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讓塵這個人大概也是有點蔫壞的天賦在的。

他當然不會傻乎乎地把宋世喬說的當了真, 不過是想聽聽這人到底在想什麽罷了。

但大概是職業病,哪怕他隻是很隨意地看著宋世喬,眼神裏莫名就有種認真的感覺, 仿佛在認真請教般。

宋世喬本來是抱著被拒絕的心態來的, 見狀忍不住一愣,連話都忘了接,半晌才反應過來訥訥地開口:“我,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麽生氣, 但生氣的話……多哄哄就好了,沒有必要這樣一直冷淡著。”

“而且, 我看得出賀老師沒有真的生氣。”

宋世喬聲音慢慢弱下來:“他這樣的多哄哄就可以,不然等真生氣就糟糕了。”

真生氣?

謝讓塵若有所覺, 忽然問了聲:“你平時就是這樣的嗎?”

看見周過敘有發怒的趨勢就立刻放下身段開始哄, 或者說妥協。

宋世喬微微猶豫, 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一副雖然不知道該不該和謝讓塵說卻又不會撒謊的模樣。

謝讓塵於是好像明白了楚川為什麽喜歡這個小師弟。

宋世喬真的太乖了,是那種小兔子的乖,乖巧裏帶著膽怯,讓人忍不住感到心疼,想護著他。

難怪楚川那種敢愛敢恨的人在討厭周過敘的情況下還和宋世喬的關係很好,沒舍得因為這個糟心的弟夫疏遠師弟。

隻是謝讓塵有些不解,這樣性格的宋世喬是怎麽和愛耍心眼不像好人的周過敘牽扯上的, 甚至兩人還做了幾年的夫夫呢?

如果宋世喬是裝出來的, 那謝讓塵隻能說對方的演技實在是太好了, 連他都看不出一點的破綻。

就是這個可能性……應該很小吧?

對涉及到自己專業的方麵, 他還是比較自信的。

謝讓塵在心裏默默思考著, 連手上剝蒜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表情若有所思。落在宋世喬眼裏,就像是謝讓塵聽進去了自己的話,而且開始考慮。

見狀,宋世喬鬆了口氣,稍微緩了緩後繼續按照準備好的腹稿說,內容仍是圍繞著怎麽哄人,勸謝讓塵快點把賀承川哄好。

他說得越多,謝讓塵就能從字裏行間透出來的信息拚湊起宋世喬平時和周過敘的相處模式,原本覺得這兩人間哪裏有異樣的地方也找到了原因——

周過敘和宋世喬之間根本不是“霸道老公乖寶貝”,怎麽看都是宋世喬一遇到什麽就單方麵地順從討好吧?

謝讓塵沉默,雖然他和賀承川之間的相處模式也有問題,但他知道周過敘宋世喬這種夫夫模式更是不正常的。

不過比起關心對方的婚姻生活,他有個更現實的問題要問:

“為什麽找我說這些?”

他們好像還沒熟到可以討論這種話題吧?

聞言,宋世喬突然又變得支支吾吾:“因為……我想讓你們快點和好。”

“快點和好?”謝讓塵問,“為什麽。”

“不然我怕、怕播出來影響不好。”宋世喬咽了下口水,心虛地垂下眼。

他當然不能告訴謝讓塵周過敘打算利用他和賀承川不和來發通稿踩他們,可惜他勸說不了周過敘,隻能試著用這種辦法讓周過敘的意圖泡湯。

他知道拉踩這種事不好,甚至從一開始就勸過周過敘不要這樣。而周過敘剛開始也和他保證過,說隻是想蹭蹭熱度,蹭到了就收手,可事實卻是到後來連應付他的借口都懶得找,隻說他根本不懂,讓他少管。

宋世喬攥緊手中的生菜,眼神閃過掙紮。

其實他也不知道今天和謝讓塵說這些是對還是錯,有用還是沒用。

但他知道,說出這些話至少能讓他心裏舒服很多,也不會覺得自己“背叛”了丈夫。

這樣想著,宋世喬又有了勇氣繼續說下去,內容仍然是勸謝讓塵快點把賀承川哄好。

隻是這次他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人突然打斷——

“用不著。”

不知什麽時候下樓的賀承川臭著臉過來,十分護犢子地開口:“他不需要低聲下氣的哄我,我們的事也不用你管。”

“賀、賀老師。”

宋世喬驚得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鬧了個大紅臉。

他語無倫次地幾次開口想解釋,“我”了半天卻沒個下文,最後隻坑坑巴巴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飛速地朝賀承川鞠了個躬就端著菜跑了,甚至沒來得及和謝讓塵道別。

“……”

這是被他給嚇跑了?

賀承川一噎,他有那麽凶嗎?而且他話還沒說完呢!

下意識的,賀承川扭頭看向謝讓塵,臉上的表情懵逼裏帶著些許的委屈,像是在問他:

我才剛開始說話,人怎麽就跑了?

