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女子,不是不施粉黛,也不是懶於梳妝,更不是怕了粉黛的沾染,亦不是畫不出好的顏色,而是太過傾國傾城,妖媚動人,怕了煩擾紛亂。

而這樣的形容,便是對納蘭月為代表的女子最好釋詮。

那一刻,納蘭榮承認即便是他閱美無數,也禁不住動了一顆帝王心。桃花色的眼簾,明眸皓齒,和著清冷的神色,加之額上那抹類似於殘缺的紅痕,即便是她坐著不動也有一種讓人送上門來任她毀滅的衝動。

這世間本也沒有太過完美的東西,納蘭榮身為帝王自然也是一向追求最好的東西,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納蘭月口中那句“最合適的便是最好的”究竟是何意思,果然不失為真理,看對了眼,便是傾心。即便那人是殘缺的,也不需要硬是把兩個人的路拓寬成三個人,要另外一人彌補那個人的不足。

愛的就是她……即便是,殘缺!

納蘭月並不知道僅僅是一個妝容便引起了納蘭榮眾多的思緒,納蘭榮倒也對納蘭月體貼關懷,想讓天下人看著她為他送行,可也終究是心疼她的,始終不忘記顧念著她的身體。於是派人去請了納蘭玨來,讓他暫且代替自己守護在納蘭月身邊。

納蘭榮一向視納蘭玨為親兄弟,心中自然是信任的很,然而,他卻忽略了這個親兄弟的情感問題,隻是一味的覺得這兄弟忠誠,便可以幫自己做很多事情,包括暫為代替照顧自己的妻子。

風都城樓。

由於城樓的圍牆足有半人高,納蘭月坐著根本看不到城樓下的景象,於是納蘭玨便命人搬來了一方麵積稍大些的矮幾,把輪椅放上去,而後扶著納蘭月坐上去,這個高度和人站立起來的高度差不多,剛好能看到城樓下,且又不會讓城樓下的子民看到納蘭月輪椅下的矮幾,既達到了目的又顧全了顏麵,可謂是兩全其美。

自從方才納蘭玨被叫來,看了納蘭月第一眼之後,他就一直掉轉目光,不敢與納蘭月對視,這樣的盛裝打扮,如此的傾國傾城,明明已經是心尖尖上的人兒了,卻偏偏是他此時不能碰的存在。

這樣的美麗,這樣的風華,多看一眼,對他而言都是毅力的考驗,與精神上的折磨。這樣的裝扮不是為了他,一切的一切越是美越是傷人心,不是為了他,不是……城樓下的男子已經擁有的天下,為何還如此幸運能擁有這個女子的心?

女為悅己者容,如今她如此盛裝,可是視皇兄為知己、最愛?

城樓下站滿了風朝的士兵,軍紀嚴明,站著一動不動,仿若雕塑。納蘭月居高臨下的俯瞰,發現這隊列排列的極為整齊,十萬將士,卻沒有一處淩亂不整齊的,比起前世在電視上看過的聽聞排練很久的閱兵式來,也絲毫不顯得遜色。

納蘭榮頭帶盔甲,身穿一身銀白色的鎧甲,左手持劍,一步一步的走上城樓,太陽的光芒照射的銀白色的鎧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遠遠的看去宛如光輝映照下的神邸,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膜拜。

這樣的君主無疑是受到百姓信任和擁戴的,納蘭月轉過頭去,看見走上城樓的納蘭榮,心中也不禁暗暗讚歎一聲:即便是一種手段,也算是不枉了百姓愚昧一次了。

納蘭榮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納蘭月,這一刻他的眼中隻有她,而納蘭月卻不敢以目光相迎,轉了頭,擺出一副端莊的樣子,隻待納蘭榮走近了,便讓一邊的侍人半抱扶著跪下,規規矩矩的行禮,納蘭月用盡了最大的聲音,“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納蘭月身影剛落,城樓上城樓下的將士以及所有人都跪下,高呼,“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勢氣壯山河,回蕩在風都的上空久久不息,這一刻,即便是身為現代人的納蘭月也不禁為這種氣勢所折服。這便是一個王朝的生機,如此的氣勢,正是一個王朝鼎盛時期的表現,想來這場戰爭也隻是時間問題,終會取勝吧。

