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節 突遭追殺

不光我這樣想,身邊的這些個侍衛們也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先前緊張的情緒得到緩解之後,眾人禁不住議論紛紛,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看來王爺的傷勢並無大礙啊,實在是太好了,天神庇佑啊……”

我微笑著點點頭,衝這些忠心耿耿的侍衛們說道:“這下總歸可以稍稍放心了,不過咱們還是不要放慢速度為好,最後趕在天黑之前渡過遼河,否則又要在野外露宿了,這滋味可不太好。”

“嗻!”眾人齊聲喏道,然後各自踩著馬鐙翻身上去,繼續踏上行程。

我們又風塵仆仆地趕了五六十裏的山路,終於在黃昏時分,遙遙可以望見前方的遼河了。此時由於正值仲春,錦西大片蜿蜒起伏的群山上融化出大量的雪水,千萬條涓涓細流,逐漸匯聚到遼河之中,致使河水漲高了許多,幾乎漫出河床,淹沒兩岸的田野。

策馬奔馳到遼河岸邊,舉目遠眺,卻沒有發現任何浮橋的影子。我略一沉思,明白了:此處地勢坎坷,河床狹窄而且水流湍急,根本無法架設浮橋,大軍渡河之前,必然是在地圖上所標示的下遊平坦開闊之地,水勢平穩的水段架設好浮橋才通過的。於是我派了幾名侍衛,令他們前往下遊去尋找浮橋所在。

此時正值夕陽落山,餘暉撒落於水麵之上,河水滔滔,滾滾東逝;周圍群山相映,蒼莽粗獷,又兼各色野花交織其中,綻放於漫山遍野,的確是一幅壯美而瑰麗的夕陽畫卷。我掛鞭下馬,緩步踱至岸邊,忽然想起了大學時曾經在論壇上和一位愛好詩詞歌賦的網友交流過自創詩詞,他有一首[長河吟]就寫得豪氣幹雲,卻有充滿柔情恨意。過去了這數年時光,我的記憶逐漸褪色,那首長詩也記不完全了,隻能勉強記得開頭和結尾:

“滾滾歌去英雄浪,錚錚淚打芙蓉妝。丹心枕劍寄熱血,雪衣抱琴向夕陽……怒向焦尾弦繃斷,未終長河人已亡。行雲流水音猶在,從此曲誤無周郎。獵獵旌旗悲風卷,瑟瑟盔纓滿秋霜。長河吟,殤長江。”

不知道能夠寫出這等絕妙好詩的,究竟是如何人物?隻可惜網絡是虛擬的,我始終未曾與此人見過麵,就姑且當他是個懷才不遇,感慨古今的浪子吧。如今時空轉換,當時的我怎麽可能想象到會有一天,自己能夠站立在遼河邊上遠眺懸崖陡立的蒼莽群山,有機會見證到甲申年的混沌夕陽呢?這裏距離山海關,也隻有兩百餘裏的路程了;而那場載於史冊的著名大戰,距離現在也隻有短短數日,到那時,這殘陽會不會被一片石河灘上惡戰之後的鮮血所染紅呢?

由於河水滔滔,激流所攜卷出來的濤聲幾乎充斥了我的聽覺,因此感覺不到任何其他細微的聲響。但奇怪的是,站立了片刻之後,我突然有些奇怪的預感,總覺得背後似乎有些潛在的壓迫感在悄悄襲來。詫異地轉過身來時,隻見周圍的戰馬們已經開始警惕而敏銳地轉動著耳朵,逐漸焦躁不安起來,開始原地徘徊,馬蹄的鐵掌底雜亂地踏在岸邊的鵝卵石上,破碎而倉惶。

身邊這數十名守衛我的親兵們顯然已經覺察出來了不對,他們個個都是身經惡戰而磨練出來的勇悍之兵,任何微妙的苗頭都不至於被他們麻痹忽略。

“像是有一隊人馬向我們這邊疾馳而來……大概有兩三百個!”已經有人迅速地判斷出了這支不明身份的馬隊究竟是如何規模。

我心中疑惑,這究竟會是誰派來的呢?眼下並沒有什麽軍事調動,而且就算是盛京城裏留守的王公貴族們出來行獵,一來不至於如此疾速奔馳,二來也絕對不至於遠遠拋開城郊,跑到距離京城四百餘裏遼河邊上來啊?而且似乎很明顯,這隊不速之客是衝著我這邊來的。

雖然眼下未出遼東,整個關外都已經並入大清的版圖,因此根本不可能出現明軍或者其他敵對軍隊,現在朝這邊趕來的一定是八旗鐵騎,但是究竟是何緣故,一時之間誰也不能明了。

“馬上戒備,準備對敵!”我高聲命令道,不知怎麽的,心頭的戒備油然而升。

“嗻!”眾侍衛迅速上馬,取弓搭箭,齊齊向馬蹄聲漸漸接近的方麵對準,隻要一聲令下,就會立即投入戰鬥。

轉瞬間,一大隊騎兵已經轉過山來,逐漸顯露出來,他們正快馬加鞭,疾速向這邊奔馳而來,馬蹄奔騰之聲幾乎震徹山穀,連大地都震顫起來,果不其然,根據目測,起碼也有兩三百人之多。我看清楚他們身上是正黃旗服色,心下奇怪:這究竟是誰的手下,是不是衝著我來的?”

