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夢繞瑤池(孝賢皇後同人)

轉眼到了十一月二十五日太後的千秋壽辰。

太上皇、皇帝皇後,皇子公主,朝臣宗親……各種各樣的壽禮流水般進了慈寧宮。

宮裏煥然一新,慈寧宮與設宴處的乾清宮前廣場更是布置得彩繡輝煌,大紅織金洋氈,擋著寒風的十二扇紫檀雕花鑲青玉山水屏風、十二扇紅木嵌紅玉雕二十四屏風、十二扇金絲楠木雕花嵌玻璃織繡仙姑賀壽緙絲屏風、十二扇黃花梨雕花嵌青花瓷十二花令屏風……各種燒著紅蘿炭和香料的寶鼎熏爐,各種綺麗的宮燈,絢目的珊瑚樹,金枝玉葉蟠桃盆栽,各種精美的器具……以及暖房中精心培育的各色花卉、假山盆景,愣是把飛雪凝霜的嚴冬變成了喜氣洋洋的暖春。

筵席上,什麽鳳尾魚翅、壽字五香大蝦、玉掌獻壽、福字瓜燒裏脊、飛龍脯、龍舟钁魚、長壽龍須麵、菊花佛手酥、珊瑚白菜、蟹肉雙筍絲、巧手燒雁鳶……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極為奢華。

這樣的喜慶熱鬧富貴榮華是專為她而辦的,太後有些飄飄然,不過她仍未忘記原先打算,筵宴進行到一半就對弘曆說道:“如今後宮正一品妃位隻哲妃一個,皇帝不如再給宮裏添些喜氣。”

坐在她左邊的雍正眉頭微不可覺地皺了下。

“那可沾了皇額娘的福氣了,皇上您看呢?”雲珠立即接口,一雙妙目含笑睇向一身寶藍色吉服正坐在太後左邊的皇帝,看不出半絲勉強。

“既如此,晉純嬪為純妃,她是潛邸時皇額娘指的,這些年又連誕一女二子有功,懿德嘉行,深得朕心。另外,常在魏氏也晉為貴人,朕瞧著她頗得皇額娘歡心,賞她個恩典。”

蘇寶柔極有眼色地上前謝恩。雲珠勉勵了她兩句,又打發身邊的人去給魏柔光宣布諭旨——本來不必這麽快的,畢竟還要頒懿旨蓋鳳印什麽的,不過今天是太後千秋大喜,要添喜氣,又不一樣。

“其他沒有晉封的也不必心急失望,你們的功勞本宮都記著呢,時間到了自會向皇上奏陳,給予應有的榮耀。”

“嬪妾不敢。”愉嬪嫻嬪強忍著心火恭敬地應著。

太後還待開口,弘曆已笑道:“皇額娘千秋,皇阿瑪賞了套琉璃杯,正巧前兒外邦進貢了幾壇葡萄美酒,美顏養身,朕借花獻佛,孝敬皇額娘。來人!”

吳書來指揮著幾個內侍抬了六壇子約有十來斤重的葡萄酒上來,弘曆令開一壇,香醇的酒香飄出,他親自替太後倒了一杯,“皇額娘試飲一杯,看是不是合口?”

太後無奈,舉起杯聞了下酒香,又小啜了一口,果然覺著這酒香醇綿軟很合她口味,加之天冷,飲了酒後渾身都暖了起來,不由笑容滿麵:“皇帝有心了,這酒我很喜歡。”說著,讓一旁侍候的宮女再開一壇葡萄美酒倒與眾人同品。

被邀進宮宴飲的裕太妃與其他幾位太妃太嬪紛紛舉杯,恭賀太後千秋壽喜,皇上皇後孝順有加,各位皇子公主也聰慧伶俐……

太後聽在耳裏,覺著臉上有光,又連喝了幾杯,倒將方才皇帝“不夠孝順”隻晉了蘇寶柔一個妃子的惱怒去了大半。

不管如何,這千秋節是自己的,風光是自己的,不是有什麽詩說“得意要盡歡”嗎,過了這一刻再考慮愉嬪嫻嬪她們的晉封吧,不過早晚的問題,她總會找到機會的……

酒過幾巡,雍正不耐這種虛應,與怡親王允祥履親王允祹幾個一道回了寧壽宮下棋品茶去了。

太後有些失落,好在純妃金嬪幾個頻頻舉杯恭賀,喜慶的話兒飛滿整個宴場,再加上弘曕永璜他們一幹皇子皇孫的奉承,滿場孝子賢孫的福氣,那點子不滿不甘轉眼便煙消雲散,隻餘滿懷歡喜,一杯續了一杯。

“美酒雖好,飲多傷身,皇額娘不如吃這個吧,參芪燉白鳳,補身。”雲珠說著,讓掬桂將跟前的湯盅端到太後麵前。

“難得高興,皇後連這個都要管嗎?”太後有了幾分酒意,聲音不由大了些,引來不少側目。更有那新換了座位的純妃與哲妃,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向與幾位親王郡王一起說話的皇帝臉上,明昧不定的燈火下,即便瞧不清表情也能從瞥過來的眼光中感受到一種無言的不豫。

雲珠微微一笑不以為忤,反吩咐身邊的宮人去給太後準備可口的解酒湯。

幾位親王福晉見了心中不由點頭,覺得皇後做事仔細,人也孝順。果親王福晉鈕祜祿氏對坐在她上首的莊親王福晉郭絡羅氏笑道:“老人家總不愛晚輩的管頭束尾,即便是為他好。”