也正如納蘭月所料,風朝的確是打敗了魏朝,可那一仗並不輕鬆,還差點賠了納蘭榮一條性命,這些已經是後話了。

納蘭榮彎腰扶起納蘭月,半抱著她立在城樓的邊緣,俯瞰著城下的子民、將士,微微抬手,“眾將士平身。”

“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納蘭榮把納蘭月交到一旁侍人的手裏,讓他們扶著納蘭月坐回到輪椅上,他一人站立在城樓的邊緣,肅穆威嚴,“今日,朕將同眾兒郎一同前赴邊關與魏朝一戰。我風都的兒郎有血有肉有氣度,可魏朝辱我風朝清譽,傷我風朝子民,眾兒郎該當如何?”

“戰!”

“戰!”

“戰!”

三聲“戰”回蕩在城樓上空,激昂人心。

這段發言已經起到了預期的效果,便是激勵三軍,振奮人心。納蘭榮轉過身來,經過納蘭月身邊的時候微微停了停腳步,若不是一直盯著看的根本看不出來,然則納蘭月卻是實實的注意到了,而後一句話輕輕的落入耳中。

他說,“等朕回來。”

當時的納蘭月隻是聽著,並沒有給出半分回應,誰也無法預料到,兩人的再見,竟是在無數艱難歲月之後,紅塵滾滾她卻自甘沉淪,卻又放不下自己的堅持,能做的隻是隨心,不能做的也是隨心。

納蘭月待納蘭榮走過去之後,不自覺的轉過頭去,看著那個身穿銀白色鎧甲在陽光下漸漸走遠,而後消失的男子,她轉過頭來,極力的向城樓下觀望,像是在尋找些什麽,可又像是什麽也沒有尋找。她也不知道這一刻自己究竟是怎麽了,隻是想在那茫茫人海中,看到那個曾經她想要敬而遠之的帝王,那個第一次見麵她便用“翩翩佳公子”來形容的男子。

納蘭月麵上從容沉靜,心裏卻亂糟糟的,千頭萬緒的念頭理也理不清,納蘭玨送她回皇宮,她一路上心緒不寧,一言不發。此時她覺得累極了,頭腦昏昏沉沉的,想來是毒素擴散,病尚未痊愈便出來為人送行,太過勞累了吧。

本想直接回夕月殿休息,不曾想剛進皇宮就碰上了皇太後身邊的季晴,季晴攔住她的去路,說是皇太後有請,在惜春殿接見。這樣不正常的情形,納蘭月心裏自然是有些疑惑的,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可是此刻她的腦子就像一團漿糊一樣,怎麽都轉動不開,一丁點的頭緒都理不開。

皇太後相邀自然是不能不去,無論有何事將要發生,也都是躲避不得的,前些日子她才幫皇太後脫離險境,想來即便有什麽事情也不會太過為難吧。

惜春殿。

筱雨推著納蘭月剛走進殿中,就聽到正殿後麵西貴妃的寢殿裏傳來了生生的慘叫,那叫聲撕心裂肺,即便是晃神兒的納蘭月也被這叫聲激出了三分的清醒。走進正殿,納蘭月抬眼看去,後宮中的眾位妃嬪連同皇太後都到齊了,唯獨缺了西貴人一人。

這樣的情形讓納蘭月想到了在現代看宮廷電視劇中,妃子落胎的場景,在加之方才聽到的慘叫聲,想來這猜想已經十八九不離十了吧。如今被叫過來,應當是算不得是什麽好事,但也無非是兩種可能,看戲或者是被看,無論前者後者她都不喜歡,若是二者隻能選其一的話,她自然也是俗人,選擇前者。然而,隻怕這些都不是她說了算的。

納蘭月坐在輪椅上恭恭敬敬的躬身給皇太後行禮,而後在筱雨的抱扶下入座,看著皇太後一副嚴肅沉冷的表情,不知道為何,納蘭月突然生出了些許不想的預感,或許這件事,她怕是不僅僅隻充當看官的角色吧?

