原來身體的所在,引起強烈的恐懼。醒來時失掉了身體和醒來時失掉了記憶相比,哪種更令人恐懼,我還沒有想清楚,總而言之,那顆人頭在回憶起自己那個亮麗的身體,覺得它是紅藍兩色組成的。有一種可能是這樣的:這個身體發著淺藍色的光,隻在**、指甲等部位留有暗紅色的陰影。另一種可能是身體發著粉紅色的光,陰影是青紫色。這兩種回憶哪種更真實它已經搞不清楚了。
與此同時,那個小妓女也從夢裏醒來,發現自己被捆得緊繃繃,嘴裏還塞了一條臭襪子,也覺得難以適應。然後她就低下頭去,看自己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繩索。總而言之,黎明是個恐怖的時分,除非徹夜未眠,你可能發現自己此時失掉了過去,失掉了身體,或者發現自己像一條跳上了案板等待宰割的魚。
早上,那個老娼婦坐在木板房的走廊下,身上穿著麻紗褂子。她覺得很困,但又不能去睡,所以就把一把銅夜壺拿了出來,練習往裏投石子,那個夜壺也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同時,她斜眼看那些刺客和雇傭兵在壕溝邊上拉鋸。她的處境不妙:她請人殺薛嵩,但薛嵩並沒有死;所以她已經完全敗露了。但她也一點都不著急。雖然她的命運難以預測,但既然已經完全敗露,也就不用急了。有一些人很急,他們是被圍困的刺客。雇傭兵和刺客在寨中心對峙著。這些兵是一些披頭散發、赤身**的彪形大漢,站在壕溝邊上,挺著胸膛,腆著大肚子,臉上帶著蒙娜麗莎似的微笑;雙手環抱於胸,把長刀夾在腋下。有一點必須說明,在他們挺出的肚子上,肚臍眼邊上凹下去,而是凸出來的。這說明不是脂肪豐厚的肚子,而是慣吃粗食、大腸粗大的肚子;這些人的腦袋又圓又大,都長著絡腮胡子。而那些刺客也是同樣的一批彪形大漢,退到了壕溝的裏麵,神情緊張,把刀拿到手裏。就這樣,黎明在他們頭上出現了。開頭,最初的陽光在林梢上閃耀,再過一會兒就起霧了。就在起霧時,那些雇傭兵退走了。但他們不是各回各家,而是退到寨外去把守路口;走的時候還說:既然來殺薛嵩,就把薛嵩殺掉;殺不掉別想走。現在這些兵的態度總算是明朗了:他們希望薛嵩死掉,但不肯自己動手去殺。所以,假如有人來殺薛嵩,他們是不管的。那些人殺死了薛嵩退走時,他們也不管。並且僅當那些人沒有殺掉薛嵩就想走時,他們才出來擋道。因為有了這些兵,這座寨子成了個捕鼠籠,進來時容易,出去就有點困難了。
晨霧正在消散時,那顆掛著的人頭看到它的刺客兄弟們在用刀把敲打那個老妓女的頭,逼問她薛嵩在哪裏。它覺得這件事很怪:她怎麽會知道薛嵩在哪裏但它不明白,那些人被困在鳳凰寨裏,心情很壞,總要找個借口來揍人。如前所述,她把頭發剃掉了,禿頭缺少保護,一敲一個包。在這種情況下,她很想說出薛嵩在哪裏,但說不出來。於是她心生一計,說那小妓女和薛嵩比較要好,肯定知道薛嵩在哪裏。對此需要解釋一下,這個老妓女就喜歡把一切不愉快的事都推到小妓女身上。這個局麵有一定的複雜性:刺客揍老妓女,讓她說薛嵩在哪裏;老妓女就讓他們去揍小妓女,並且說她知道薛嵩在哪裏;其實大家都知道,無論是老妓女還是小妓女,都不知道薛嵩在哪裏。所以,實際上是刺客想要揍人,所以找上了老妓女。老妓女想不挨揍,就說出了小妓女,根據經驗她知道,男人一定對揍後者有更大的興趣。當然,假如誰也不揍誰,那就更好了。
