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較洛琳單純的欣喜,任傳芳的臉色卻因宋靳凡的話變得有些不好看,在兒媳婦麵前被兒子駁了麵子,對於任傳芳來說很是傷了自尊,但兒子醒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喜事,她僵了幾秒鍾,很快從尷尬中恢複過來,隻得佯裝咳了咳,道:“終於醒了,醒了好,醒了好。”

宋靳凡沒有理會任傳芳的話,隻是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了起來,隨後對洛琳招了招手,語氣柔和:“阿琳,過來。”

洛琳看看婆婆的臉色,又為難地巴巴望著宋靳凡,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任傳芳到底是寵兒子的,“丈夫的話,你也不聽了?”

洛琳得了令,把步子邁得很歡快,臉上的喜悅一覽無遺,終於摸到宋靳凡溫熱的手,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大滴大滴的淚珠像決堤一般,奔湧著流了滿麵。

宋靳凡見她哭得毫無形象,有些無奈,摸摸她的腦袋,“怎麽了,我醒了,你還這麽傷心?”

洛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抽泣著回答:“不,不是的,我是太,太高興了……你,你昨晚……嚇壞我了……”說著又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

任傳芳受不了了,捂著耳朵,“唉唉唉,你這老婆,別的不行,就嗓門大,吵得我腦仁兒疼。”

洛琳聽見這話,委屈死了,還怕婆婆又要說她,隻得咬著嘴角硬把眼淚吞回肚子裏,憋得很辛苦,“對,對不起……”

宋靳凡不滿地掃了任傳芳一眼,但到底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不忍心真的說狠話,隻能想方設法把她打發走,“媽,一路趕飛機過來應該很累吧,要不您先去休息,這裏有洛琳照顧我就行。”

“這可不行,”老人家走到一旁,按下病房鈴,電鈴立馬通過設備傳到了總控台,“你這媳婦笨手笨腳的,你醒了,隻知道扒拉著你哭個不停,連醫生都不曉得叫,我怎麽能放心。”

看吧,這就是老人家常帶給她的屈辱感。

洛琳總覺得在任傳芳麵前,自己的智商被迫降為負數。

“媽。”這回宋靳凡再也不是商量的語氣了,“請你去休息,你們兩個在同一個屋子,我才會被吵得腦仁兒疼。”

“不是我說,你媳婦真不讓人省心,一點兒危機公關的意識都沒有。你出事這會兒,媒體把她從裏到外拍了個遍!照片我看過了,眼淚鼻涕全糊在一塊,醜得簡直人神共憤。我都不敢想象要是這圖片流出去,咱宋家的臉麵還往哪兒擱?要不是我找人把照片買下,今早的報紙頭條就是宋氏了!”

“媽!夠了沒有?”任傳芳的聲線偏冷,可宋靳凡更青出於藍,涼颼颼的幾個字愣是連洛琳都感到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任傳芳知道兒子較真了,她從來都不是兒子的對手,隻得妥協,“好吧好吧,有了媳婦忘了娘,養個兒子是白眼狼。算我千裏迢迢跑來看你,還白惦記上了……”說著還狠狠瞪了洛琳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病房裏好歹算是安靜下來,洛琳停止了哭泣,宋靳凡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總覺得有種現世安穩的美好。

不得不說,這間高級病房真的是很棒,窗口陽台位置朝南,初秋下午的溫暖陽光透過透明落地窗灑落滿室,空氣裏有很好聞的屬於陽光的味道。

洛琳逆著光坐在宋靳凡麵前,在宋靳凡眼裏襯得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聖潔的光芒,異常刺眼。

宋靳凡就慶幸地想:啊,不行,真是糟糕。一想到這個女人是屬於我的,真是太好了。

“怎麽被拍到了?”他皺著眉,心裏深處多少有些惱怒。

他千方百計不想讓妻子被暴露在鎂光燈下的原因太多,怕她被曝光,被調查,被傷害。

也害怕假如有人利用她來威脅自己,那他一定會像被砍掉手腳的廢人一樣任由對方擺布。

洛琳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很慚愧,看著自己的腳趾,低聲說:“我也不想的,他們來的時候你在手術,我隻想守著手術室,守著你,根本想不起來要躲……”