無論怎樣,納蘭月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待西貴妃的消息,等待消息傳來之後或輕或重的暴風雨。

納蘭月坐下不久,還未緩過勁兒來,就見一個小宮女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皇太後的麵前,一張臉上淚跡斑斑,哽咽道,“皇太後,西貴妃娘娘肚子裏的龍胎,未得保全,還請皇太後給西貴妃娘娘做主啊!”

說著,那宮女連連磕頭,額頭上磕的溢出血來,皇太後一張臉上也顯出了不忍,歎息道,“紅月啊,你這丫頭倒也是個護主的,有了你西貴妃身邊也算是有個貼心的,你先起來吧,西貴妃失去的是皇家的子嗣,哀家自當是要為你家主子做主的。”

紅月連連磕頭謝恩,而後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站定,當她經過納蘭月身邊的時候憤恨的瞪了納蘭月一眼。納蘭月一向感覺敏銳,自然是注意到了,更是知道,這一眼的不尋常,隻怕是她已經在無所察覺時被卷入了這場無妄的風波。

納蘭月低眉斂眸,整理好心緒,端起桌上的茶,正想喝一口來定定心神,也算是為即將發生的事情做做心理準備,可誰知,在她的手指剛碰到杯盞邊緣的刹那,便迎來了皇太後的怒喝,而皇太後所針對的對象偏偏很湊巧的,還是她。

皇太後如是說,“月妃,你可知罪。”

納蘭月一時不防,心中一驚,手微微顫抖碰翻了茶盞,水撒了一地,茶盞也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片。納蘭月第一反應卻不是請罪,而是抬起頭來看著皇太後的表情,因為她想確認一件事情,想知道自己上次的翻身計劃是不是用錯了方針,是不是她太過心軟了以至於如此磨難重重。

顯然,納蘭月這一反應是對的,一抬頭就捕捉到了皇太後臉上那抹一閃而過的喜悅神情,她低眉斂眸,心中冷笑:果然還是老薑辣,自己略色一籌,輕易相信了敵方的所謂好感,這也不算輸的冤枉,也罷,也罷!

這皇太後也真是能裝,在皇上麵前裝出來一副親熱的樣子,做順水人情,如今又這般恨不得把她除之而後快,可謂是演戲的好手啊!可她就真當她納蘭月是個軟柿子嗎?

是啊,即便知道她納蘭月不是軟柿子,可隻要知道她納蘭月也不是神人就對了,如此突如急來的陷害,即便是再過聰慧過人也定然很難在當下脫罪吧。如今皇上不在宮中,若是不能當場翻案,隻怕是再無翻身的機會了,可如今事發突然,沒有絲毫準備,唯一能做的也僅僅是抓住對方的破綻,讓自己不完全陷入被動之地,如此而已。

事到臨頭,且又來勢洶洶,發展迅猛,納蘭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若是自己都先亂了陣腳便是死路一條,沒有人會救她的。

納蘭月從容的坐著躬身行禮,一副雍容端莊的樣子,道,“臣妾方才剛從城樓上回來,並不知道宮廷發生了何事。臣妾一向恪守宮廷體製法度,從不敢逾越半分,還請皇太後明示,臣妾究竟何罪之有?”

皇太後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開始咬牙切齒,恨透了納蘭月這副處事不驚的樣子,第一次與納蘭月針鋒相對之時,就耗費了不少的心力,她能言善辯,好在自己做了充分的準備,才沒有被她逃脫過去。而後又被皇帝打入了冷宮,本以為塵埃落定,可誰知竟然讓她鑽了空子翻了身,且這空子還是在她身上,更是氣不得罵不得怒不得。

畢竟納蘭月也算是有恩與自己的,為了在皇上麵前裝賢良,還不得不與這個讓她恨到咬牙切齒的女人交好。不知道為什麽,以往除掉納蘭月隻是為了拔除眼中釘肉中刺,以絕後患,可自從納蘭月從後宮出來,她則是恨,恨不得納蘭月死。這種感覺,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在她坐上皇太後的位置之後,再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是看人的價值,選擇留與不留罷了。

“西貴妃的龍胎沒有了,此事你事先可曾知曉?”

