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錯過太陽時你流淚了,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

——泰戈爾

1

很快,高考成績下來了,每個人都懷著不同的心思,升入了大學學府。

洛薇薇和許嘉蓉考上了A城A大,青暖和宋洋考上了A城B大。

暑假時,宋洋如約賠給了青暖一部新手機。

青暖拒絕無果,宋洋口口聲聲說,如果她不接受這部手機,他就立刻扔掉、砸碎,再給青暖扣上敗家子的帽子。

青暖很無語。

青暖家境一般,以前用的都是被淘汰了的手機款式,為了節省,她連手機流量都沒有開通,從不上網,手機對她來說就隻是一個打電話、發短信的通訊工具而已。

這次宋洋送給她的這一款手機,青暖認出來了,這是最新款,手機本身還具有各種各樣的功能,產品剛上市不久,多少人都琢磨著買呢,宋洋竟然送給她了。

她知道,這款手機正熱門,市場價怎麽也得5000塊錢,也許這些錢對宋洋和許嘉蓉這樣家境優渥的孩子來說不值一提,可放在青暖這裏,實在是不能扔的,更不能砸。

青暖無奈之下接受了宋洋所贈:“畢竟很貴重,就當是我欠你的。”

宋洋見青暖接受了,自然很高興:“這才對嘛,都要上大學了,你總要有部像樣的手機才行,快試試!”

“好,那你教我用吧。”青暖點點頭。

宋洋開始教青暖操作。

大致弄懂了之後,宋洋又問:“對了,你是不是沒有QQ號?”

“QQ?”青暖怔忡了一下,神色有點兒黯然,“有過,還是高一的時候程歌幫我弄的,裏麵好像也沒有什麽人,隻加了程歌一個好友……當時隻是隨便玩了玩,什麽都不懂,後來程歌也沒再帶我玩,我就再也沒玩過那玩意兒了。”

宋洋“哦”了一聲,大致懂了,笑著說:“這樣的話,你那個號就算報廢了吧?”

“也許吧。”

青暖又想起那時候和程歌在一起的時光,有點兒遺憾。

“沒事。”宋洋笑眯眯地掏出一張字條,“我早有準備!”

青暖接過字條,上麵隻有兩行沒什麽規律的數字,她問:“這是什麽?”

“我給你申請的QQ號。”宋洋獻寶一樣地說道,“我提前幫你加好了一些朋友,比如我、許嘉蓉,還有班上那幾個跟你玩得不錯的同學,我都幫你加好了。以後你就用這個吧,回頭你自己改一下密碼,平時有事好聯係。”

青暖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後來,青暖就用新的號碼替換了記憶裏那個隻用過一次的舊號碼。

她隻是簡單地以為,原本用的那個舊號碼早已無人問津了,自己也從來沒在這種通訊軟件上在意過。

殊不知,程歌曾經費勁了力氣,甚至在發生地震時冒著風險,隻為了給她敲出一行辛苦醞釀的話,再成功按下發送按鈕。

她終於還是換了號碼。

她終於還是錯過了程歌。

正如泰戈爾所說的:如果錯過太陽時你流淚了,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

不隻是青暖換了號碼,程歌之前的手機號碼也徹底變為了空號,青暖聯係不到程歌,隻能慢慢找。

曾經那麽執著於對方的兩個人,終於還是無聲無息,連句再見都沒有,就失去了聯絡。

青暖還在思念著程歌,隻是漸漸適應了程歌不在身邊時這種終日無聊的生活。

大學相比於高中來說,生活要散漫許多。

許嘉蓉去了A大,再也不在青暖和宋洋身邊嘰嘰喳喳了,青暖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其實青暖看得出,與許嘉蓉分開,宋洋也有點兒不習慣。他時不時會感歎一句:“要是蓉蓉在就好了,我們還能一起鬥地主。”

或者他時不時會發句牢騷:“要是蓉蓉在就好了,約上她一起刷副本,她的遊戲打得倍兒溜!”

再或者他會自言自語,嘟嘟囔囔:“蓉蓉怎麽考到A大去了?這下球衣都沒人幫忙洗了,還得自己動手……”

青暖理解,也對,這兩人從小學就在一起玩,早就習慣了把對方當成彼此的影子,這樣一分開,難免不習慣。

隻是宋洋從來不會對許嘉蓉承認。

每次他們兩個通電話的時候,許嘉蓉都會問:“小子,沒有姐姐罩著你了,你還過得慣嗎?”

