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裏一片寂靜。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謝讓塵開口, 語氣和表情都很平淡。
他側過頭，看向楚川的眼神毫無波瀾，讓人無法從中辨別出一絲來自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是平白無故被冤枉後的惱怒, 還是偽裝被識破後的心虛不安或氣急敗壞？
都沒有, 有的隻有一片空白，仿佛楚川說的話和他毫不相關，觸不動他一丁點情緒。
楚川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帶著些許不明的意味：“你果然還是這樣。”
冷靜、理性、克製, 無論說什麽都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淡定模樣。
好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又好像什麽都無法真正讓他在意到不行。
哪怕是其他人都爭著搶著想要得到的, 他提起來的時候都很淡然，有種高高在上的置身事外感。
這也是楚川曾經最討厭謝讓塵的地方。
於是楚川加大了聲音, 一字一頓地道：“我說, 你和賀承川這樣是演出來的。包括你們那個所謂的跨越整個青春的愛情故事, 也是假的。”
“是嗎？可你沒有證據。”
謝讓塵語氣依舊同剛才一樣平靜。
當倘若他們所站的地方光線再亮一些, 或者楚川站得位置離謝讓塵再近一些，他就能發現謝讓塵其實並不像他從語氣裏表現出的那麽雲淡風輕。
但楚川沒有，或者說，謝讓塵這樣的反應才正在他意料之中。
得到預想到的結果，楚川並沒有再花心思去仔細觀察，而是直接開了口，略有些生硬地岔到了另一個話題：
“還記得高中時候, 我們也這樣單獨聊過一次嗎？”
謝讓塵當然記得。
那是在高中時候的某個晚上, 一向低調的好學生謝讓塵突然被學校裏高調、且風評不是很好的壞學生楚川叫了出去。
其實楚川也沒有幹過什麽壞事, 他隻是長相性格都太過濃豔張揚了一些。
而他身上最備受爭議的, 是他換男朋友的速度很快, 而且毫無遮掩地在學校裏大秀恩愛, 這在當時還有些保守的校園裏是被很多人當做談資的事。
一提起楚川，很多人都會心照不宣地交換一個有些曖昧的笑。
更巧合的是，就在楚川來找謝讓塵的前不久，他剛剛宣布自己結束了對賀承川的追求，這是在戀愛中無往不利的楚川第一次铩羽而歸。
所以——
楚川這是把謝讓塵當做下一個目標了？
幾乎很多人都忍不住這麽猜。
謝讓塵本就長得好，是和賀承川不同風格的帥氣，學校裏偷偷暗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很多人都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謝讓塵專心學業，對誰都冷冷淡淡的，一看就是不會早戀的好學生，楚川一定早就對謝讓塵展開追求。
——因為後者不喜歡打無把握之仗，找戀愛對象的時候喜歡找和他性格相似的玩咖。
現在麽……
追不到你，就去追你的好兄弟，讓你成天看著我們恩恩愛愛？
聽著很像是楚川能做出來的事，也能解釋為什麽他和謝讓塵同在一個高中兩年都相安無事，卻在今天找上對方。
但事實上，楚川見到謝讓塵的第一句話是：
“你和賀承川在背著大家偷偷談戀愛，對吧？”
明明是疑問句，卻說出了肯定的意思。
“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謝讓塵微微抬眼，語氣一如今晚的平靜：“我和賀承川之間不是你說的這種關係。”
可他到底不是演戲多年後的謝讓塵，心態、演技都不夠成熟，為了裝出平靜的樣子，甚至不小心用力過猛，表現出了些不耐煩來。
沒錯，謝讓塵對楚川的這句話觸動頗大。
因為這時，他已經發現了自己對賀承川的感情，他似乎喜歡上了自己的好兄弟。
暗戀無疑是件甜蜜又痛苦的事，也是謝讓塵此時最隱秘的一樁心事。
現在它被楚川這麽大咧咧地說了出來，讓謝讓塵的表情變得很不好看。
高中時的楚川比現在更加年少氣盛，見謝讓塵否定對自己的話，他也沒有去分辨謝讓塵變臉的原因，而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可能，如果他心裏沒有人，為什麽會拒絕我！”
每個人都有獨屬自己的閃光點，而楚川的，大概就點在了戀愛上。他很受歡迎，有很多的追求者，但比起被追，他更享受追求人的快樂，拿下心儀對象的滿足感讓他十分著迷。
尤其，他追人從未失手過。
除了這次在賀承川這裏碰了壁。
