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久病的人由內而外都會散發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她弟弟沉睡了那麽久，輸入了那麽多藥物，是不是血液裏已經全是藥水了呢？
正神遊時，背後有人喊了她，“薑小姐來了，進來說吧。”醫生從桌子後麵探身，對她招了招手。
薑寧對上醫生和善的目光，心裏卻是悶悶的，但立刻轉身走進去了。
“你弟弟使用的維持神經活性的這種藥物，在手術前，需要加大劑量，以提高手術的成功率。”薑寧一進門，醫生就開始詳細說明，熟練地掛上幾個腦片，指了指一些發光的紋路說道，“保守治療的效果就現在而言是相當不錯的，已經超過預期了。
不過這個進口藥確實比較貴，加大的劑量可能會是一個比較沉重的負擔，專家團隊也和我聊過了，隻需要使用一周就停止，之後會有一個大約半個月的最佳手術期。”
說到這裏，醫生停頓了一下，看向薑寧的眼神有些諱莫如深，“薑小姐，這可能是你弟弟醒來的最後機會，專家組預留了最後一場手術給他，你和家人盡早做決定吧。”
大量的信息進入薑寧的耳朵，她忽然意識到是最後時刻了，喉頭頓覺幹澀。
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和醫生詳細聊了許久，重新走出辦公室的薑寧，心情不是一般的壓抑。
薑希瑞用過很多藥，也換過很多，多到她根本就記不住是哪些名字。
這次需要重新交費的這款進口藥，其實是前不久剛換的新藥，非常昂貴，小小一支就需要花費她一整個月的工資加獎金。
薑寧自然是負擔不起，所以隻能靠薑振國。
原本是可以記賬的，但這款藥是醫院和開發機構合作的項目產品，就必須繳存才能使用。
薑寧以為上次薑振國為了叫她去爭那兩個項目，至少會先把這部分費用解決一下。
沒想到她這個爸爸竟是留了一手，隻交了一周的藥錢。現在不隻是藥費，手術費也必須討了。
她在走廊裏慢慢地走，先去病房看了一眼弟弟。
沉睡中的薑希瑞，給人一種臨近節點反而臉色變好不少的錯覺。
薑寧清澈的眸底映出弟弟安詳的麵容，靜靜地在門口看了五分鍾之久。
而後，轉身走出去，找了個角落給薑振國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薑寧一個字廢話都沒有，先說了藥的事，“具體劑量由專家組那邊調整，醫生給的建議的是保留至少兩組，也就是隻少要交兩倍的錢，繳滿一周。”
聽到是要錢，薑振國沉默了片刻，再出聲語氣就有點曖昧了，“一定要用這種藥物？效果也沒有好多少，手術成功率看的是這個專家團隊的實力。”
薑寧一聽這個口吻，太陽穴已經開始跳了，抬手揉了揉繼續說道：“爸，就是專家組提的，要花那麽多錢做這個手術，提高點成功率不好嗎？”
可一提到手術，薑振國的態度就更加模糊，顧左右而言他，“現在檔期都沒排出來，那是以後的事，你這幾天不回家是準備做什麽？”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瞬間卡了一下薑寧的喉嚨。她微微沉眸，隻回了一句，“在公司加班，時間很緊就沒回去。”
“這幾天那邊聯係你沒有？”薑振國隻關心這一件事，也問得直接。薑寧按壓住心中的不快，隻淡淡說道：“聯係過一次。”
“是明熙嗎？”薑振國的語氣忽然變得有點迫切，他能權衡利弊的標杆就是季明熙的態度。
薑寧遲疑了一下，如果說沒有，也許薑振國連藥費都不掏了。她定了定心神，平靜地“嗯”了一聲。
薑振國明顯激動了一下，立刻說道：“你剛開始做做樣子也沒什麽，但如果他真低頭可別駁了人家麵子，知道了嗎？”
“……我知道該怎麽做。”
薑寧轉身麵對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過藍色玻璃往外看去，心情也隨之變得沉鬱。
可當下她隻能應下來，不過也不會讓對方直接糊弄過去，再次說道：“那爸爸，弟弟這個藥您是現在轉給我交費嗎？”
話題一下被正回去，薑振國這次的沉默比之前還要久，忽然歎了口氣，“現在這種情況，我可以先幫你把藥給你弟弟用上，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如果再換藥呢，專家組說用什麽就用什麽，爸爸這邊的流動資金都投入新項目了，總有一天會承受不住……”
可說到這裏，他又要扮演一個負重前行的好父親，自己打斷自己說道：“算了，不說這些了，畢竟是你弟弟，我現在就給你轉。”隻是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寧寧啊，你得找個後盾以後才不會太辛苦，明白爸爸的苦心嗎？”
忍著心中的惡心聽完薑振國的“苦口婆心”，薑寧牙槽咬得似乎能吃到一絲血腥味。
句句不離賣她的事情，也句句將弟弟推給她一個人，仿佛他是在治療別人的兒子。
薑寧微吸一口氣，錢還沒有到賬，忍到底，“我明白，那就謝謝爸爸了。”
“謝什麽，我們是一家人啊。”薑振國事到如今還能堂皇一句，不過倒是真的把錢轉到了薑寧的賬戶裏。
薑寧立刻去交錢，拿到繳費單子的那一刻，才鬆了口氣。
隻是一轉身，竟是看見陸崇淵就在繳費大廳的另一側看著她。
陸崇淵站在那裏，像是一棵沐在春風中的花樹，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可要錢都要得如此狼狽，薑寧下意識別開視線，有點難堪。
“還沒吃飯吧，走吧，跟我去員工食堂。”陸崇淵卻是徑直走過來，對薑寧發出了邀請。薑寧有些猶豫，但她可以從學長身上問到更多關於弟弟的信息，還是跟著去了。
原本她要自己付飯錢，陸崇淵卻說這裏隻能用員工卡。
在她想提出轉賬時，陸崇淵卻忽然拋出一句，“你弟弟的手術費用，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我可以資助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