宋洋都是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謊話:“巴不得你早點兒滾呢,現在哥哥我瀟灑著呢。”

青暖看得直搖頭。

後來青暖跟許嘉蓉通電話,向她報告了宋洋每次偷偷抱怨許嘉蓉不在身邊的事。

然後青暖就聽見許嘉蓉在電話裏笑聲連連,不停地問:“真的嗎?他真的不習慣我不在?”

青暖自然順著許嘉蓉的心意往下說:“是真的,嚷嚷著打遊戲沒有你罩著,打籃球沒有人洗球衣,鬥地主沒有你湊不齊。”

許嘉蓉笑得更甜了,嘴上卻還是硬著:“成,就是得讓他知道,少了我他多不自在,反省反省以前他欺負我的時候做得有多過分!”

青暖連聲說“是是是”。

看起來日子還是快樂的。

隻是青暖知道,自己的身邊還少一個人,那就是她的程歌。

程歌並不在B大。

青暖在學校裏幾乎把大一的學生都打聽遍了,根本沒有“程歌”這個名字。

雖然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但青暖還是難免有些灰心。她如今就像是一顆檸檬,外表光鮮,內心酸澀。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

A城幾所大學聯合組織了一場戶外實踐活動,青暖和宋洋在活動現場見到了A大的許嘉蓉。

許嘉蓉跟青暖一樣,都是設計係的學生,兩個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身邊有不同學校的學生穿梭而過。

這麽多所高校的大一學生聚在一起,倒也算是人聲鼎沸了。

忽然,青暖停下了與許嘉蓉的對話,目光直直地盯著人群中一個身影,猛地站起了身。

三年不見,隻是不經意間掃了一眼,青暖的心髒就被那個身影擊中。

他長得更高了,身材頎長,穿著很日常又很帥氣的襯衫和牛仔褲,在她的視線裏一閃而過。

隻是人流交錯,刹那間,青暖又找不到他了。

“怎麽了?”許嘉蓉奇怪地問。

“是程歌!”青暖激動地喊著,聲音是顫抖的,她抬手指向一個方向,“我剛剛就在那裏看見了程歌!”

許嘉蓉順著青暖的指向看過去,皺了皺眉:“那裏?那是我們學校的集合地。”

“A大!”青暖攥緊了拳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許嘉蓉,眼底都是期待,甚至可以說是乞求,“蓉蓉,他在你們學校!他就在A大!我在B大都打聽遍了,大一根本就沒有程歌這個人。我剛剛看到他了,他就在那裏!他一定在你們學校!你回到學校之後幫我打聽一下好不好?”

許嘉蓉看到青暖的反應,又是心酸又是無奈,隻能連連應下:“好,我一定幫你打聽,你等我的消息。”

許嘉蓉自然知道青暖對程歌的執著,可是她又何嚐不知道宋洋對青暖的上心呢?

還有她自己,她對宋洋的心意恐怕這輩子都沒辦法表達了。

真是一團亂啊。

她暗暗地為宋洋默哀。

她也暗暗地為自己默哀。

2

青暖一直在等待。

她確信許嘉蓉一定會努力幫忙在A大打聽程歌的消息,她也確信程歌一定考上了A大。

A城雖然大,但隻有A大和B大是最有名的兩所大學。還記得高考時,洛薇薇找到她,像是江湖人士決鬥一樣,向她發出了宣戰的要求,並在青暖與她握手之後說出那句話:“祝我們各自好運。”

看來第一次好運並沒有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啊。

青暖遺憾地想著。

自己並沒有如願去往程歌所在的大學,反而是洛薇薇,她現在在A大,恐怕已經先自己一步與程歌聯係上了吧?

