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將自己點的山藥排骨盅放到薑寧這邊，再自然地給她拿筷子湯勺。說出的話語就如此時的動作一般，稀鬆平常。

薑寧一下愣住，掀起的睫毛輕輕掃過空氣，仿佛世界都安靜了。

薑寧沒說話，陸崇淵抬眸看了看她，目光裏帶著溫柔的笑意，“怎麽了，我不是開玩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

“學長，這……有點不合適吧？”薑寧心存感激，可這是她家裏的事，也是薑振國該承擔的責任，沒有讓其他人來替代的道理。她也有點不好意思，覺得已經很麻煩對方了，心裏有一把尺，好意如果太多會讓她本能惶恐。

陸崇淵卻是笑了，笑得春風拂麵，“沒什麽不合適，你家裏的事我沒資格多言，不過你本人我是非常樂意幫助的。”

他這話多少有點別的意思，但薑寧沒聽出來，隻以為對方是好心，連忙擺手婉拒，“不用了學長，這筆費用本就是該我爸爸掏，我也必須讓他掏，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薑寧，你要和我這麽見外嗎？”卻在這時，陸崇淵輕喚了她的名字，看著她的視線似乎從柔和的春光中稍微釋放出了一些別的東西。

薑寧一滯，更加不好意思了，“學長，我知道你是好心，我現在確實也……”

差點脫口而出自己當前的處境，但薑寧停頓了一下，沒有說。抬眸徑直迎向陸崇淵的目光，薑寧抿了抿唇說了一句心裏話。

“我媽媽去世得早，我爸幾乎不怎麽管我們姐弟，也許是我的固執吧，我不能讓他那麽舒服。”

但剛說完，薑寧就落寞地笑了笑，自嘲道：“不要意思啊學長，我不該向您倒苦水的。”

可聽到這番話，陸崇淵看她的目光微微變了，那是一種介乎心疼和無法直接示好的無奈。但眸底從未改變的堅定，化作言語足以潤物無聲。

“你其實可以不把我當外人，任何時候都可以，我剛才的提議也永遠有效。”

大概是從來沒有被這麽真誠地對待過，薑寧有些動容，“怎麽會是外人呢，學長對我的照顧我記著的。”她恬淡地笑了笑，說的卻不在一個頻道上。

陸崇淵輕吐一口氣，頗有些有力使不出的困頓感，但不再暗示了，轉而說說對方最在意的事情。

他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是相當嚴謹的，針對專家組的用藥建議給出了解釋。

在主治醫生那裏隻知道這藥必須用，這樣才能提高生存幾率，但陸崇淵一說明，薑寧就徹底明白了。

他們這個團隊做的都是風險非常高的複雜手術，如果隻是救活患者，難度相對低很多，可考慮到預後的生存質量，就必須嚐試最有可能恢複大部分功能的修複方式，鑒於神經係統的複雜程度，哪怕隻是提高0.1%，微觀世界裏也是不可小覷的影響，這也意味著各方麵的準備不能有一丁點差池。

“學長，謝謝您對我說這些，我一定會全力配合的。”吃完飯，薑寧就準備回家一趟。這些大道理薑振國肯定聽不進去，所以她必須另尋他法。

陸崇淵有些不舍，最近他也十分忙碌，不知道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特意送她到門口，“你自己不要太累了，真的有困難就跟我說，我來想辦法。”

“學長你真的太好了，等都忙完我請你吃飯！”薑寧此時的心情還可以，至少和陸崇淵說話是輕鬆的。她攔下一輛車，上車前回頭揮了揮手。

陸崇淵雙手插在白大褂裏，隔著一個步道望著她，嘴角揚起的笑意卻稍顯苦澀。晴空的陽光灑下來，有些晃眼睛。

而薑寧這邊，直接回到薑家所在的小區。她不清楚薑振國在不在，但需要先做點準備。隻是剛從計程車上下來，沒走兩步就有輛車對著她摁響了喇叭。

薑寧皺了下眉，轉身想看看是誰這麽討厭，結果看到停下的保時捷上，下來一個人。

“寧寧。”

季明熙關上車門，兩步走上前來。他似乎依舊有些心虛，眼底透出隱約的青色。

薑寧一看到他，轉身就想走，季明熙立刻衝過來將她攔住。

“寧寧，我們好好談談，不要不見我。”季明熙的語氣近乎哀求，生怕就此被拋棄似的。

薑寧隻覺得好笑，看了他一眼說道：“事到如今有什麽好說的，我們本就是互相配合演戲，但即便是演戲，你也應該給你的搭檔起碼的尊重吧？”她開始給季明熙施壓，需要測試一下容忍度。

沒想到季明熙竟是照單全收，還頗有討好意味地說道：“我當然尊重你啊，你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沒怎麽睡覺，一直在解決這件事。我知道你不高興，所以解決之前就沒有打擾你。”

季明熙的語速比任何時候都要快，就怕薑寧不肯聽完，又接著說道：“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爺爺肯定是向著你的，我也不可能讓楚心瑤這麽放肆。所以我親自去她家交涉，幫他們家解決了一個爭議地皮，這件事就算結束了，以後我們兩個之間不會出現任何人。”

他說得認真而篤定，就差在臉上紋寫“浪子回頭”四個大字。

薑寧沉默地看著他，目光極其複雜。

她沒有說話，也不覺得這些事和她有多大關係。

見薑寧不表態，季明熙有些急了，抬起他那雙即便沒休息好也依舊好看的桃花眼，深情地望著她，語氣變得低沉，“寧寧，這件事是我千不該萬不該，我認錯。事到如今我沒有立場叫你繼續跟我完成婚約，隻是……”

他說到這裏，歎了口氣，為難地說道：“爺爺那麽喜歡你，家裏人也覺得我們的感情不容易，從校園走到婚禮殿堂，本該成為一段佳話的。我見過你爸爸了，誠懇地請求了他的原諒，現在長輩們的意見已經達成一致，讓你來定奪我們之間的去留。”

一口氣說完，季明熙看著薑寧的眼神幾不可見閃過一絲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