“噗——”謝讓塵忍不住輕笑出聲:“人跑都跑了,你別看了,我知道不怪你。”

“沒看,我就是怕他再哭出來,被別人看到了會追問。”

賀承川抿了下唇,慢慢挨過來輕輕碰謝讓塵:“對了,他跟你說這些屁話幹什麽?”

“咳,我的意思是,這些話隻有老掉牙的情感文章裏才會用,正常人肯定不會信的吧。”

他補充,“既然你不會信,他跑來說這些廢話,總要有個原因。”

謝讓塵點頭:“嗯,我本來也隻是想聽聽看他到底想幹什麽,結果還沒等問出來你就過來了。”

“不過就現在得到的消息,我有一點想法。具體的等晚上回房間我再和你講吧。”

“還有——”

謝讓塵挑眉:“你不是上樓去休息麽,怎麽又過來了?”

賀承川表情一垮:“你管我,我樂意。”

他蹲下來,一把從謝讓塵跟前的小籃子裏搶出來幾顆蒜開始剝,泄憤式地掰掉幾瓣後悶著聲音問:“我喜歡幹活,不行麽?”

“行,當然行。”

謝讓塵憋著笑,忍著沒在賀承川的腦袋上揉一把,低頭繼續手中的事。

“那,謝謝你呀。”

膝蓋輕輕碰了碰旁邊的膝蓋。

賀承川耳朵動了動,沒說話,隻是伸手把謝讓塵手邊的籃子往自己這邊撥了撥。

知道謝他就好。

算他這次沒白回來。

……

晚上,周過敘意外得老實,讓所有人順順利利地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八道菜雖然都沒用多名貴的食材,工序也不複雜,但裏邊專屬於家的味道卻是買來的菜比不了的,好好滿足了眾人的胃。

吃完晚飯收拾完碗筷桌子已經是晚上九點。第二天的行程排得很滿,今天晚飯後就沒有安排集體活動,眾人都選擇各自回房間休息,為明天的工作養精蓄銳。

謝讓塵賀承川回房後先後洗了個澡,躺在**,謝讓塵沒忘記之前下午同賀承川的約定,把宋世喬對他說的話完完整整的複述給賀承川聽。

賀承川聽得無語,同樣無法理解宋世喬跑來說這些話是為了什麽。

“那現在怎麽辦。”賀承川忍不住撓撓頭,“就當他隻是跑來對你說了堆毫無意義的廢話嗎?”

“嗯,隻能這樣了。”

謝讓塵輕聲道:“我專門觀察過,當時周圍沒有錄像設備。而且就算他自己帶了錄音的東西,我說的話也從頭到尾沒有過承認什麽。至於想惡意剪輯的話,在他找我搭話的時候我就打開了手機錄音留有證據,沒問題的。”

“行吧,真有什麽我們就等著見招拆招。”賀承川提起另一茬:“你不是說你還有新發現,是什麽?”

謝讓塵:“我懷疑……”

因為是猜測,加上涉及別人的隱私,謝讓塵不僅聲音壓得更低,在說的時候也沒有徹底點透,隻說到正好能讓賀承川的理解的程度。

賀承川同樣理解謝讓塵的顧忌,也自覺壓低聲音,最後和謝讓塵商量著等明天把事情告訴經紀人,先防備著。

兩人一直聊到了快12點。

到了聊無可聊的時候,兩人慢慢停了聲音,在安靜中,他們隨即意識到一件事:

馬上要睡覺了,那……要和對方說晚安嗎?

原本互相道晚安是他們每天睡覺前必做的一件事,可那天分房睡之後到現在他們就再也沒說過了。

而昨天兩人雖然重新睡在一個房間,上床之後卻從頭到尾的誰都沒說話,這樣一來,倒也不覺得一聲招呼不打直接睡覺有什麽。

現在他們剛剛聊過天,氣氛也還算和諧融洽,不說一聲直接睡著了,萬一對方又說話自己沒聽見怎麽辦?

但……道晚安這種行為本就是帶著點特殊意義的。如今誰要是先說出聲,豈不是就有了一點先低頭的意思嗎?

並肩躺在**的兩人都沉默著,心思各異。

時間滴答滴答地不停往前走,轉眼就流逝得飛快。

明天的錄製要從早錄到晚,需要充沛的精力體力來支持,他們這麽僵著不睡根本不是辦法。

那,就隻能有一個人先做出讓步了。

謝讓塵想了想,反正今天下午賀承川都專門來幫他做飯,算是主動示好,這會兒他主動讓一步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打定主意,謝讓塵組織好語言,輕咳一聲,忽然開口問賀承川一個同剛剛的聊天內容完全不相幹的問題:

“今天下午徐姐開電視的時候你聽到電視裏的那句話了嗎?”

“嗯?”同樣在心裏醞釀著打算先對謝讓塵說晚安的賀承川有些懵:“什麽話?”

“晚安,瑪卡巴卡。”

謝讓塵往上拉了下被子,閉上眼轉過身,下巴輕輕在被子上蹭了蹭。

在他背後,一臉呆滯的賀承川驚得嘴巴都不自覺張大。

愣了幾秒,他側過頭,注視著謝讓塵的背影無聲地說了句:

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