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督主府外圍滿了人。

有路邊小乞,也有特地來湊熱鬧的群眾。

一人指著牆上告示,將上麵的文字來來回回看了十遍:“這位謝女娘可是原先謝國公府那位?怎麽突然就死了?”

“估摸著是跟著閹人壞事做盡,老天降下懲罰咯!”

“我呸!”另有一小乞對著身邊瞎說的人啐上一口,“謝女娘人美心善,往日她路過俺們都會給俺幾個包子,哪裏就是你說的那樣!”

“肯定是謝府的人不肯放過她!暗地殺了她!”

人群中還有人叫囂:“我聽聞督主府內個個都是武林高手,謝府的人怎麽可能能殺得了她?隻怕是顧督主野性犯了,把人殺了吧!”

圍觀群眾各執己見,流言眾說紛紜。

“你這小乞,既然那麽維護這位謝女娘你倒是進府悼念啊!這告示上可說了,她的屍體會在府內停靈一日,各位可自行上門悼念。”

“去就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小乞走向大門,門口侍衛凶神惡煞,舉著大刀威風凜凜。

他頓時嚇得退出幾米開外。

這附近的乞丐誰沒見過督主府門前的護衛殺人的樣子,也不和群眾爭辯,他攥緊破碗灰溜溜跑了。

其他人隻有湊熱鬧的功夫,並無真心悼念,遂無一人上門。

寬敞的巷子內駛來一輛馬車,原是祁家兩兄妹。

祈願一露麵,哭腫的雙眼分外明顯。

她竄進府中,扒在正堂內的棺材邊嚎啕大哭。

祁歲什麽也未說,隻是一遍又一遍安撫她的背脊。

不一會兒,晏知拎著幾袋糕點進府。

他先拜見督主,才走到棺材另一邊,將糕點放在未合的棺蓋之上,流露惋惜:“謝女娘,老拙與你甚是投緣啊!本想和你處個忘年交,竟不想......你就這樣去了。”

“老拙特地去糕點鋪打聽來你喜歡的糕點,又給你多買了幾袋薄荷蜜糕,願你在黃泉路上也不會乏味。”

幾人在府內陪伴已逝的謝南梔良久,府外又來兩人。

一人是廣佛寺主持。

另一人是瞻園茶坊的軒爺。

主持將經書丟進火盆內,軒爺也學著他的樣子把自己帶來的話本子丟進火盆。

火焰瞬間竄得老高。

軒爺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拍著胸脯默念:“媽呀!嚇死我了!謝女娘,我這些書夠你在下麵看了,順便還能在下麵賺個說書錢。”

謝南梔平日交往的人不多,與她有交情的人更是掰著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

好些圍觀的群眾在外探頭探腦,再不見有人上門。

眾人準備一哄而散時,謝淮將至。

他一進門,誰也不招呼,直奔棺材。

親眼目睹厚重的棺材裏躺著麵無血色的謝南梔,臉上的笑意逐漸克製不住。

“不枉我煞費苦心。”

說完,他轉身離開。

被門口的雁回攔下。

“你幾個意思?”謝淮質問。

“你才幾個意思?誰來悼念瞅一眼就走,頭也不磕,淚也不掉,連席都不吃。難不成,你是來砸場子的?”雁回正麵硬剛。

“我是她老子!我還跪她?她跪我還差不多!”

“那她爬起來跪你,你敢嗎?”

眼看雁回拔刀準備動手,謝淮也不和他起衝突。

軟和態度嘟囔:“行行行,不就是留下來吃個席嗎?不吃白不吃。”

他轉身在堂內找了個位置坐下,掃視一圈其他人。

祈願和祁歲跪在蒲墊,哭成兩個淚人。

主持在一旁誦經。

晏知提筆似乎在寫詩。

就連那個什麽茶坊的軒爺都在默念,雖然不知道他在默念些什麽東西。

謝淮就這麽翹著二郎腿等啊等啊,等到夜幕降臨,外頭的群眾全部散去。

等到月上枝頭,浮雲掩住星辰,蒼穹陰鬱晦暗,仿佛危機四伏。

府內宴席還沒開場。

他餓得肚子咕咕叫,起身麵部陰沉:“還不上菜,我就回府了。”

祈願掀起一雙淚眼瞪他:“你一點也不心疼女兒,有你這樣當爹的嗎?”

“我怎麽樣,也輪不到你這個剛及笄的小女娘置喙。”謝淮懶得瞧她。

她和謝南梔一起壞了謝府多少事,他心中門清。

“各位都累了吧,菜來了。”

女使在院中布置桌椅,雁尋端著菜碗走來。

眾人圍坐院內,於月色下,棺材前,一同用餐。

晚風吹過,掀起白色喪幡,漾起一絲陰森詭譎。

謝淮忽而覺得渾身不自在,不好現在離去,隻能動筷。

吃著吃著,越發精神恍惚。

明明滴酒未沾,可他總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引領他往棺材而去。

晃晃悠悠跑到棺材邊上,往裏一瞧,慘敗的屍體已無蹤跡。

登時嚇出一身冷汗,徐徐轉身,直麵慘死的小嬌娘。

“啊——詐屍啦——”

謝南梔頭戴帷帽,換上前日小滿穿的相似的服飾。

她壓低嗓音:“謝淮,還我命來。”

謝淮嚇得後退,腰側撞上棺材一腳摔坐在地。

“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小女娘步步緊逼:“謝淮,你為何要殺我?”

“你......你......分明是你該死!你就不該出生,不該連累謝府!”

“我死的時候,你為何不掀開我的簾幃看看,我有多疼!”

清風恰逢時宜飄過,掀開簾幃一角,露出謝南梔煞白的臉蛋。

謝淮嚇得止不住地摩挲雙手:“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殺我!”

可過會兒,他又麵部崎嶇:“我管你多疼!死了才是最重要的!要不是我刺得準,否則就要叫祁家小女娘撞見!”

祈願和祁歲冷眼看著這場鬧劇,其餘人不明真相,看到謝南梔時皆是一驚,而後都在慶幸她得虧沒死。

唯有軒爺一人,嚇得躲在桌子底下。

雁回端來水盆,將裏頭冰水潑向謝淮。

後者陡然清醒,看著謝南梔下巴哆嗦:“你是人是鬼?”

“我前天不是已經殺死你了嗎?”

“......你們給我下毒?飯菜裏有毒?!”

“你沒死,那前日我殺的是誰?”

謝南梔怒不可遏,拔出雁回身上的佩劍直指謝淮心髒:“是小滿!你殺死了小滿!謝淮,你不得好死,我要你下去給小滿陪葬!”

銀光乍泄。

劍未入魂,外頭幽幽傳來一聲太監掐著嗓子的尖叫: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