宋靳凡他在昏迷的時候就隱約聽到洛琳對他輕聲低語的自白。

她看起來那麽傷心,那麽無助,他明明聽到了,明明心疼著,明明很想掙紮著爬起來,明明身體上的那些疼痛都是不值得在乎的感官,可他還是無能為力,隻能任由自己僵硬地躺在病床上,無法回應洛琳的任何期待。♀

他也聽到了任傳芳對洛琳說的那些過分的話,他很生氣,也很憤怒,可他依然動不了。

但現在,她跟他十指交扣,心有靈犀。

即使不說話,也有一種自在的親密。

收到電鈴的醫生很快趕來病房,奉命伺候活菩薩。

高級病房的待遇就是不一樣,主治醫生從一個變成了三個,每個都是醫院的權威。

洛琳暗暗感歎宋靳凡真不愧是闊家大少,在外應酬走路帶風,出差公幹有人伺候,辦公室裏有床有酒有沙發,住的酒店全是五星級,泡個溫泉還包個大屋子,就連現在病了,住的都是一人一間的vip,什麽**衛浴,雙開門冰箱,全自動洗衣機,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的,這就是活脫脫的貧富差距。

在給宋靳凡做了細致的全身檢查後,白衣天使對洛琳說:“麻藥退了,最近幾天傷口可能有些痛,但這是正常現象,還有,不要碰水,否則容易感染炎症,平時注意一下,這三天隻能吃流質食物,我會讓護士給你定時補充葡萄糖,忍耐幾天就好了。”

洛琳儼然將眼前的醫生當成神聖不可侵犯的對象,對他的醫囑自然是全盤接受,她拚命點頭,掏出小本子把醫生的提醒一一記下,“還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醫生瞄了一眼在她身後的宋靳凡,有些不自然地說:“患者的心情很重要,他的傷口在後腦勺,由於手術需要,所以將傷口周圍的毛發剃光了,要長出來可能得花一段時間了。”頓了頓,又觀察了一下宋靳凡不知息怒的臉色,補充道:“其實……你丈夫很英俊啊,底子好的人,就算變成光頭都不會難看啦嗬嗬嗬嗬嗬……”

“所以呢?”洛琳沒聽出重點,納悶地問。

“所以……”醫生再次察言觀色,“所以我剛才就說了,醫患的心情很重要啦,說不定會因為頭發沒了喜怒無常……你要多順著他點,多體諒他啦,多哄哄他什麽的……”

“…………”洛琳聽出端倪,狐疑地轉身望向宋靳凡。

對方機警地收回發射給醫生的威脅眼神,好歹算是避免了把擠眉弄眼恐嚇醫生的傻逼表情赤-裸裸地暴露在妻子麵前。

等一切安排妥當、醫生大部隊撤離病房、也沒有了長輩的幹擾,宋靳凡以為總算能享受到洛琳體貼的照顧之際,喬遠又冒了出來。

對方一臉缺心眼的表情,手裏拎著一個熱水瓶,胳膊夾著一隻花俏的臉盆,剩下的一隻手提著巨大的駝色厚紙袋,在看到宋靳凡醒了之後表情登時變得喜滋滋的,喜出望外地說:“老——老板,你終於醒啦!太好了!真是沒把我嚇死……”

宋靳凡一個冰冷眼刀甩過去,“不準多嘴,放下東西,給我滾回去。”

可惜耍酷還沒一秒鍾,就被洛琳狠狠捏了一下肩膀,“你幹嘛對喬遠這麽凶?”