我用目光示意一下身旁的親兵,他立即高聲詢問道:“來者何人?”

很快騎兵隊伍中就有人回應道:“我等受步兵統領何大人之令,前來護衛福晉,請福晉勿疑!”

周圍眾人轉過頭來用目光詢問著我的意思,要不要他們停止戒備。我剛要抬手下令,卻忽然覺得情形似乎不對,因為說話之間,那隊騎兵已經逐漸進入了強弩的射程之內,卻絲毫沒有勒馬停下來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你們果真是何大人所派,如何不立即停止馳進?”旁邊的侍衛們也覺出苗頭不對,於是高喊道。一麵高度警惕地保持著迎戰狀態。

然而對方這一次卻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我隱隱看到隊伍當中的許多軍士已經開始取弓在手了,糟,果然是衝著我來的,顯然是要取我的性命。我的腦海中迅速轉過這個念頭,第一反應就是趕緊踩蹬上馬。

“福晉小心!”在幾聲焦急的大喊聲中,我甚至沒有來得及聽見鳴鏑的尖銳聲,就已經有一支羽箭從耳邊疾速掠過,險些擦破油皮,我心頭一悚,腳下一個不穩,踏了個空,險些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已經有身手敏捷的侍衛上來攙扶我了。

我忽然想到,此時倘若就此逃走恐怕禍不單行,對方有兩百多人,而我這邊隻有不到五十人,而且在後麵不斷射來箭矢,那可如何抵擋?恐怕多半隻有受死的份了。回頭一看,周圍這些訓練有素,武藝高強的侍衛們絲毫沒有膽怯的意思,他們已經臨機應變,在瞬間已經組成了一個應對騎兵衝鋒的陣營。眼見箭在弦上,我高聲下令:“開弓!”

這一聲令下,己方陣營中齊刷刷的飛出了數十隻羽箭。

時間仿佛凝固在那些羽箭發出的嗖嗖聲裏,奔騰而來的騎兵馬蹄僵僵地伸出,似乎懸在半空裏良久不見動靜。我幾乎疑心這一排箭射的太早,那些追殺而來的騎兵還沒有跑進射程範圍內呢。然而我隨即看見跑在前麵的那些騎兵雙手一揚,連人帶馬就跪倒在地,砸起一片煙塵。

這一番齊射隻讓這些精悍的騎兵們稍稍一滯,雖然翻到的戰馬,馬的嘶鳴聲和人的慘叫聲如同漣漪般向四麵映射出去,但是向前急衝的馬蹄聲始終不絕於耳,並沒有因此而減慢速度。

我再次揮手,射出了第二排箭。

這一次倒下了更多的人馬,但是這群騎兵已經逼近了,甚至看得見他們緊繃的臉上殘酷的殺意。奇怪的是他們為何不采取對射的方式來以眾淩寡,將我們全部消滅於短兵相接之前呢?

第三排箭。

這是近身廝殺前的最後一排箭了。

憑著八旗精兵的冷酷本質,對麵這些騎兵們根本不曾理會那些倒地的同伴,而是加鞭躍馬而出。他們的人數不算多,這一番疾衝之後,已經減少了二三十名,然而卻並未減淡淩厲的殺氣。如同冰海冷潮,洶湧地向這邊衝刺而來。

我身後所有的親兵們幾乎同時伸手摘刀,我高呼道:“最後一輪,開弓!”

最後一輪羽箭如同怒潮一樣,傾泄到那些迎麵而來的騎兵身上,在如此近的距離裏,幾乎人人都可以做到箭不虛發。那些中箭的人從馬背上跌下,中箭的馬翻滾跌倒。然而對方顯然也是勇悍之輩,紛紛以手中戰刀撥擋,叮叮璫璫一陣雜亂的金屬撞擊聲之後,剩下的一百餘人馬已經衝到了近前,揮舞兵器狂野的呐喊著。我周圍所有親兵們紛紛棄弓綽刀,催動**戰馬,奔馳著殺向對方的陣營當中。

霎時間,在這河邊石灘上,一場紅了眼的近身廝殺開始了,喊殺聲,慘叫聲,兵器格鬥聲,夾雜在一道,不斷有人中刀落馬,或者有頭顱飛出,鮮血噴濺。我雖然曾經指揮過上千名軍士的內廷廝殺,但是真正身在陣中的卻是頭一遭。盡管表麵鎮定,然而我的內心也著實恐懼慌亂,隻是一心想逃出生天,卻由於缺乏臨戰經驗而動作僵硬遲緩。這時旁邊有三個侍衛躍馬上前,用刀尖刺了一下我**戰馬的後臀,隻聽到長嘶一聲,揚蹄狂奔而出。

“快,快追上去殺了那個女的!”

