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現實不美好（6）
她曾無數次構想過她與他重逢時的情景。
也許像張愛玲小說《半生緣》那樣，她對他說：“我們回不去了。”語氣落寞，浸透了倦怠，沒準還會帶著幾分淒然吧，卻是對他倆之間已然逝去的大段空白致以最好的告別。
或者又如張婉婷電影《秋天的童話》結尾，彼時她終於獲得同他勢均力敵的實力與資本，再也不用卑微地患得患失，能從容自信地走到他麵前相視一笑，讓歲月靜好盡付不言。
但，她畢竟不是顧曼楨，他也未必願做她的沈世鈞。
何況，船頭尺乃一位堂堂八尺的豪爽漢子，而非柔弱的女兒身。
更不消提，她尷尬地發現殘酷的事實還在後麵：原來世俗的價值衡量標準，很大程度上主導著她個人幻想劇場的結局走向！
是啊，童話之所以是童話，因為主角是王子和公主啊！
一段感情的萌生，總少不了外貌吸引和物質誘惑的摻雜其間。
………
“知道麽？”他在電話那頭道，聲音和緩，“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哦。”她故作滿不在乎地應了一句，內心卻因他的話驀地百感翻湧，紛雜的如煙往事走馬燈似的在她腦海裏閃逝重放起來。
過去她畢竟是真心愛過他的！
“忘了告訴你喲。”他又道，有意停頓了一下，“我啊，現在就在你樓下。”音調裏是不加掩飾的小小得意。
什………什麽！？
如果說，在此之前她還自忖有些許同他回旋的餘地，他的這句話算徹底攻破了她僅有的心防，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理智於是轟然崩坍，淪為一片廢墟。
我，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見，還是不見？
她幾乎是立即感到大腦快宕機了
要不要找個借口敷衍他一下，說自己不在？
但他估計已經看到房間裏的燈光了。
要不直接拉下臉，趕他走？
還有，他是怎麽找到這的？
難道是？
………
激烈的思想鬥爭仿若持續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實際上現實才過去幾秒鍾，並最終以過去她對他的情感占了絕對優勢告終——她不自覺地起身，撇下一旁好奇的沈沐晶不顧，徑直走向通向陽台的個人臥室。
她沒忘是用輕手輕腳的力度推開通往陽台的落地隔窗的，盡量不發出聲響。
這個動作很簡單，她卻感覺猶如煎熬，讓她竭力小心翼翼，手中仿若握了尊價值連城的鑽石雕像。
然後，她如願看了了他。
他果真守候在自家的陽台下！
夜晚的小區燈光映襯出他英挺的身姿，正倚在一輛轎車旁，低著頭，一手拿手機，另一隻手捧著一束怒放的鮮花。
有如心電感應般，在她出現在陽台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抬起臉。
於是他和她的眼神隔空相遇，竟是無言。
時間，短暫定格了刹那。
原來啊，他手中的鮮花竟遠不如他的灼灼目光耀眼！
“好幾年沒見，你變得更加漂亮了。”半響後，他衝她笑笑，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靦腆或者說難為情，嘴唇囁嚅著，主動打破沉默，卻依舊是對著話筒幹巴巴地道。
“哦。”她遲鈍地回了一句，隨即意識到這態度顯得太冷，趕忙補了一個並不怎麽得體的笑話：“你也是啊，變得更加油嘴滑舌了。”才出口，她暗罵自己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怎麽的，總之居然連像樣的人話都不會說了。
嗯，就和此刻的他一樣，智商和情商都嚴重直線下降。
“你，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一時間實在找不到別的話題好談，她索性開門見山問了他這個關鍵問題。
其實就算他不說，憑著女性的直覺感應，她已經猜得**不離十了。