“也萬沒有將晚輩的孝心往地上踩的,況這裏是乾清宮。”莊親王福晉看不順眼太後的作派很久了。

果親王福晉勾了勾唇不再說了。她性情高傲,在妯娌裏人緣並不算好,也不得果親王的寵,若不是為了娘家,也不必替上頭的太後說好話。

不一會兒,太後便有些後悔喝多了酒,“扶我去更衣。”

“是,太後娘娘慢點。”冬芒聽出她話音裏的不悅心頭一驚,太後自膝蓋受過傷不良於行後便不愛在眾人麵前行走,若出了慈寧宮必要坐轎攆的,這會兒當著眾多王爺福晉與內命婦……就更加注重自己的儀態了。忙暗示了旁邊的秋梨,佯作太後不勝酒力地攙著她慢行,又有兩位嬤嬤幾個宮女擁護在旁,總算掩了過去。

一刻鍾過去,醒酒湯上來了,雲珠覺得太後去得有些久了,便又打發身邊的掬棠去瞧。哪知掬棠剛走不過幾步,便有一個小宮女跌跌撞撞跑來稟報:“不好了,太後娘娘摔倒了!”

“慌什麽?!”雲珠一驚,看了眼乾清宮殿前擺得滿滿的筵席,迅速鎮定下來,一麵讓身邊的人去請太醫,一麵又對底下的小宮女道:“許是喝多了酒沒走穩,不是有嬤嬤跟著嗎?怎麽沒照顧好?!”

小宮女喏喏地應道:“也沒絆著什麽,更無人跌倒,隻是更衣時太後娘娘的腿不知怎麽就折了下去……”

雲珠看著小宮女不自在的表情,估計太後不僅受了傷,可能還碰倒了香桶……心中一陣幸災樂禍,她等這天等好久了。

大喜的日子發生這樣的事,弘曆沉著臉吩咐了弘晝兩句便匆匆趕到後殿。方才還觥籌交錯、推杯論盞的喜慶場麵頓時寂冷下來,弘晝福惠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有些心不在焉,弘晢弘暊他們更不敢吭聲了。

眾人麵麵相視,半晌,怡親王福晉才說道:“怕是年紀到了腿骨不大好。”這種事雖不常見,卻也不鮮聞。

“皇額娘的腿是受過傷的,隻怕也是舊傷沒養好。”雲珠打發了馮益去給雍正稟報,又給與宴的宗親大臣們致歉,“出了這事,不好再留各位。”

“不敢。”宗親大臣們也是心中有數,這筵宴是進行不下去了,真在這裏等著那不是吃壽筵而是吃西北風了。皇後的話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綸音。

隻有鈕祜祿承恩公府的幾位滿懷憂慮,一臉焦色。

雲珠心中冷笑,也不管他們,安排了人手善後便帶著素問靈樞幾個往後殿看太後去了。

進了後殿一看,太後麵色潮紅地躺在床上,額上汗珠直滾,身上的吉服早已換過,夏荷春桃正專注地給她拿溫毛巾擦拭著。秋梨冬芒正臉色煞白地跪在一旁,秦嬤嬤吃人似地瞪著她們。

弘曆正在閱覽太後這些年的脈案,一邊隨口問孫太醫:“這麽說,太後這兩年的身子骨沒養好?”

雖然他在太後的酒盅上動了手腳,不過隻是讓她“發病”,好讓她從此在慈寧宮靜養罷了,沒想到會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對弘曆來說,真的很匪夷所思,他沒想到人老了會骨質疏鬆脆弱到不須碰撞就自己折斷的地步。

“是的,太後的身體表麵看著沒什麽大礙,實則內裏虛耗嚴重,癮患極多。”孫太醫是個聰明人,從皇上查閱太後這些年的脈案及問話,就知道他想聽的是什麽。“其實太後在當年中了月根草之毒後,身子骨就有些受影響了,後來補藥吃得不大妥當,又有些衝了,再加上一直沒能安養……不過方才奴才給太後把了脈,又查看了太後的臉色,發現太後身上似乎中了一種會銷蝕人體精氣的藥粉……”

弘曆一驚,當年的六弟(福惠)可不就被下了這種藥,險些夭折?!

他心頭大驚,卻不知旁邊的秦嬤嬤比他更震驚,跪下道:“請皇上允許奴婢去拿太後娘娘的藥渣來給孫大人檢查。”

“去吧。”弘曆知道秦嬤嬤懂些藥理,太後的湯藥飲食一直是她在打理,若是其中出了錯,必是手下心腹所為,也難怪她心急。

等雍正趕過來,知道了這事,沉默了一下,才問太後現在的傷勢情況。

孫太醫道:“太後娘娘腿骨本來受過傷,這些年沒保養好,又上了年紀,愈發不健壯,這次骨折的地方還在原來那處,導致身子使力不當,又摔到了另一隻腿……以後恐怕會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不良於行。”

身體差,恢複力就差。孫太醫覺得太後可能要在床上躺一輩子了。

真想現在看到太後知道自己境況後的表情。雲珠拿著帕子拭了下發紅的眼角,眉尖微擰:“那太後也不能移動了?”

“隻要小心別碰撞到傷處,用擔架可以。”現在太後折了的腿骨已做好了矯正,敷了生肌去瘀健骨的藥,還上了夾板,隻要小心抬著不會有事的。

“既然可以移動,一會兒就將人抬回慈寧宮。”雍正幹脆利落,乾清宮是皇帝處理政務,禦幸妃嬪之所,皇太後在這裏養傷像什麽樣子。

太上皇都發話了,弘曆和雲珠自然不會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