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納蘭玨前去飼馬司尋找筱雨的同時,一場大火無聲無息的在冷宮燃起,紅色的火焰照亮了整個後宮的半邊天。納蘭月一身宮女的衣衫,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這場熊熊大火,火光映著她唇邊的那抹冷笑顯得冷豔淒絕,美得如初如荼,叫人傾心且又膽戰心驚。

這樣的美,一般人要不起。

納蘭月心中暗笑:也虧得那老太婆如此自負,殺人還想保住清譽,以為做了兩手準備便以為萬無一失,縱火之後倒也不曾叫了人來,這才給了她空子。她就此離宮在世間逍遙行走也好,免得日日受這皇宮負累,至於筱雨那丫頭,有納蘭玨照應著,等過來這段風頭,再來接她一起走。

納蘭月走進一旁的黑暗中躲起來,今晚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既然她們都為自己想好了說辭,那便再給她們多加一個說法又何妨?

納蘭月從懷裏拿出來一個小紙包,唇邊綻放出一抹絢麗邪肆的笑意來,若是此時有認識的人站在一旁,定然驚訝一向淡漠冷清的月妃娘娘竟然會作出這番表情來。對此最好的解釋便是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被逼急了人呢?拿出幾分“氣魄”來也不為過吧。

若是就這麽出去,沒有銀兩必然是寸步難行,她可沒有一出宮門就去給人為奴為仆賺取那麽一丁點可憐月錢的覺悟,再說也不現實,以她這樣的身份是不可能定居在一處的。

因此去紀雲宮放倒了兩個守夜的的奴才,潛進皇太後的寢殿中洗劫了所有能洗劫的首飾,而後套在衣服下的手腕上或是腰間,亦或是藏在懷中。自然,納蘭月也沒忘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皇太後的令牌。

納蘭月尋遍了皇太後寢殿所有可能放令牌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時間緊迫。納蘭月自是不能就這樣在一棵樹上吊死,於是吹了些藥粉,潛進季晴的房中,拿出了紀雲宮掌事大宮女的令牌,除了紀雲宮後外麵已經是一片混亂,想來冷宮著火的事情已經傳開了,眾宮人都在急著去救火,納蘭月知道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再過一會兒隻怕是紀雲宮的事情也一起東窗事發,她可就真的插翅難逃了,於是不再耽擱,一路急行,趕到了宮門口。

不曾想快要走到宮門口的時候,竟然與納蘭玨走了個迎麵,納蘭月不動聲色的低下頭去,行禮而後快步離去,剛走的錯過身去她一口氣鬆了半截,卻被叫住了,“你可是從後宮裏出來的?”

納蘭月隻得硬著頭皮轉過身去,低著頭躬身行禮,“回王爺的話,奴婢是從後宮中出來。”

“那你可聽說了,冷宮起火一事?可有……什麽人受傷?”

“回王爺奴婢是新進的宮女,在飼馬司打雜,飼馬司地處偏遠,奴婢並不知道冷宮著火一事,隻是方才看到後宮一片混亂,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是。”

納蘭月轉身離開的瞬間,本應該快步離開的納蘭玨轉過身來看著納蘭月的背影,心中升起一抹濃濃的疑惑,總覺得這個身影好熟悉。

“王爺,怎麽了?”

“沒,我們快去冷宮看看吧。”

由於紀雲宮的事情還沒有傳開,納蘭榮不在皇宮,皇太後尚在昏睡中還未來得及下禁門令,納蘭月拿著紀雲宮大宮女的令牌暢通無阻的出了宮門。天色已晚想要出城門顯然是不可能的,隻能等到天亮的時候再說,而她唯一的時機便是皇太後和季晴還未清醒前而城門已開的那段時間,隻要趕著出了城,她們若再想追捕已然是猶如大海撈針。

