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身邊答應說話的納蘭月,感覺到有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疑惑的轉過身去,看到是坐在主位旁邊的寧親王,她收了臉上的淡淡疑惑,掛上那副溫暖的笑容,點頭示意,而後扭過頭去跟身邊的答應繼續閑話。
“哦?如何特別?”
寧親王看著納蘭榮一副不甚上心的摸樣,不禁哈哈大笑,“本王說得特別,可不隻是那妃子本身的特別,還有風帝的態度呢。”
納蘭榮也不禁來了幾分興致,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倒也新鮮,便道,“寧親王倒是說說哪裏特別,朕願聞其詳。”
“這妃子坐的也算靠前,想來品階不會低吧?她一身白紗宮裝,打扮也算清雅高貴,自然是不算辱沒了皇家的尊嚴,想來也是個識大體的。且又長相清麗頗有些一壓群芳的勢頭,可偏偏卻梳著一頭流雲髻,而風帝你又對這樣的絕色女子視而不見,不是怪事是什麽?”
流雲髻?流雲髻!方才納蘭榮隻顧著想納蘭月為何病好了,又這樣突兀的出現,卻忽略了她疏的發式。流雲髻,顧名思義,便是把前麵的頭發梳到後麵,後麵的頭發披散下來,這在年輕女子中也算是個流行發式,簡單清麗且又不失秀美。
可偏偏這流雲髻應該是未婚女子疏的,在這個時空有規定,年輕女子梳發後麵須得披散著,而已出嫁的婦人卻要把頭發梳起來,很多人都是通過看女人法式而確定對方有沒有成親的。
不過這些是宮外的規定,在宮內,後妃眾多,皇上自然是不可能一一臨幸。被臨幸過的嬪妃自然是必須要把頭發梳起來的,而沒有被臨幸過的卻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很多妃子為了不在外麵輸了臉麵,一般都是把頭發梳起來的。可今日,這納蘭月卻偏偏把頭發放了下來,雖然看起來有些不合常理,卻也挑不出毛病來。
寧親王說這些話本來是唐突的事兒,納蘭榮雖然心中因為被說的人是自己而有些微微不悅,卻也沒有表現出來,除此之外他倒還對這個寧親王頗有些羨慕,生在皇室長在皇室,還能這般隨心所欲、直來直去,而又活的好好地,不得不說是件奇跡。素聞魏朝皇帝對寧親王頗為寵愛,想來是自小就被保護的很好吧。對於這樣的人,納蘭榮喜歡不起來,卻也不會討厭,畢竟,這樣的生活,也是他曾經想過,不過最後終究成為黃粱一夢的過往。
好在他們坐在台階之上與眾人距離較遠,說話聲音也不大,底下的人倒是沒有聽見具體在說些什麽,因此納蘭榮便也不計較寧親王這話的失禮了,畢竟兩國才剛剛聯姻,若是鬧出事兒來,也不是他所想的。況且經過剛才納蘭月發式一事,他倒也被分散了些注意力,不欲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
對於這個問題,納蘭榮自然是沒有回答,而寧親王即便是性子直爽卻終究是在皇家長大的人,這其中的道理本也明白幾分,倒是沒有指望著納蘭榮給自己答案,滿足自己那點微小的好奇心。
之後的宴會上倒是沒有再發生什麽事情,在一派寧和、熱鬧的氣氛下結束。納蘭榮等人先行一步,預示著宴會的終結,底下坐著的嬪妃們見自己心心念念要見的人走了,也跟著紛紛離去。納蘭月不良於行,自然是比那些嬪妃們腿腳要慢上一些,被筱雨扶著走出崢嶸殿的時候,正好看到迎麵走過來的趙總管。
納蘭月微微點頭,道,“趙總管有禮了。”
趙全一張臉上笑眯眯的,道,“娘娘折煞奴才了,皇上在禦書房召見娘娘。娘娘快隨奴才走上一遭吧,不要誤了時辰,叫皇上久等。”
“是,夕月這就跟公公走上一趟。”
禦書房。
“皇上,月妃娘娘到了。”
納蘭榮頓了頓正奮筆疾書的手,微微抬起頭來,道,“讓她進來吧。”
“是。”
“月妃娘娘,皇上有請。”
“多謝公公通傳了。”
納蘭月在筱雨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的走進禦書房,腳底下的地毯鋪的極為平整,卻連連絆住納蘭月的腳,若不是筱雨在一旁扶著,也不知道要摔多少跟頭了。走到納蘭榮跟前的台階下的時候,納蘭月已經出了一頭的虛汗,可她仍然保持著一臉的溫暖笑意,強撐著身體躬身給納蘭榮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納蘭榮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著一頭虛汗的納蘭月艱難行禮的樣子,心中不禁微微一動,終於有些明白為何這個女子能從那死神手下逃出生天了。這般堅韌的性子,這般不屈不撓的態度,百分之七十的生機,她又怎麽會拿不下呢?隻是唯一好奇的便是,為何她的身上並沒有因為這場天花而留下疤痕。
現在看來,這納蘭月倒也是個有些能耐的主兒,也是自己為了上次磨鏡事件而對她心生偏見,以至於做出了不夠理智的判斷。帶著情緒辦事果然是會影響判斷力,看來自己以後連厭惡的情緒也不能有了。這便是帝王,做到無情,緊守心門便可,可要做到連厭惡都能視之常事,是不是要多看看那厭惡的東西,等待習慣?