真是越想越鬱悶。

但青暖並沒有氣餒,她努力豐富自己的生活,這三年來,她留了一頭長發,也懂得了如何穿衣搭配才能突顯自己身材的優勢,再加上在許嘉蓉的影響下,也學會了出門要化淡妝。

不得不承認,青暖已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美女,小家碧玉,窈窕溫婉。

而她的一切改變都是為了等待與程歌的重逢,她現在隻需要一個機會,與程歌見一麵,給程歌一個驚喜。

接近年末的時候,青暖終於等到了許嘉蓉的電話。

“暖暖,程歌確實就在我們學校。”許嘉蓉果然帶來了好消息,“他就在A大,我打聽到了,那場地震波及到了他家那邊,不過並不嚴重,他現在還好好的呢。”

青暖在宿舍裏緊張地握緊了手機,又興奮又激動又害怕地問:“那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

“有沒有什麽?”

青暖緊張地清了清嗓子,才繼續問下去:“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交什麽朋友?”

許嘉蓉卻在電話的另一頭賣起了關子,笑嘻嘻地說:“你是想問女朋友吧?”

青暖又氣又急,催促道:“哎呀,蓉蓉,你別逗了成不成?趕緊說啊。”

許嘉蓉這才慢悠悠地解釋道:“沒聽說他交了女朋友,不過,你還記得洛薇薇吧?高中坐你們前桌,校花評比的第一名。她也在A大,據說整天都跟程歌在一起,兩個人的關係好像不錯……唉,我覺得洛薇薇很明顯是對程歌有心思啊,從高中的時候就是,找各種理由跟程歌在一起,不是嗎?”

青暖心一沉。

不用猜了,洛薇薇都在她麵前大大方方承認過了,人家就是喜歡程歌,自然要找各種理由和程歌在一起了。

“嗯,我知道了。”青暖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情緒有點兒失落,但還是帶著期待,“能不能安排時間讓我見程歌一麵?”

“我就是為了這事給你打電話的。”許嘉蓉神秘兮兮地說,“再過幾天就要跨年了,12月31號的晚上,程歌會去江邊看A城跨年的煙花。這可是獨家消息,通過程歌同宿舍的一個哥們兒打聽到的,準確無誤!到時候你就可以去江邊見他啦,保準能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許嘉蓉開心的語氣感染了青暖,青暖一想到即將與程歌見麵了,心裏就泛起了甜蜜。

“好啦,蓉蓉,謝謝你提供的獨家消息,愛死你了!”青暖對著手機親了一口。

許嘉蓉又跟青暖開了幾句玩笑,就掛了電話。

青暖這就開始為跨年夜的重逢做準備了。

宋洋也聽說了這個消息,嚷嚷著要陪青暖一起去江邊找程歌。

青暖最開始嫌他礙手礙腳,又怕他會壞事,死活都不肯帶他一起。結果宋洋竟然指天發誓,自己絕對不會破壞青暖的計劃,再加上宋洋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竟然練就了一身死皮賴臉的本事,最後磨得青暖頭大,終於勉強答應了他。

青暖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一切如她所願,能夠順利進行。

見到程歌,溫柔問候,幸福相擁,攜手而歸。

這就是青暖的願望。

青暖原本害怕鬼神,後來被程歌教育成了唯物主義者,再也不信鬼神之說。可是現在,青暖竟然會忍不住想要懇求各路神仙幫忙,無論是玉皇大帝也好,還是西方的上帝也好,隻要能夠讓她和程歌在一起,她甚至願意以壽相折。

跨年夜那天,太陽剛剛下山,青暖就已經把自己打扮好,準備出門了。

歌哥,我來了——

青暖臉上笑著,心裏念著。

3

毛呢裙搭配雪地靴,牛角扣大衣保暖又好看。

青暖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臨出門前甚至還燙了卷發,讓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待的宋洋哆哆嗦嗦地站在風中等了好一陣子。

宋洋看見打扮好的青暖,明顯愣了一下。

青暖欣喜地問宋洋:“好看嗎?”