畢竟一切隻依靠人力,而不曾有先進設備的古代,想要追捕一個一心想著藏匿的人物,著實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況,這本是一件皇家醜聞,重重把守既然讓一個小賊闖入後宮,盜取了皇太後的東西,若是傳揚出去,皇家納蘭一族誰的臉上也不好看。因此,即便是追捕,也會找了別的由頭,斷不會正大光明的說出真實情況。

這也正好給了納蘭月可鑽的空子,那個後宮中的月妃娘娘已經死在了冷宮中,而她們要找的飛賊又說不出個具體特征來。她隻需稍稍收斂些,想來是不會有什麽狀況的。

三日後,納蘭月已經不知不覺的踏上了去風門關的路,其實自從三天前無處可去,想去處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風門關”三個字就開始不停在腦海中盤旋,納蘭月思索了良久也沒有找到為何有這種念頭的原因。

納蘭月一向不喜歡在無謂的事情上多做糾纏,既然想不出原由來也就暫時作罷了,隻順著自己的心來,想來日後定然會有答案的。納蘭月看著包裹中大半還尚未當掉的首飾,知道兩日前當掉的一隻玉鐲,估計很快就要被查出蹤跡了。而此時她身上的銀錢根本不足以支撐到風門關,若是想要當東西便要抓緊時間了,順便再來一招金蟬脫殼,也好轉移了那群搜捕人的注意力。

又到了一個城鎮,納蘭月進入一家看起來中等服務態度良好的成衣鋪,挑了三件成衣,兩件質地上乘的女裝,一件質地普通的男裝,皆是白色的。而後換上了男裝,去了這個城鎮內最大的酒樓——“客官酒家”。

納蘭月站在“客官酒家”門前,抬頭看著這個招牌,不禁暗笑,這真是這三天以來見過的名字最為古怪的酒樓,也難得的在千篇一律的文藝名字中讓人印象深刻。納蘭月走進去,立馬就有小二迎上來,熱情的詢問,“公子幾位?要坐大廳還是雅間?”

“一位,雅間。”

小二在前麵帶路,把納蘭月引上二樓左側第二個房間,“公子裏麵請。”

納蘭月走進雅間,在紅木雕花的桌子邊坐下,看見小二進來,便問道,“本公子身上並沒有攜帶現銀,聽說‘客觀酒樓’前些日子新開了錢莊、當鋪,可以拿東西做抵押當出銀錢來。這可是真的?”

小二臉上堆滿了笑意,回道,“公子所言自是真的,隻是前些日子,一群地痞流氓來酒樓搗亂,拿些不值錢的東西來抵債,後來主人便推出了新的政策,物件估價在一千兩以下不能抵債,須得掌櫃估價,才可由酒樓賬房人員拿去當鋪兌換銀錢。”

納蘭月自是明白這小二的意思,也難為這小二說得如此婉轉,倒也是個受過良好教育,識規矩的。納蘭月隻是笑一笑,不置可否,從懷中取出一對兒做工精細、奢華富麗的金步搖來遞給小二。

“你且先拿去給你加掌櫃的估估價,待會兒上些你們酒樓的招牌菜,賬務便從這對金步搖中扣取吧,剩下的你吩咐他們給本公子折成現銀拿來便是了。”

小二接下金步搖連連點頭,“是,是,小的這就去。”

後麵的事情進行的出乎意料的順利,一對金步搖換取了三萬五千兩銀子,由於數額過大,三萬兩便改成了銀票,五千兩是現銀。納蘭月看了,不禁感歎:這天下竟然有見著錢不賺的酒樓,也著實奇怪的緊。

這三萬五千兩,正是這對金步搖本身的價值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如此不賺分文的酒樓還能開的如此紅火,想來這酒樓的主人也不是傻子吧。即使如此,隻怕是另有別的圖謀,隻是納蘭月百思不得其解,她身上好似沒有什麽可讓人覷竊的。

送銀錢的小二退出去以後,納蘭月仔細的翻著三十張數額一千兩的銀票,翻到最後,竟然還真的給她翻出來了一張紙條來,上麵寫著:“美人的禮物在下收下了,這是回禮,可滿意否?”