這時已經有十餘騎從陣中殺出,揚著馬刀向我這邊緊追而來。我趕忙轉過頭來,越發狠力抽打戰馬,向遼河下遊的方向疾馳。我知道自己這方麵雖然都是精挑細選的軍中勇士,然而畢竟寡不敵眾,況且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些追殺我的騎兵們究竟受誰指使,卻顯然同樣悍勇而精銳,那邊拚死抵抗以為我爭取逃離時間的親兵們不知道能夠支撐多久,無論如何我也要趕去浮橋渡河逃命。

在劇烈的顛簸當中,不斷有羽箭從我身邊掠過,我矮身伏在鞍上一一避過,饒是如此,也是驚得渾身冷汗,幾乎摔落下去。緊緊跟隨在後麵護衛我的幾名親兵轉身射箭,也被追兵躲過或者用刀撥落。他們臉上凶狠的殺氣清晰可見,看來是定要趕盡殺絕了。

在追兵距離我們隻有六七丈遠的距離時,前麵已經看到浮橋了,一道道平行並列,足有三四道之多,我不由得轉喜為憂:別說拆斷浮橋已經來不及,這裏有好幾道浮橋,哪裏能夠將追兵截斷在對岸的機會?莫非我這一次就真的要死在遼河岸邊了?

正危急時刻,前方疾馳過來五名騎兵,他們是我之前派來尋找大軍所留浮橋的,眼下突然看到我被追兵一路追得落荒而逃,於是紛紛大驚,策馬迎麵趕上,大吼道:“福晉先行,奴才等在此抵擋!”

我來不及回答,已經和他們擦身而過。隻聽到身後很快傳來了兵器交格聲和嘶吼聲,知道他們已經短兵相接了。

狠力抽打著**戰馬,終於躍上了最近的一道浮橋,由於這裏河床頗寬,浮橋足有四五十米長。我回頭望時,隻見仍有六名黃衣騎兵追趕上來,我身後的三個親兵立即返身與之揮刀格鬥。正衝到橋的當中時,我突然睜大了瞳孔,在即將接近對岸的那段浮橋不知道什麽時候斷開了,河麵距離對岸足足有十多米的距離,單憑馬躍是無論如何也抵達不了對岸的。而此處河水甚深,掉落下去恐怕難以生還。

眼看即將接近斷口,我猛力勒住韁繩,沒想到戰馬由於正在疾馳當中,猝然受勒,巨大的慣性強烈到了我根本無法保持平衡的地步,我的身子直接從鞍上跌落,重重地摔在浮橋的木板上,幾個翻身滾了出去,在極度慌亂中我的雙手胡亂一抓,正好摳住了斷口處的最後幾塊木板的縫隙間,出於求生的本能而緊緊抓握。

等我頭腦中的混亂終於中止時,自己的大半個身子已經懸掛在浮橋邊沿上,隻要稍一鬆手,就會墜入滾滾河流當中。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大呼救命,然而卻發現根本不會有任何作用:幾名親兵正死死地扼在浮橋當中,拚死抵擋著六名敵軍的前進,根本無暇回頭望顧,就算是回頭看見了也沒有絲毫脫身來救的機會,如果我此時再尖銳喊叫,隻能令他們因分神而喪命。

“老天哪,你再不派救星來我就死定啦!”我心中狂呼呐喊著。

然而在幾乎絕望,閉目等死的關鍵時刻,遠遠地對岸突然出現一陣騷亂,廝殺聲似乎也驟然猛烈一層。隻見有數同樣是正黃旗服色的數十騎從上遊趕來,然而他們的刀鋒確實斬向這群追殺者的,由於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支援,隻片刻工夫,滯留在對岸的七八名追殺者已經慘叫著跌落馬下,隨即被經過的馬蹄踏成肉餅。

“福晉勿急,我等這就上橋來救!”

這數十名似乎是從天而降的救兵們很快發現了我這邊十萬火急的險情,於是高聲呼道。緊接著他們就先後躍馬上橋,從背後向這剩餘幾名追殺者砍殺而至,在強大的優勢下,戰鬥很快結束。解決掉了追殺者之後,先頭幾名黃衣援軍們紛紛下馬,扔掉手裏滴淌著鮮血的戰刀,朝我這邊疾奔而來。

當我被數條手臂齊齊從浮橋斷口處拉上來之後,隻覺得剛才支撐著的強大氣力似乎一下子全部泄去,整個人如同從旗杆上飄落的旗子,如果不是有幾名士兵同時攙扶,恐怕立時就要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