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神秘禮物

“回主子的話,奴才們本來已經將那婦人送入您的那間別院,剛剛安排妥當,可以萬萬沒想到偏巧……偏巧被睿親王的大福晉路過瞧了個正著,結果就……”那侍衛顯然自知辦砸了差事,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肯定是王爺的大發雷霆,所以說話也不連貫了,支支吾吾道。

見到侍衛言辭閃爍,多鐸頓時心生不妙之感,立即追問道:“結果怎麽了?快點說!”

“結果就被大福晉強行帶走了,當時她手下有十多個正白旗的侍衛,奴才等隻有五六個人,實在阻攔不住,況且奴才等也萬萬不敢公然造次,抵觸大福晉的意思。後來那婦人就再也沒有被送回來過,甚至連一點蹤影和風聲都沒有,恐怕已經……”侍衛硬著頭皮回答到這裏,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偷眼瞧著豫親王的反應。

多鐸聽著聽著,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僵了片刻,方才冷著臉一聲不吭地坐直了身子,緊緊地握著粗糙的馬韁,他的眼中怒火愈盛……

眼見著快要抵達皇城的正門大清門了,濟爾哈朗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回頭了,卻依然不見此次出征的副帥多鐸的半點影子。他正準備減緩一下行進的速度,等等剛才派遣到後隊去打探多鐸此時動向的親兵打馬趕來稟報,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聲淨鞭響過,二十門分列兩側的禮炮開始一齊轟鳴,是以彰顯凱旋大軍的威武之風;炮聲剛畢,硫磺味還沒有來得及散去,一陣海螺吹鳴的樂調響起,隆重而雄壯。濟爾哈朗抬眼遙遙望去,隻見文武百官早已朝服端正,頂戴鮮亮,分成左右兩班,肅立於大清門兩側;黃白紅藍共八色騰龍旗幟在雨後涼爽的微風中拂動著,一切都是那樣的莊嚴肅穆。

濟爾哈朗連忙掛鞭下馬,快步走向前去,同時旁邊一名親兵雙手托著兵符印信和弓弩這些象征“奉命大將軍”的物事[清朝初期“總督”,“大將軍”等職務和頭銜都是臨時的,辦完差事或者戰役結束,回朝述職時是要一並上繳的]。在出迎百官讓出的夾道中,他一步步走向大清門前,將近之時,早已站在最中央的多爾袞舉步迎上前來,朗聲道:“鄭親王此番連戰皆捷,掠獲無數,可謂是勞苦功高啊!本王奉皇上之命,特地前來大清門外為鄭親王及手下立功將士接風洗塵!”

濟爾哈朗連忙拱手施禮,謙恭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禮,望睿親王見諒;待會兒大殿之上去除征衣,必先叩拜以謝皇恩!”

接著一揮手,親兵立即將兵符印信高舉過頭頂,鄭重其事地奉上。多爾袞神情莊重地親手接過,然後才交與旁邊的侍衛收走。他伸手向濟爾哈朗虛扶一下,方才微笑道:“鄭親王,你此番出征鞍馬勞頓,我已經令人在大政殿內擺下盛宴,等一會兒覲見聖上,受完封賞之後,好好地為你和立功將領們犒勞一番,想必歡洽非凡啊!”

濟爾哈朗這才抬頭近距離地看清了多爾袞此時的外表,頓時心中愕然:隻見他一身青石色的四團龍補朝服已經淋了個透濕,紅珊瑚頂的涼帽沿上仍然陸續有水珠滴落,朝冠上的紅纓悉數被雨水浸濕,可見多爾袞已然站在雨幕中淋了許久了。

按理一般文武百官確實應該物遮無攔地在外麵淋雨,但多爾袞是輔政王的特殊身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者此次是奉皇上之命前來迎接凱旋大軍,確實可以在大清門外張黃羅傘蓋用來顯示威嚴,同時借此避雨的,可是多爾袞卻並沒有這麽做,低調至此,究竟為何?濟爾哈朗心底裏不禁懷疑。

“咦,怎麽不見豫親王與你一道同來?”多爾袞朝前方望了望,眼中略帶疑惑之色。

濟爾哈朗一陣竊喜:這多鐸不管在後麵究竟搞些什麽名堂,此時仍然沒有出現受迎,起碼也可以問個不清不重的罪名;況且又有這麽多王公大臣們出來迎接,他多鐸膽敢如此怠慢托大,必然引起眾人的不滿和忿然,這是濟爾哈朗所喜聞樂見的。即便暗地裏偷笑,他表麵上仍然一臉無辜之色,先是回頭張望一下,然後推了個幹幹淨淨:“我也不知道豫親王為何沒有一道趕上,先前已經特地著人快馬趕回後隊詢問,不知道為何現在仍然不見蹤影。”

本來咳嗽一聲都不聞的眾多王公中間,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多爾袞顯然有些尷尬,畢竟這是自己的弟弟,不論什麽緣由,這麽重要的儀式居然千呼萬喚仍然姍姍來遲,怎麽著也是個輕慢無禮的罪名,無疑是給多爾袞自己一個難題。想到這裏,他的神色不禁陰鬱起來,過了片刻,多爾袞冷冷道:“先不等他了,還是朝見皇上要緊,待會兒等豫親王趕到了,叫他直接到庭前請罪去!”

