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嘻戲指點霜刃明

兩人這一番打鬥精彩之極,沈清風雖然認輸可風度不減,從始至終雖落下風亦是攻守有度,並未顯出明顯敗相。在座各位都是行家,自忖功力還未必及得上沈清風,倒也無人幸災樂禍。

蕭鶴天仍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隻是看向沈伯達的眼中卻免不了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沈伯達見慣了大風大浪,極沉得住氣,淡淡一笑,“蕭兄這套劍法精妙得很啊,不知叫什麽名字?我這大兒子剛才連戰幾場氣力不繼,蕭兄的高足卻是養精蓄銳占得好大便宜。不過既是清風主動認輸也便罷了,無需再矯情什麽。我家清雲倒是未曾損耗精神,武藝上也還過得去,不知可能請蕭兄哪位高足再行指點一下?”

蕭鶴天這時若要不允便能將頭領之位握入囊中,可他此次並非為此而來,而是想要沈伯達在眾人麵前大大的栽上一跤,顏麵盡失才好。這套劍法是他苦思十幾年創製的,專克驚魂刀,自忖有十分把握,聽沈伯達意欲讓二兒子再出一次醜,真是求之不得,答應得十分痛快。

“這套劍法名為斷魂,今日方於人前露麵,也難怪沈兄不知。雖說算不上什麽絕世劍法,可對付驚魂刀倒還是綽綽有餘。沈兄既想讓世侄再輸一次,做兄弟的自當成全。就讓我的二弟子與世侄切磋一番吧。”

二弟子安嶽從中師兄弟站出,向師尊和沈伯達行過晚輩之禮往台上走去。沈清雲也縱身上台。

蕭鶴天甫一進寨便隻盯住沈伯達和沈清風二人,這時才注意到沈清雲,一見之下不由一愣,喃喃說道:“長得好似素錦。”

素錦正是郭夫人的閨名。

蕭鶴天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大廳之中甚是安靜,這句話清清楚楚傳到眾人耳中。沈伯達頓時想起三十三年前的情形,蕭鶴天也是這般闖入水寨口喚妻子名字,自己將他打傷逐出門去,郭夫人還為此責怪於他,差點夫妻反目。今日聽情敵仍舊這般呼喚,不由心中怒火升騰,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淡淡說道:“清雲這孩子長得像素錦,骨子裏的性子卻像我。”

蕭鶴天聞言臉上肌肉控製不住**了一下,心中便似被人猛戳一刀,暗自神傷:縱然生得再似心上人,那也是她為別人生的,不是自己的骨肉。

沈、蕭二人這邊鬥口,沈清雲已和安嶽動上了手。蕭鶴天忽然驚覺,沈清雲用的並非沈家刀法,而是一柄寶劍。

安嶽原本以為沈清雲和沈清風一樣好對付,用斷魂劍完全可以壓製驚魂刀,可交上手後才知兩兄弟差之遠矣。沈清雲精通劍術,剛才在台下旁觀時已將斷魂劍看得通透,此時以劍法對劍法,安嶽毫無便宜可占,反受製於人,幸虧斷魂劍本身奇詭倒也還能撐上一時。可到一百招上,安嶽已無可避免落入下風。

觀戰眾人本以為蕭鶴天這兩個徒弟的劍法已極是難得,不料沈清雲更勝一籌,有幾個年老的已不住感歎年輕一代英才輩出。

蕭鶴天一心求勝,這時已顧不得什麽江湖規矩,出聲指點徒弟,“用月華在天刺他左肩,索魂訣斜劈肋下……”四招過後,安嶽已從敗勢轉為平手。

眾人見蕭鶴天如此無賴,已有忍不住的叫罵起來,蕭鶴天隻不理不睬,一徑指點不住。

沈伯達看在眼裏,雖然著急卻使不上勁,陸長廷教給沈清雲的劍法極雜,隱居之後又多有創新,這時沈清雲用的招式竟是沈伯達從未見過的,實不知從何指點。眼看著兒子漸落下風卻無法可想。

正著急間,忽聽廳中一個清亮柔和的嗓音響起,“回風舞柳,驚瀾初定,鳳鳴清音……”一連串的招式名稱傳到台上,沈清雲依法施為,三招一過,已將安嶽逼至台邊,第四招一個清心引,劍鋒掠過安嶽手腕劃出一條口子,安嶽把持不住寶劍落地,已是輸了。

廳中眾人都向發聲處望去,隻見無念正舉杯含笑,大多數人不知無念是何來曆,竟然如此厲害,都不禁有些好奇。

無念見沈伯達投來感激的目光,隻微微一笑混不在意。

這一番比試比之剛才又有不同,以劍鬥劍之餘風波迭起,交戰雙方均劍術高超江湖罕見,又各有幫手台下鬥智,看得眾人直呼精彩。

蕭鶴天對無念所為甚是驚訝惱怒,可自己相幫在前,也不能指責他人作弊,冷哼一聲,“沈兄的家傳武功何時多了劍法一路,倒是讓人大出意外。”

沈伯達此時極為得意,“我沈家向以刀法傳家,哪裏會什麽劍術,隻是小兒師從江湖第一高手陸長廷陸賢弟學了兩手劍招,勉強入得人眼,讓蕭兄見笑了。”

“原來如此。隻是現在你我二人後輩各有勝負,這總瓢把子一位不知該算在何人頭上,沈兄似乎再沒弟子可上台了吧?不如咱們兄弟兩個比試一場,為此作結,如何?”