於是,刺客們回到了屋裏,把小妓女抬了出來,拔去她嘴裏的臭襪子,恢複了她說話的能力。那女孩先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開始和刺客打招呼:各位大叔,早上好。你們是要活埋我,還是把我填在樹心裏因為被捆在了房子裏,外麵發生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刺客說:都不是的。想請你帶我們去找薛嵩。小妓女看到人群裏的老娼妓,發現她已頭破血流,就笑了起來,朝她努嘴說道:我不知道。她即那個老妓女才知道。老妓女聽見她這樣說,很生氣,就說道:你怎能這樣說話咱們是鄰居呀。那個小妓女則說:噢我們是鄰居我還不知道呢。又過了一會兒,那些刺客也會意到了這其中的可笑之處,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個老娼妓在大家的恥笑之中麵紅耳赤,馬上就提議對小妓女用嚴刑來逼供;她覺得這幫刺客急了隻會用刀把子敲人,在這方麵沒有想象力;就出了一個主意:把那個小妓女倒吊起來,用青蒿燒煙來熏她的口鼻。假如這招不靈,還有別的招數。嚴刑拷問有兩種不同的效果:一種是讓意誌堅定的人招出真話,還有一種是讓意誌不堅定的人招出假話。不管得到哪一種結果,她都能滿意。刺客的頭子聽了以後,抹了抹鼻子,說道:很好。你來做這件事。說完他笑了笑,就和手下的人向後退去,圍成一個圓,把這兩個女人圍在裏麵。過了一會兒,他又催促道:快動手我們沒時間等你
此時這個老妓女隻好動手去搬小妓女,準備把她倒吊起來。搬了兩下,發現她很重。假如有滑輪組、鋼絲繩、手推車等機械,還有可能作成此事。現在的問題是沒有這些東西。老妓女說:哪位大爺來幫把手但沒人理她。隻有刺客頭子咳嗽了一聲說:別磨蹭了,快點動手吧。她又和小妓女商量道:我把你扶起來,你自己跳到樹邊上,然後我把你吊起來──這樣可好小妓女冷冷地答道:你搞清楚些,是你要熏我,不是我要熏你。我為什麽要跳到樹邊上難道因為我們是鄰居圍觀的刺客對她的回答報以哄笑和掌聲。現在這個老妓女真正感到了孤立無援,四周都是催促之意。
天明時分,鳳凰寨裏滿是冷牛奶般的霧。這種東西有霜血的顏色,但沒有霜雪那樣冷。在清晨,霧帶來光線──霧裏有很多細小的水點,每一粒都發著白光,合起來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這白茫茫的一片裏,那個老妓女拖著地上一個捆成一束的女孩子,要把她吊到樹上去。那地上長滿了青苔,相當滑,但那老女人還覺得女孩像是陸地上的一條船,太沉、拖不動。雖然天涼,但空氣潮濕,所以那老妓女汗下如雨,像狗一樣喘了起來。從吊在樹上的人頭看來,腳下的空場上雖然留下了一條彎彎扭扭的拖出的痕跡,但這痕跡還不夠長,不足以和任何一棵樹聯係起來。最糟的是那老女人總在改變主意,一會兒想把女孩拖向這棵樹,一會兒想把她拖向另一棵樹,結果是哪棵也沒有拖到;最後她自己也歪歪倒倒地站不直,而且像一座活火山一樣呼出很多煙霧。後來,她把女孩撇下,走近刺客頭子說:我看不用把她吊起來用煙熏,就放在地下揍一頓也可以。刺客頭子想了一想,說道:很好。那個老妓女也覺得很好,就停下來歇口氣。過了一會兒,那個刺客頭子看到沒人動彈,就對老娼妓說:你去揍。那個老妓女也愣了一陣,也很想對那小妓女說:你去揍,但又覺得讓人家自己揍自己是不合適的。她隻好轉頭去找可以用來揍人的東西,找來找去找不到。最後,她居然跑到了屋側,用雙手在拔一棵箭竹。別人都覺得她有毛病:誰要是能把一棵活竹子從土裏拔出來,那他就不是人,而是一個神。最後她總算是想出了辦法:她找一個刺客借了一把刀,砍下了一根箭竹,並把枝岔都用刀修掉。這樣她手裏就有了一根足以揍人的東西。她決定用這根青竹來揍女孩的屁股。她拿著這根竹子走過去時,那個女孩自動地翻滾過來,露出了身體背麵的綠泥。因為她總在挨揍,所以有些習慣成自然的舉動。