納蘭月不禁笑出聲來,看著字跡這個素未謀麵的人應當是個男子,她可不記得什麽時候招惹了這裏第一酒樓的老板。既然不記得也就罷了,實在是沒有必要在巴巴的湊上去見麵謝恩之類的,也省得招惹出麻煩來。畢竟,她可沒有找一個夫婿帶著走的念頭。

可要知道,她不主動,不代表對方不主動。

大約過了兩刻,站在納蘭月房間對麵第三層樓上的人終於等不及了,自己從樓上下來,到了納蘭月的門口敲了門。

“請進。”

當裏麵傳來溫和清潤的聲音,站在門口的男子一顆心不禁顫了顫,而後咳了兩聲,做出一副端莊的樣子,方才伸手推門,可誰知麵上裝得沉靜,心裏早就激動得不行了。忘記了門口有門檻絆了上去,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到位,直接就撲在了納蘭月的腳邊,倒是驚了納蘭月一跳,手中的茶盞脫落,直直的掉在地上之人的頭上,茶水撒了出來,濕了那人的一頭長發。

納蘭月彎下腰手出手來扶他,本以為對方遭受了這樣的待遇,定當怒氣橫生不可接受她的幫助,誰知那人卻十分欣喜的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而後握著她的手腕,一直到坐在了她的旁邊,才鬆了開。

納蘭月這才來得及打量麵前的這位男子,一身淺綠色的紗質衣袍,一頭烏黑的頭發長及腳腕,身形消瘦,五官長得極為秀致,甚至可以說是妖豔魅惑比之女子也要更美上幾分。納蘭月斂眸淺笑,好一個弱質纖纖,惹人憐愛的男美人。

這美人看起來倒也是賞心悅目的很,隻是不知道這目的,是否也如他的外表那般讓人欣賞。

風門關。

納蘭榮是一個好帝王,也是一名好將軍,來到風門關這一個月來屢屢勝仗,極大地鼓舞了將士們的士氣,更是在七日前設計奪回了堪稱“風朝的大門”的重要城池——“風門關。”

此前一個月帶兵打仗的是魏朝的赫連將軍,三日前,寧王南寧趕赴邊關,接任了指揮戰爭的大權,南寧性格看似火爆不夠沉穩,在打仗上卻確實是把好手,即便是納蘭榮也不得不得忌憚三分。

南寧前來未曾帶來一兵一將的支援,隻怕是已經想到應對之策了,這三日來魏軍一直毫無行動,而風軍則是人人繃緊了腦中的那根弦。納蘭榮見了不禁憂心,這樣下去,隻怕還未開戰己方的軍隊隻怕就自行消磨了戰鬥力去,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現象,一定要想辦法扭轉局勢,化被動為主動。

就在納蘭榮擬定好戰爭策略的同時,魏軍就像是算好了一般,發動了攻擊,納蘭榮帶著五萬將士出城與魏軍廝殺,納蘭榮與南寧二人在風門關前對陣,殺得天昏地暗。納蘭榮與南寧二人伸手皆是上乘,打得難舍難分,納蘭榮勝在底子深厚多年不曾懈怠,且比南寧更加靈巧活順幾分,在二百招之後終於占了上風。

南寧被納蘭月壓著打了幾十招,敗跡畢露,眼看就要敗下陣來,卻見這時南寧哈哈大笑,語氣諷刺的開了口,“即便你納蘭榮是風朝的皇帝又如何?即便你勝了本王又如何?還不是連自己一個看得上眼的女人都保不住!哈哈哈……”

納蘭榮手上的動作不禁頓了頓,而後快速的收斂心神恢複了滴水不漏的攻勢,戰場之上兩人對壘,即便是小小的反應也逃不脫對方的眼睛,南寧方才不過是一試,如今看來這納蘭榮倒真是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如此,他不如再賭一把。