覲見皇上,完全是走了個形勢過場,卻又不得不煞有介事,誠惶誠恐。六歲的小皇帝端端正正地坐在寬大的龍椅中央,挺直腰板一直等到司禮官將封賞詔書宣讀完畢,方才似模似樣地將多爾袞先前教給他的幾句背得熟練的套話說了一遍,這才在山呼萬歲聲中由老太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走了。

由於之前令濟爾哈朗搬取吳三桂家小的諭令已經明發全朝知曉,而偏偏此番他在中後所的全城內外幾乎是犁地三尺,地毯似搜查,也仍然避免不了一無所獲的結果。所以濟爾哈朗隻得早早地擬好了自請處分的折子,上交朝廷,其實就是交多爾袞批示。由於大清對於軍事將領的賞罰製度一向嚴明無比,功則重賞,過則重罰,這樣一來,多爾袞擺出了公正處理的姿態,給濟爾哈朗來了個功過相抵,所以不賞不罰。雖然這是一個早已預料的鬱悶結果,但是比起之前濟爾哈朗自己估計的多爾袞是故意令他上前線去當炮灰的結局要好得多了。

眼見時間一點一點了過去,眾臣工紛紛入席,大筵即將開始,卻仍然沒有多鐸的半點影子。這顯然有點過分了,大家一麵交頭接耳地議論和猜測著,一麵偷眼看上首上多爾袞的反應和表情,果不其然,陰沉如殿外灰蒙蒙的天色。

這時阿濟格首先坐不住了,畢竟眼下這種氣氛和情形繼續發展下去,對他們兄弟著實不利,於是他欠起身來問道:“等了這許久也不見豫親王來此,莫非是半途上出了什麽變故,所以才耽誤了?還是我出去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多爾袞正要點頭,敞開的殿門口突然出現一名步履匆匆的鑲白旗侍衛,隻見他踏入殿門,來到地中央跪地行禮,然後稟報道:“稟輔政王,各位王爺,大人:適才雨後路滑,豫親王所乘之馬不慎失蹄滑倒,王爺猝不及防被掀將下來,磕傷了膝蓋,暫時難以行走。由於擔心禦前失儀,所以不敢前來覲見,特地派奴才趕來,代王爺先向各位王爺們請罪!”

先是鴉雀無聲,大家麵麵相覷,緊接著就“哄”地一聲嘈雜不已地議論起來,一時間大殿之內人聲鼎沸,直到多爾袞微微蹙著眉頭,擺了擺手,大家方才閉住了嘴巴,眾目睽睽地盯著多爾袞,看看他究竟如此應對這個未免有些離譜的“突發事件”。

多爾袞看了看下麵的眾多王公大臣們,然後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調回答道:“嗯,知道了。”接著轉頭向阿濟格,吩咐道:“麻煩武英郡王這就親自前往豫親王府上去探望一下,好言撫慰,以免顯得朝廷怠慢了凱旋得勝的立功臣子。”

“喳。”阿濟格應下後,起身退席,再次望了一眼弟弟,然後出殿了。

濟爾哈朗這時一臉關心的模樣,“早上出發前豫親王還好好的,真是不走運啊,要不然怎麽一轉眼功夫就跌傷了呢?不知道傷勢如何,等筵席過後,我等還是去他府上探望探望為好。”

他這明麵上為多鐸擔憂,實際上卻是話裏有話,弦外之音是在懷疑多鐸是故意編造借口,偽裝受傷,不來參加宴會和之前的儀式。倘若屬實,這後果可不是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於是大臣們再度猜測議論起來。

多爾袞並沒有直接回答濟爾哈朗的話,而是盯著下麵的報訊侍衛問道:“豫親王還有什麽交待過你的嗎?”