沈伯達明知自己的刀法與對方劍術相比已處於不利之地,卻不能不應。不過高手交戰使用的招式固然重要,可最終決定勝負的還要看雙方內力、經驗等諸多因素,因此沈伯達倒也並不特別擔心,隻是明知自己被人算計至此,心中的怒火卻是不可抑製。

沈伯達正要答應,就聽無念忽然插嘴道,“蕭前輩此言差矣,洞庭水寨尚有晚輩未曾一戰,哪裏就非得勞動兩位前輩親自出手了。還是請蕭前輩再派一名弟子出戰,與晚輩交過手後勝負便知。”

沈家父子三人見無念主動出手相助不由得驚喜非常,沈清雲素來知道小師弟不喜歡與人爭鬥,尤其不願在人前出風頭,這次挺身而出擺明是為了自己,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如不是在眾人麵前,真想上前抱住狠狠親他一下才好。

沈清風是知道無念本事的,沈伯達也自剛才一番舉動知曉無念劍術恐怕還在沈清雲之上,若與蕭鶴天的弟子比試可說是十拿九穩,心情瞬時緩和下來,含笑問向蕭鶴天,“蕭兄以為如何?”

蕭鶴天隱居數十年不問世事,對武林掌故並不清楚,此前隻知沈伯達有兩個兒子,並無徒弟和其他子侄,沈清雲師從外人已是令他意外,這時半路又殺出個弱冠少年來更是吃驚。從無念剛才指點沈清雲的招式看來絕非可輕視之敵,自己的徒弟恐怕是比不過的,須得想個法子推卻才好。

“今日都是晚輩替自家長輩上場,你與沈兄是何關係,有何資格應戰?”

蕭鶴天看無念坐的乃是客席,料定他並非水寨中人,從他精通劍術來看也不可能是沈伯達的弟子,無念的桌子離著主席不近,也不太可能是沈家親近子侄,是以有此一問。他想這少年年紀甚輕卻眼光獨到,必是名門之後,武林中人最重師承,隻要無念自報家門與沈家無甚相關,那就可拒絕了,屆時自己與沈伯達比試,當可有七成勝算。

蕭鶴天這算盤本是不錯,可他哪裏知道麵前少年自來便不將名聲放在心上。無念當下便信口開河,“晚輩乃是沈寨主的姨丈的侄孫的表哥的堂弟的兒子的舅舅,算起來應稱呼沈寨主一聲伯父,自是能代替沈寨主上場的。”

蕭鶴天還在思索無念和沈家這個親戚該怎麽論,趙一鶴已噗哧一聲笑出來,沈氏父子也相繼莞爾,蕭鶴天這才醒悟是讓無念耍了,怒極而笑,“好個胡說八道的小娃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罷了,老夫今日親自出手教訓教訓你這無賴小子,隻要你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二十招,便算你贏。”

“好,一言為定。”

沈伯達聽蕭鶴天說要親自動手便有些擔心,隻是還來不及阻攔無念便已滿口答應,不由暗悔:怎麽讓個孩子替我上場,這要是傷著了該如何向陸長廷交代。

沈清雲雖對無念劍法滿懷信心,可不知蕭鶴天底細,這時也不禁把心懸到半空。

蕭鶴天縱身跳上擂台,無念卻是慢慢悠悠走上去的,不緊不慢亮出自己的情人淚,行了一個晚輩之禮,凝神靜待蕭鶴天出手。

蕭鶴天淫浸劍術數十載,比無念年紀都大,此時手握寶劍,周身散發出隱隱煞氣,離台子近的幾個人被氣勢所迫都不由自主退了幾步,隻有無念仍是一副雲淡風情的樣子。

蕭鶴天見這個小輩毫無懼色也不免有幾分欣賞,出手前先行提醒了無念一句,“小心右肋,第一招來了。”劍式雖話音一起向無念襲去,劍身上隱含內力,帶起一陣劍氣。

蕭鶴天自負內力、劍術少有人敵,他的師尊也曾言或許隻有陸長廷能一較高下,此時對一個小輩許下二十招已是極難得的了,他本欲十招之內便讓無念認輸,可交上手後卻叫苦不迭。

無念內力不及蕭鶴天,便避開劍氣鋒芒不欲正麵交鋒,劍刃絕不去擋架蕭鶴天劍式,隻思索無極劍法中的破劍式專挑蕭鶴天的破綻下手,幾次在蕭鶴天快得手時逼得他不得不回劍自救。

十招一過,蕭鶴天已有些急了,無念劍法毫無招式可言,自己竟不知該攻向對手何處,反觀自己,一動之下露出破綻便招來無念攻擊,漸漸竟已無還手之力隻剩招架之功,莫說二十招,便是二百招也未必能贏。

無念自習得無極劍法後隻和師父過招演練,這還是第一次實戰,碰上的又是個難得的劍術高手,初時還有些謹慎,幾招下來已有了信心,之後越加揮灑自如,轉眼間已過二十招,蕭鶴天眼看要輸。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本以為沈家兄弟二人已是難得的後起之秀,不料無念更加了得,劍術之妙竟是見所未見,個個看得如癡如醉。

沈清雲更是心緒激蕩,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如此出色,一顆心幾要躍到天上去,比自己揚名立萬還要開心。雙眼亮晶晶看著無念,滿臉掩不住的喜悅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