“皇太後何出此言,臣妾九日前才從冷宮出來,而後便即刻進了紀雲宮服侍皇太後,也不過昨日午時過後才回了夕月殿。回了夕月殿臣妾就睡下了,昨夜皇上相陪,今日又去城樓上為皇上與眾將士送行。何曾能提前知道這些?”

皇太後猛然起身,走至納蘭月的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納蘭月,“哦?月妃的意思是說正趕赴風門關的皇上可以為你作證嗎?月妃的意思是要哀家派人把皇上找回來為你作證嗎?荒唐!你一個小小的妃子,何曾能與國家大事相提並論。”

納蘭月伸出一隻手來示意筱雨扶她起來,而後在筱雨的支撐下,跪在了地上,吃力的躬身磕頭,“還請皇太後明鑒,臣妾並沒有要和國家相提並論的意思,臣妾身後後宮中的女人,自然知道萬事要以皇上為先,自不會如此不識大體的做出這等妄想來。”

皇太後揮揮衣袖,走回主位坐下,這時,一個麵容蒼白,神情憔悴的女子,被人扶著進來了。納蘭月即便是不用回頭看,在看到站在一旁的紅月臉上那抹得意的笑容時,她便知道是誰了,可真快啊,不過片刻便迎來了重頭戲。

納蘭月不禁感歎,這些人真看得起她,為了看她被除掉竟然到的如此齊全,也罷!宮中世態炎涼,不過是少一個女人少一個人爭寵罷了,爬高踩低也是常事,本也用不著奇怪的。

“皇太後,皇太後……臣妾的孩子沒了……”

西貴妃掙脫了宮女的攙扶,哭著撲倒在皇太後的腳下,一副淒淒哀哀的樣子,好不可憐,“皇太後,你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孩子再四個月就要臨盆了,已經長得這麽大了……可就這麽沒了,就這麽沒了……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了臣妾的孩子啊!”

西貴妃一副柔弱狂亂的摸樣,直直的指控納蘭月,納蘭月自是不能如此乖順的認罪,連自己都放棄了,隻怕是連一點的回旋餘地都沒有了。於是納蘭月也連連磕頭,申辯,“請皇太後明鑒,臣妾是冤枉的。”

納蘭月現在唯一祈求的便是皇太後還對她留幾分情麵,可以讓此事緩一緩,這樣才能找到轉機,可誰知皇太後想來雷厲風行,即便是她救過她也從未想過放寬半分,更未想著顧念什麽情分,仍是一心想著怎樣才能更快的除掉她,納蘭月的希望無疑是落了空。

“月妃不必擔憂,哀家自有公斷,西貴妃你且先說說你的說法。”

皇太後這一開口,納蘭月就立時明白了皇太後的立場,因此心中那點小小的期盼就如同澆了水的小火苗,“噗”的一聲熄滅了。

“皇太後,臣妾聽聞月妃通曉醫理,前些日子在皇太後身邊侍疾的時候又可以隨意取用藥物,臣妾的宮中無緣無故多出來的麝香又是從何而來?試問這皇宮之中又有哪個人能從太醫院取出麝香來?麝香在宮中可是禁物啊!皇太後,你要為臣妾做主啊!”

納蘭月聽了西貴人一番說辭不禁覺得可笑,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說法來證明的,偏偏選擇一個如此憋足的,這究竟是為什麽?或者是想說明些什麽?

“月妃,你可有什麽說辭?”

“皇太後,臣妾冤枉,臣妾確實略通醫理,隻不過是臣妾在‘天花’痊愈之後,想要學些粗淺的醫理用來防身的。且臣妾在皇太後身邊侍候的時候即便可以隨意取得藥材,卻也是記錄在案的,臣妾怎麽敢趁機拿取宮廷的禁藥?還請皇太後明鑒,臣妾實在是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