這該是何等的折磨啊!
“月妃不必多禮,起來吧。”
“謝皇上。”
“來人,給月妃娘娘搬把座椅過來。”
納蘭月知道自己這雙腿根本就站不了多久,也不推辭,索性大方的接受了,隻是躬身謝恩,“謝皇上恩典。”
納蘭月剛在座椅上坐下,卻見納蘭榮驀然起了身,從禦案後麵走了下來,來到納蘭月身前,納蘭月隻好扶著座椅的邊緣也站了起來,一臉溫暖的容笑,溫和的道,“皇上,今日叫臣妾來可是有事要吩咐?”
納蘭榮一臉笑容,伸出手來扶著納蘭月,讓她坐下,納蘭月用略帶驚慌的眼神看著他,“皇上,臣妾、臣妾……臣妾站得住。”
納蘭榮不置可否,一張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就連眸子裏都是溫情,直直的看著納蘭月就像看著自己的愛人一般,納蘭月低眉斂眸作出羞怯的樣子,借此垂下眼簾掩住眼中的劃過的淡淡諷刺。
納蘭榮看著納蘭月一副嬌羞的模樣,仍是那副溫潤的樣子,心底卻充滿了諷刺,一個磨鏡之女也會對著他如此嬌羞,如此看來他的魅力還真是大呢。可是對於這樣的女子,他不屑,覺得多一分用心都是浪費,可這女子聰慧,他須得防著,還須得時不時的拿出來物盡其用一下,自然不能太冷落了去,否則到時下的功夫可能要多上不少。
“月兒啊,難道朕找你來,隻能是有事嗎?”
納蘭月抬起頭來,一雙漆黑水潤的眸子裏盈.滿了笑意,仿佛有粼粼的水光在其中流動,溫婉且動人,納蘭榮心中一動卻又忍不住嘲諷,好一雙欺騙人心的眸子。這般動人,若是自己不知道她是磨鏡女子的話,想來也會忍不住動心吧。可偏偏這世間隻有真實發生的,沒有如果,更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皇上,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
納蘭月知道女子應該適當的示弱,積蓄力量,以待日後以柔克剛。她雖然現在還身為納蘭榮的妃子,但是因了上次的磨鏡事件,她倒並不擔心他會對她怎麽樣,想來一個帝王嘴上不說,心中是嫌棄這樣的女子的吧。因此心中倒也不擔心自己這般示弱讓納蘭榮得寸進尺,隻是若是一直這樣下去,隻怕是會被人當成軟弱可欺,日後是要吃虧的。
納蘭月咬緊了嘴唇,一副不知該如何作答的樣子,納蘭榮也不在這件事情上多做糾纏,轉而直奔今天的主題。
“月兒啊,朕近些日子以來冷落你了,又趕上你西妃姐姐懷了身孕,難免忙一些,再加上魏朝公主前來和親,隻怕近日裏很難閑下來了。等忙過了這一陣子,朕一定常去夕月殿看你,我們把酒賞月,把朕這段時間拉下的統統都補上去。可好?”
納蘭月心中冷笑,這番話說得可真是好,若自己真的隻是個不韻事實的小姑娘,自然就會信了這般說辭,為了能得到這高高在上之人的寵愛,乖乖聽話,等待著遙遙無期的寵幸。然而,她卻很清楚的知道,這番話不過是這帝王的一席空話,不過是用來安撫自己罷了。
即便是有一天不得不兌現這番諾言,也不會是常人所想象的那樣恩愛相寵,把酒賞月?這分明是友人之間也可以做的事情,若是那人想自然可以冠上曖昧的色彩,若是不想也不過就是在庭院中坐一坐罷了。
心中明了,麵上卻須得信以為真,麵若桃李中就連眸中都是濃的化不開的激動,這才是這高牆深宮中夜夜盼君相顧的嬪妃所該有的表現吧。納蘭榮顯然對納蘭月的表現很滿意,也不再多言,直接讓她先回夕月殿去了,而他直接走回了禦案後繼續批改奏折。
納蘭月看著納蘭榮一旦說完要說的連應付都懶得再做,心中不禁冷笑。他真當這天下的女子都是笨蛋、癡兒嗎?真以為都愚蠢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傻傻的坐在自己的宮殿內等著他飄渺無期的寵幸。是他太過自負了,還是隻對她這般,隻因不屑應對?
納蘭月麵色如常,躬身行禮退下,心中暗忖:無論是那種情況,她都不會傻傻的坐著任他利用,任他左右她的命運。
坐在禦案後麵的納蘭榮見納蘭月在筱雨的攙扶下離開,收回放在奏折上的目光,抬起頭來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步履蹣跚且又堅韌。仔細想來,這個月妃還從沒有因為殘疾而求過恩典的,並沒有不良於行而要求特殊照顧,真是個倔強的女子呢。
而從今天看來,還是個極為聰明、隱忍的女子,自己現實甜言蜜語,而後讓她走,即便是那樣應付,卻不見她臉上有一次抱怨。納蘭榮知道要與她鬥,不能像對付一般的妃子那樣直接上場,須得做好準備,一舉拿下。
納蘭月以為自己毫無破綻,卻不知自己已然引起了納蘭榮的警惕,須知有些時候做的太完美了,也會引人懷疑。納蘭月一向聰明,今日裏卻偏偏忽略了這一點,為日後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