“我追他的時候觀察過很久，他平時接觸到的人裏唯獨你和他待得時間最長，他對你也和別人不一樣。”楚川抿著唇，眼神倔強。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但如果賀承川心裏有了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和他差不了多少的謝讓塵的話，對他來說會更容易接受一點。
“可他隻是把我當朋友，待得時間長是因為我們是前後桌，而且老師讓我帶他學習，就這樣而已。”謝讓塵平靜地闡述道。
這話其實是很公正的，沒有誇張或是遮掩過，畢竟這就是浮在表麵上的事實。
除非賀承川親自承認對謝讓塵別有心思，任何人都無法單從這些線索中推出賀承川的想法。
“可我還是覺得賀承川喜歡你。”楚川直勾勾地看著謝讓塵：“我這麽說，你就沒有什麽感覺嗎？”
“我又為什麽要有感覺。”
謝讓塵垂下眼，感受著心髒格外快速的跳動，嘴上卻仍理智地說：“他喜歡誰是他的事，和我沒有關係。”
“那什麽和你有關係？”楚川鍥而不舍地追問，試圖得到讓他滿意的答案：“你喜歡他嗎？”
“我喜歡誰就和你沒有關係了。”
“和賀承川也無關。”欲蓋彌彰一樣，謝讓塵又補充了一句。
他喜歡賀承川，但在確定賀承川對他有意思之前，他並不需要賀承川知道。
……
“所以……這和你今天找我，有什麽聯係嗎？”
回憶結束，謝讓塵說道：“如果你隻是想說我和賀承川在高中時的戀愛故事有假，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在高中時候確實沒有確認戀愛的關係。”
而他們在《結婚之後》裏被導演組放出的愛情故事的主題詞之一就是“暗戀開花結果”，並沒有什麽不對。
“你還真和我理論起來了。”
楚川哼笑一聲：“你就不覺得，我是在故意找茬，甚至想搶一搶賀承川嗎？”
“可你已經結婚了。”
謝讓塵垂眼，看著楚川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認真道：“而且看得出，你過得很幸福。”
楚川一頓，大拇指下意識摩挲上套在無名指的戒指，像是在汲取力量。
等抬眼對上謝讓塵的眼神，他才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中做出了習慣性的動作，便大方點頭承認：“對，我的婚姻很幸福。”
接著他話音一轉：“可你和賀承川就未必了吧，至少不像你們在鏡頭裏表現得那樣。”
“我看得出，賀承川對你有些患得患失，他好像不是很相信你有多愛他。”
楚川一針見血，成功打碎了謝讓塵佯裝平靜的表象。
“所以呢？你到底想做什麽？”
卸去平靜的外殼，謝讓塵聲音冷極了，每個字都豎著堅硬的刺。
“別急著生氣，我要是真想做什麽，何必專門把你約到沒人的地方，還把事情都說出來。”
楚川咬了下唇：“實話跟你說了吧，我今天來就兩件事，第一件是想和你確認，當初我沒有說錯，我不是追不上賀承川，而是你和他當時就是有情況，不管暗戀還是明戀，反正你們倆不清白，對吧？”
謝讓塵點頭：“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
一向風風火火的楚川突然變得有些拘束：“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兩個後來是怎麽重新在一起的，也不知道賀承川怎麽到現在都對你沒有安全感，但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
“其實那天我們談話的時候，賀承川就躲在不遠處聽著。”
謝讓塵一怔。
“你可別誤會。”楚川豎起手：“我發誓，賀承川不是我叫過去的，我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兒，是你走了之後我路過那裏才發現的。”
“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所以一直以為你們應該早就在一起了。”
左右不過是一層窗戶紙的事，說捅破就能捅破，楚川就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他比謝讓塵和賀承川高了一屆，在這之後不久就畢業上了大學，去到另外一個城市。
也就是最近他才知道，原來謝讓塵和賀承川當初沒有在一起，但好在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
楚川：“老實說，你那話沒毛病，但架不住有些少男的心比較脆弱，尤其你家那位還是個……”
“戀愛腦。”謝讓塵從容接上。
話落，兩人同時交換個一言難盡的眼神，看得出，楚川也被賀承川在綜藝裏露出的麵目給震驚到了。
有些隔閡說消失就能瞬間消失不見。
楚川和謝讓塵對視一眼，忽然笑出聲：“和戀愛腦談戀愛很辛苦吧？早知道他是個這樣的，我當初可不會追他。”
“其實還好。”謝讓塵勾起唇角，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楚川忍不住感慨，幸好謝讓塵和賀承川如今重新在一起，不然，他一定會覺得是自己當初約謝讓塵出來才讓兩個有情人錯過。