“回王爺的話,豫親王有禮物送與各位王爺,現已經送於殿外,豫親王特地吩咐,一定要直接交與各位王爺驗收。”

“哦?那就送進來吧!”多爾袞吩咐道。

不一會兒工夫,眾多親兵們將十口看起來沉甸甸的大箱子抗抬進來,放置在大殿中央,然後齊齊整整地退了出去。席間的眾人們紛紛探頭打量著那十口頗為神秘的大箱子,在琢磨著裏麵究竟有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要當庭送與各位王爺鑒賞。

在多爾袞詢問的目光下,侍衛幹脆利落地回答道:“豫親王此次征伐,於三城之中獲得許多婦女,其中特別挑選才貌雙全的絕色婦人共十五名,獻與皇上與幾位王爺。其中獻與皇上五名,正準備隔日送入後宮去;其餘十名,分別獻與幾位王爺:輔政睿親王分得四名,禮親王分得三名,武英郡王,穎郡王,饒餘郡王各分得一名。特意獻於筵前,供各位王爺鑒賞玩樂。”

多爾袞陰鬱冷漠的臉色並沒有任何緩和的跡象,反而眉頭更深地皺了起來,顯然他對於多鐸如此荒唐的行為和冒犯大殿之上威嚴的做法十分不滿,但是又不便當庭責怪,隻見他轉向濟爾哈朗征詢道:“以我的意思,還是不要打開為好。畢竟這裏是殿堂之上,若是如此大肆浸淫女色,恐怕對朝廷威嚴有所妨礙。鄭親王,你看呢?”

“呃,”濟爾哈朗搖了搖頭,反對道:“咱們豈能拂逆了豫親王的一片好意呢?既然他如此熱心,咱們就鑒賞一下也無妨,隻要不在這裏狎女淫樂,總歸沒有什麽壞了規矩的。我看還是打開來,也好讓大家都見識見識吧!”

多爾袞突然心底裏升出一種直覺,感到事情沒這麽簡單,隱隱覺得這會不會又是多鐸的一個鬼把戲,故意耍弄他的。六七年前這個一向行事荒誕出格的十五弟征伐山西回來,鄭重其事地向皇太極獻上貢品,據說是兩匹稀世良駒,結果牽到跟前來一看,皇太極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原來那兩匹馬居然一匹瞎眼,一匹瘸腿!這樣惡作劇的結果是被皇太極痛斥一頓,下旨剝奪了三個牛錄,罰銀五千兩,才勉強了事。

按理多鐸這次應該不會再鬧出什麽意外事故來了吧?但是他不肯前來究竟是怎麽回事?多爾袞隻消閉著眼睛就能猜出來多鐸這次“受傷”肯定是說謊,不然哪有那麽巧的,不早不晚,偏偏發生在這麽個重要的時候,顯然有些不太合理。

然而大殿中的氣氛卻不容他所掌控,因為這種方式的獻禮實在令大家興趣盎然,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絕色美女。各種醜態一一呈現:滿人們大大咧咧,肆無忌憚地用色迷迷地眼光盯著十口大箱子看;漢臣們則一個個裝出一副謹受聖賢教誨,禮儀法度的模樣,做柳下惠狀,其實正悄悄地偷眼打量著箱子。不一會兒,有人挑了頭,大家紛紛要求現在就打開箱子看個究竟,一時間“群情洶湧”。

這時久未出聲的嶽托拱了拱手,道:“以我之見,這些箱子還是不要現在就打開。畢竟這些女人是豫親王送與各位王爺們的禮物,是私人饋贈,我們這些無關的外人怎麽能隨隨便便地替王爺們察看這些禮物呢?何況又是女人。我看哪,還是暫且抬到旁邊的配殿裏去安置,等一會兒筵席散了,各位再去察看鑒賞不遲。”

總算是有一個頭腦清楚的人給送台階下了,多爾袞略帶讚賞地看了嶽托一眼,然後頷首道:“嗯,這個建議不錯,也避免了影響朝堂威嚴,我看就照辦吧!先抬走,我和幾位王爺待會兒再去看也不遲。”

“唉!”多爾袞話音剛落,階下頓時一片此起彼伏的歎息和惋惜之聲,大家不免為沒能飽飽這個眼福而唉聲歎氣。倒也不是說這些貴族高官們沒有見過什麽美女,而是這種送來的方式實在很能吸引人的關注,大家都在琢磨究竟是什麽樣的絕色才如此遮遮掩掩的,由是對於多爾袞的安排心存不滿。

酒過三巡,終歸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攛掇,幾位王公貝勒們紛紛向多爾袞投以征詢的目光.無奈之下,多爾袞隻得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同濟爾哈朗,代善,阿達禮,阿巴泰,還有幾位貝勒一道進入配殿,在十口大箱子前站定後,吩咐侍衛們將箱蓋啟開。

“千呼萬喚始出來,又抱琵琶半遮麵”,這一幫滿洲貴族們期待的目光注視下,裏麵出現的風光卻著實可以讓人或口吐白沫,或當場暈厥:

隻見這十個陸陸續續露出廬山真麵目的“絕色佳人”們,幾乎個個年紀都在三十歲之上,而且老的老,醜的醜,麻的麻,要麽粗糙如農婦,要麽醜陋如東施轉世,無鹽複生。眾王公們強忍著巨大的打擊,一個個看下去,隻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卻是矮胖如水桶,一臉疙瘩,膚色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