後來,老妓女就動手揍她,一連抽了十下,打得非常之疼。那個老妓女當然還想多打幾下,但是她用力過猛,手上抽了筋,隻好停下來歇歇氣,而那個小妓女則伏在地下,嘴裏啃著青苔。就在此時,那夥刺客從她身後走過來,揪住她的耳朵,把她按在地下說:好了。你也該歇歇了;同時把那個小妓女從地上放了起來,解開了她的手臂,把竹子放到她手裏,說:好了,現在輪到你了。她接過這根竹子,呆愣愣地看到那群刺客把老妓女捆住,撩起了她的麻紗裙子,露出了屁股,然後那些刺客就退後,並且催促道:快開始吧。小妓女問:快開始幹什麽那些人說:快開始打她。小妓女問:我為什麽要打她那些人解釋道:她先打了你嘛。於是她歡呼了一聲,把那根竹子舞得呼呼作響,並且說道:太好了現在就能打了嗎那個老妓女被捆倒在地下,聽見這種聲音,連脊梁帶屁股一陣陣地發涼──這是因為她不知道這女孩要打哪裏。她在恐懼之中一口咬住了一根**在地麵上的樹根。但是那個女孩子並沒有打下來,她停下手來問道:我能打她幾下刺客頭子說:她打你幾下,你就打她幾下。那女孩就說:大叔,你把我的腳解開了吧。捆著腿使不上勁啊。這些話使老妓女一下感到了心髒的重壓:這是因為,她可沒有習慣挨打呀。
黎明時分,薛嵩和紅線走到了寨心附近的草叢裏。隔著野草,可以看見寨子裏發生的一切。早上空氣潮,聲音傳得遠,所以又能聽見一切對話。所以,他們對寨子裏發生的一切都清楚了。紅線說:啟稟老爺,該動手了。薛嵩糊裏糊塗地問:誰是老爺動什麽手紅線無心和他扯淡,就拿過了他手上的弓箭,拽了兩下,說:兔崽子用這麽重的弓,存心要人拉不動此時薛嵩有點明白,就把弓箭接了過來。很顯然,這種東西是用來射人之用的。他搭上一支箭,拉弓瞄向站得最近的一個刺客。此時紅線在他耳畔說道:你可想明白了,這一箭射出去,他們會來追我們──隻能射一箭,擒賊擒王,明白嗎薛嵩覺得此事很明白,他就把箭頭對準了刺客頭子。紅線又說:笨蛋先除內奸虧你還當節度使哪,連我都不如他把箭頭對準了手下的兵。紅線冷冷地說:這麽多人,射得過來嗎現在一切都明白了,薛嵩別無選擇,隻好把箭頭對準了老妓女與此同時,他的心在刺痛原稿就到這裏為止。
我覺得自己對過去的手稿已經心領神會。那個小妓女是個女性的卡夫卡:卡夫卡曾說,美一個障礙都能克服我。那個小妓女也說:這寨子裏不管誰犯了錯誤,都是我挨打。相信你能從這兩句話裏看出近似之處。薛嵩就是魯濱遜,紅線就是星期五。至於那位老妓女,絕非外國的人物可比,她是個中國土產的大怪物。但她和薛嵩多少有點近似之處,難怪薛嵩要射死她時心會刺痛。手頭的稿子沒說她是不是被射死了,但我希望她被射死。這整個故事既是魯濱遜飄流記,又是卡夫卡的變形記,還有些段落隱隱有福爾斯石屋藏嬌的意味。隻有一點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寫下這個故事我既不可能是笛福,又不可能是卡夫卡,更不可能是福爾斯。我和誰都不像。最不像我的,就是那個寫下了這些文字的家夥──我到底是誰呢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