“本王昨日聽聞,風朝皇宮的月妃娘娘在三日前被燒死在冷宮中,想再想想也著實可憐啊!好歹本王也曾與這月妃娘娘有過一麵之緣,一個絕麗無雙的人兒就這麽沒了……”

後麵南寧在說些什麽納蘭月已然是聽不清了,那句“風朝皇宮的月妃娘娘在三日前被燒死在冷宮中”,一遍一遍的在納蘭榮的腦海中回蕩,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一個月前她還坐在風都高高的城牆上為自己送行,她一身紅衣麵若桃花,何等的風華絕代、美豔無雙?不過才短短的一個月,一個月而已,為何就變成了這般樣子?他明明對她說過要她等他的,為什麽她不聽?為什麽?

納蘭榮心智大亂,胸中氣血翻湧,早已亂了攻勢,南寧趁機反擊,手中的利劍直直的刺入納蘭月的腹中,身體上的疼痛讓他回過神來,他血紅著一雙眼,大喝一聲揮動手中的寶劍,竟然一下砍斷了南寧手中的利劍,他一把揪住南寧的衣襟,厲聲質問,“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說!你快給朕說!”

納蘭榮使力搖晃著南寧的身體,一心隻想問出事情的原委來,卻沒注意到背後有一個人持劍向著他的後心刺去。劍起劍落,刺入,而後迅速的拔出,帶起一片紅豔豔的血霧,灑在納蘭榮銀白色的鎧甲上,顯得妖冶淒美。

納蘭榮像是毫無所覺般仍是直直的看著南寧,隻是身體卻支撐不住的倒下了,可他的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過南寧,他努力的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因為他還沒有得到答案,因為他的心不讓他倒下,因為那個坐在城樓上為他送行的女子好似在麵前對他笑……

南寧看著納蘭榮執著的目光,得意自己賭對了的同時,竟也難得的好心了一次,畢竟說起來,他其實並不討厭這個風朝皇帝,終究是立場不同罷了,敵對在所難免。

“說來也當真可笑,你風朝的後宮之事倒要我這魏朝的王爺告訴你,也罷!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本王就大發善心告訴你好了。月妃在你離開風都的當天便被皇太後以謀害西貴妃龍胎的名義打入了冷宮,三天前後宮走水少了個精光,可是屍骨無存呢。”

“屍骨無存”這四個字不停地在納蘭榮心間徘徊,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淩遲這他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當初,是你讓她救了那個老妖婆的,都是你自作自受,又沒思慮周全保她平安,怪得了誰,怪得了誰……

納蘭榮強撐著的精神勁兒一鬆,便倒在了地上,紅色的**流了一地,染紅了銀白色鎧甲下麵的一片土地……

自從納蘭月在“客觀酒樓”遇到那個長得絕美,性子跳脫的老板後,她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人不可貌相。

明明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卻身懷武藝,力氣大得驚人,再比如,長的溫婉動人,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卻是個神經大條,卻又任性的家夥。明明她們才是初遇,明明總共也就隻見了一麵,卻就像認定了納蘭月一般,非要跟著,怎麽也勸服不了,甩也甩不脫,就像一條尾巴一樣,賴在納蘭月的身上了。

納蘭月自是不想無緣無故的多出來一個尾巴,本想半夜悄悄走了也就是了,誰曾想,一開門一個纖細的人影直直從門口倒進了屋裏,而後便是某人睜開一雙大眼睛的無辜樣子。本就長得清純惹人憐愛,年齡也確是還小,不過十五歲,一雙眼睛一直眨巴眨巴,還的納蘭月準備了一籮筐的狠話怎麽也吐出來。

於是隻好妥協了,先不走,誰知某人竟然得寸進尺的蹭進屋裏來睡,本來說好了趴在桌子上的,誰知一覺醒來卻發現床上多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