“其實我並不懷疑賀承川對你的愛，但我看得出你們兩個間存在些問題，有問題還是盡早解決了的好。”
楚川認真道：“而我找你，也是擔心當年的事一直在賀承川心裏留成疙瘩，想了想還是應該讓你知道。”
“多謝。”謝讓塵同樣語氣認真地回複：“你說的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他不覺得賀承川心眼小到因為這一件事就對他這麽沒有安全感，可很多大問題都是由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逐漸堆積起來。
有了這件事的提醒，他回頭可以試著繼續去挖掘，看看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卻有可能傷害過賀承川的。
“對你有用就行，我承認我不是什麽好人，但也沒有故意使壞拆散別人的愛好。”
“哦對了，還有件事。”楚川忽然想起來：“我師弟，也就是宋世喬，我當時是在和他聊天的時候順口說起了你們。”
“我的本意是想說雖然你們的婚姻有問題，但至少不是無藥可救，不像他們……”楚川忽然停住。
“沒關係，涉及到你師弟的私人問題可以不說，大家都能理解。”謝讓塵善解人意道。
“謝謝。”楚川鬆了口氣：“總之，當時我們聊天的時候被周過敘那家夥聽了一嘴，他那人野心很大，就想靠這個來找事，當做踩你們的證據。”
“所以你和賀承川還是讓你們的團隊注意點吧，那人為了紅什麽能敢做。”
“好，多謝提醒。”謝讓塵收下楚川的善意，“不過你師弟那邊？”
周過敘敢這麽踩他和賀承川，他們不反擊豈不是在向對方示弱？
夫夫一體，謝讓塵雖然不知道宋世喬插手了多少，但肯定是不會放過他的。
“該怎樣怎樣，我選擇把這件事說出來是因為我有錯在先，並不覺得僅憑這寥寥幾句話就能讓你大度地原諒他們。”楚川對這事拎得很清：“我隻是他師兄，又不是他父母。”
而且如果能讓宋世喬在挨打後變得清醒，未嚐不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
謝讓塵頷首：“還有別的事嗎？”
賀承川還被他“托管”在王導那裏呢，得盡快把人領回來。
“……沒了。”
“真的？”
楚川猶豫幾秒，對上謝讓塵仿佛了然的眼神，輕笑出聲：“好吧，其實我很想問，你真的對賀承川，一直都這麽的，嗯……放心嗎？”
“怎麽可能。”謝讓塵笑著搖搖頭，“放心隻是理智上的而已。”
情感上，患得患失是難免的，隻是賀承川給他的愛會很快把這份不安全感衝刷掉。
“原來如此。”楚川滿意地點點頭。
原來大家談起戀愛時都是“俗人”，這他就放心了。
他就是有這麽奇怪的勝負欲。
其實自結婚後，楚川已經逐漸淡出了這個圈子，今天來到時尚盛典還是托關係拿到的請柬，目的就是為了和謝讓塵一敘。
所有心結都解開，整個人都為之一鬆，楚川便笑著玩笑道：“那今天這種場合你可得把人看緊了，走吧，該說的話我也說完了。”
“沒關係。”謝讓塵勾唇，難得說了句俏皮話：“他人是不在這裏，但他的心一直在我身邊。”
“當然，我也一樣。”
“啪——”
是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有人？
謝讓塵和楚川同時停了聲，齊齊朝著聲音的來源、也就是門口的方向看過去。
大門打開了一半，會場裏明亮的水晶燈在地上照出半個扇形的光。
剛聽到愛人對自己一番“表白”的賀承川在光裏愣愣地站著，似乎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昏了頭腦，手上端著一杯果汁。
而在他旁邊，王導正慌裏慌張地蹲在地上撿他的手機，手忙腳亂到撿幾次都沒能成功。
呃，受的刺激這麽大嗎？
如果隻是聽到他說的話，不至於這麽失態，除非……
聯想到王導掉落在地上的手機，謝讓塵一僵。
做什麽才需要一直把手機拿在手裏呢？
謝讓塵僵硬地扭過脖子，眼睛掃掃王導撿不起來的手機又轉回賀承川身上，無聲詢問：你們剛剛是在直播嗎？
對呀！
賀承川欣喜又沉重地點點頭：沒錯，所有人都聽到你有多喜歡我啦！
謝讓塵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閉上眼。
要不鯊了他吧？就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光糾結楚川的人設就糾結了很久，所以來遲了（對手指
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他寫成反派，但咱們是的基調是沙雕甜文嘛，想了想還是改成了現在這樣敢愛敢恨的灑脫型大美人，還是在戀愛上點了滿天賦的那種。
所以他看賀承川和謝讓塵就感覺在看兩根木頭談戀愛鵝鵝鵝，非常替他們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