宋靳凡自然是不知道洛琳跟喬遠已經有了接觸,他下意識想隔離開喬遠和洛琳,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可以,他不想洛琳涉及另外一個黑暗世界。

但因為他的傷情,兩人還是遇見了。

喬遠自知闖了大禍,幹擾了宋靳凡的計劃,很是心虛,聽話地一一將日用品都安放好,便想退出去。

不想卻被洛琳叫住了,“誒,喬遠,你別走啊,你有話想對靳凡說吧?”

洛琳又瞅了宋靳凡一眼,輕聲對他說:“你們聊一會兒,我去打點水,待會兒給你擦擦身。”

宋靳凡想出聲阻止,卻被她按住了嘴,隻見對方搖搖頭,盯著他認真地說:“我信任你,你也要相信我,好不好?”

再想說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宋靳凡一陣失語,心裏瞬間湧過萬千思緒,最後拉過洛琳,趁著對方毫無防備的時候,啵一下在她的臉頰上印下一枚溫柔的吻。

他的表情越發柔軟,用同樣溫柔的語調說:“都聽你的。”

等洛琳一走,宋靳凡的表情徒然冷卻下來,喬遠不禁深深感歎老大的變臉功力又上了一層樓,正兀自琢磨著自己該怎樣解釋和大嫂打了照麵這事,就聽到宋靳凡開口了。

宋靳凡並未在喬遠糾結的事上多做糾結,而是問:“進展如何了?”

喬遠立刻抬頭挺胸,進入了匯報工作的狀態,“阿燁已經拿下他弟了,現在兩人也在鳳城待命。根據陸舒銘的證詞,確實是曾羽西派他來找大嫂的。我想大嫂她恐怕……已經知道些什麽了。”

“曾羽西人呢?找到沒?”

喬遠搖頭,“她藏得太好了,就像一條泥鰍,滑不溜秋,剛抓到手裏就溜了。昨天大嫂的定位器追蹤到的地點是在呼嘯茶莊,這也跟陸舒銘的說法一樣,但是之後就再追蹤不到她的行跡了。抱歉,老大,我……”

宋靳凡擺擺手,對這點並沒有計較的意思:“曾堯年是隻成了精的狡猾老狐狸,沒想到他的掌上千金也深藏不露,不用著急,我不找她,她自會找上門來的。”

“是。”喬遠恭敬地躬身,宋靳凡吩咐他的事算是談完了,可他不免還是有些擔心,“大嫂她……”

“沒事,有些事急不來也不能硬來,再觀望著吧。”

宋靳凡剛醒過來,臉上還是沒有血色,坐起來沒多久就覺得傷口隱隱作疼,精神尚未完全恢複過來,趁著洛琳沒來,他揮揮手讓匯報完工作進展的喬遠離開了,然後一個人重新躺回床上思考著自己遇襲的事。

以那人敏捷的身手,宋靳凡敢肯定,這場看起來單純的事故絕不是普通的意外那麽簡單,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是衝著洛琳來的?

那人究竟身懷什麽目的,竟然狠心要置洛琳於死地?

若不是自己那奮力一擋,那麽現在有生命危險的人就是她了。

思及此,宋靳凡緊緊地蹩著眉,拳頭也不由得握緊,可右臂還處於無法動彈的狀況,這一用力,他疼得倒抽口氣,連忙按住右臂,一層薄汗從額頭泌出。

“喂!你!我就離開這麽一會兒,你怎麽就閑不住?讓你不要亂動的!”

宋靳凡聞言側目,就見洛琳端著一隻藍色臉盆——是方才喬遠帶過來的那個,裏麵盛了一半的清水,水還冒著煙,盆沿搭著一條白色毛巾,她正一步一腳印地慢慢向自己走來,表情看起來有些費力,可能手上的重量太過沉重,她走路都打著晃兒,卻盡可能不讓水灑出來。

洛琳一進病房就看到宋靳凡麵色不善,而下一秒就如同被踩到尾巴一般,俊秀的麵孔變得扭曲起來,接著就見他疼得握住自己的右臂,一副很疼的模樣。

洛琳當場就要氣得跳腳,他怎麽就這麽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