甚至就連接下來他會如何回答她也心知肚明。
“這個嘛，我待會再告訴你。”果然他如是回答，然後歡快的語調一轉，“話說，你就忍心我在下麵吹冷風，不請我上去喝杯熱茶？媛媛。”
他到底叫出了她的名字，還是用一種格外親切的語氣。
就如過去他叫她的名字那般溫軟，飽含愛意。
然而，物是人非。
然而這並沒有什麽用。
隋風你或許還是過去的隋風。
但秦媛媛我已經不是過去的秦媛媛。
“隋風，你聽我說，我們………”她略遲疑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他的名字，“我們畢竟已經分手了。”吐出後半句話讓她感覺動用上了千斤力氣。“你………真不應該來找我的。”
“可………”如同被針刺破的氣球，她能看見他那燃燒著興奮的臉瞬間變得灰暗。
不過這黯然僅僅隻持續了短短一秒，他便再度神情高昂：“沒關係，我當然是知道的。”他深呼吸一口氣，“這次我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們其實可以重來的。”似乎是強調自己的決心與誠意，陽台下的他著重揮了一下手中的鮮花束，“就讓我們重新來過，我再追你一次。好嗎，媛媛？”
再追一次？
平心而論，這話的確成功撩撥起她對他和她昔日美好時光的追憶，以及那一絲絲不切實際的憧憬——或許時光真的能倒流呢？
但下一秒她就想起了兩人分手時的不堪。
於是有不知名的怨氣開始在她胸中集結。
“你多大了？”她冷冷問，並有意加了嘲諷與輕蔑。
“我比你大個幾月啊，你忘了？如果我沒記錯，下下個月就是你生日了。”他回道，顯然他當她此刻的表現是為了捍衛顏麵而耍小女人心性，仍對她回心轉意報有希冀。
“你都二十五的成年人了，還這麽不懂事？”她幾乎是嗬斥道，開始不耐煩，“我說過了，你自己也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略猶豫下，終於道出口：“我現在有了更喜歡的人，抱歉。”
是的，他遲來的關懷提醒了她了另一個人對她長期近乎默默無聞的好。
情猶在，現實很無奈。
孰為愛，吾心不堪待。
若是怨，此憎從何來？
隋風，我畢竟沒有一直等候你的義務。
“那沒什麽的，隻要你肯給我機會，我………我不介意自由競爭。”愣了半響後，樓下的他居然不依不饒地表示，但是語氣已不複先前穩操勝券般的自信，“不然。”他深吸一口氣，仿若下定了一個重大決心，“不然的話，我就在這等你，直到你同意在給我一次機會。”
她是深知他個性的，說一不二，絕不會輕易放棄，
過去正是這點深深打動了她。
但現在還會奏效麽？
未必。
”行了，別丟人現眼的了，你當是在演言情劇啊？別搞的街坊鄰居嚼舌頭。”她用厭惡作武器反擊，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堅毅從來沒有好的應付方法。
換了是別人，在他的此番攻勢下估計會乖乖繳械投降吧。
但我畢竟不是過去的秦媛媛了啊。
還是用那招吧。
“等著吧。”她明明是對自己說的，卻忘了她還和他保持著通話。
“好的。”他果然會錯了意，回複的語調再度變得歡快。
是因為僅有的希望被再度點燃麽？
可惜啊可惜，隋風，這次你真的會錯得很徹底。
她幽幽歎口氣，將手機擱在一旁，人走到房間的衛生間，擰開水龍頭，幹脆利落地接了小半桶水，然後她輕手輕腳地提著水桶走到陽台前。
待她回到陽台邊上時，她分明看見因等待變得焦灼不安的他臉上有鮮亮欣喜閃現。
必須得承認的是，她因而有短短的失神，感覺自己就要在他那醉人的笑容中融化。
甚至心生“放他一馬吧，秦媛媛”的慈悲念頭。
但隨即理性告訴她，該狠心時必須得狠心。
抱歉，隋風，我不能再心軟了。
這是為我自己，也為你，更是為顧鐵城。
於是她迅捷將水桶裏的水對著他潑了下去。
水晶瑩如匹練，一瀉而下。
（《青春戰爭（上）》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