宋洋臉一紅,轉過身去,走在前麵,口是心非地說:“一般般吧。”

青暖嘟了嘟嘴,也不把宋洋的話放在心上。

現在程歌最重要。

到了A城江邊之後,青暖就和宋洋一起沿江行走。

宋洋小心翼翼地走在靠江的那邊,讓青暖走在外側。

青暖笑著說沒事,宋洋卻不肯,執意要青暖離江邊遠一些,因為他知道青暖怕水,恐怕這一生都沒辦法學會遊泳了。她已經溺過兩次水,宋洋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第三次。

三年前,高一時,宋洋的那場惡作劇,真正整到的其實是宋洋自己——他留下了陰影,眼看著青暖在他的眼前落水,而他卻無能為力,如果程歌再晚出現一刻,就再也救不上青暖了,那麽宋洋就釀成了大禍。

後來又有多少個夜裏,青暖在冰冷的河水中拚命掙紮呼救的樣子,都成為了宋洋的夢魘。

他寫了檢討書、悔過書,卻始終不能原諒自己。正因為如此,宋洋才明白,青暖喜歡的一直都是程歌,沒能喜歡上自己,的確是應該的。畢竟程歌才是那個救美的英雄,而自己隻是嘩眾取寵的小醜。

青暖和宋洋沉默地沿著江邊走。

寒風中夾雜著江水的濕潤,夜空中的星光被A城的霓虹所掩蓋。

從晚上7點一直等到了夜裏11點,青暖沿著江邊大橋來來回回走了十幾遭,仍舊沒能找到程歌。

江邊大橋是觀望煙花的最佳場所,隨著夜色漸漸加深,人流量也在持續增加。

江邊有座鍾塔,塔上大大的掛鍾被燈光照亮,時鍾顯示已經11點55分了。

倒計時5分鍾。

也終於在這一刻,青暖在萬千人潮中尋到了程歌。

程歌穿著黑色的呢大衣外套和深棕色牛仔褲,靜靜地趴在江邊大橋的欄杆上,像是在等著什麽人。青暖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撥開人群衝向他,她也真的這麽做了。

撥開人群,不顧一切想要來到他的身邊,然而明明是那麽近的一段距離,卻被路人強行阻隔著,竟然顯得那樣遙遠。

不知不覺中,江邊等待煙花的人群開始自發地倒計時了。

“10!”

青暖用盡全身力氣穿越人海。

“9!”

青暖嚐試著踮起腳,朝程歌的方向揮了揮手,然而程歌並沒有注意到她。

“8!”

青暖急切著,激動著,大聲喊出了程歌的名字,卻被淹沒在倒計時的聲海裏……

“7!”

青暖被擁擠的人海推到一旁,摔在角落裏,來不及看自己傷痛的腳踝,又重新站起來。

“6!”

青暖早已與宋洋分散在人海裏,她孤孤單單、舉步維艱地朝程歌的方向移動著。

“5!”

青暖忽然定住了腳步,因為她看到一個漂亮的女孩已經先她一步來到了程歌的身後。

“4!”

青暖的眼睛濕潤了,因為她認出了那個女孩的身份。原來程歌在江邊等的人不是她,而是洛薇薇。

“3!”

青暖看到洛薇薇親熱地把手搭在了程歌的肩膀上。

“2!”

青暖再次踮起了腳尖,因為她苦苦思念的程歌終於不再望著江麵,他緩緩轉過了頭。

“1!”

零點如約而至,絢麗的煙花隨著一聲炸響,伴著人群的歡呼聲,在夜空中綻開,點亮了整座城市。

青暖終於衝出了人群,來到了程歌的麵前。在漫天的煙花下,洛薇薇的唇已經輕輕覆蓋到了程歌的唇上。

就在青暖的麵前,洛薇薇親吻了程歌。

“砰”的一聲,青暖忽然覺得天地都塌陷了,心裏緊繃著的一根弦在頃刻間斷裂成兩段。

程歌的目光越過了洛薇薇,終於發現了青暖。

程歌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震驚,隨即就被喜悅取代,他推開了洛薇薇,眼角眉梢都是重逢的興奮,他溫柔地叫出了那個名字:“暖暖……”

青暖回過神來,對上了程歌的眼睛,也看到了程歌身邊正望著自己笑得不屑一顧的洛薇薇,她忽然覺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狼狽。

她轉過頭,開始不管不顧地逃離。

程歌在後麵追著她,她也不再理會,滿腦子都是洛薇薇剛剛親吻程歌的畫麵。

青暖落荒而逃,利用人群,阻礙了程歌追尋的腳步。

她已經和宋洋走散,匆匆忙忙地甩開了程歌之後,她開始大聲呼喊宋洋的名字,然而沒有人應答。

煙花燃了又落,落了又燃。

赤橙黃綠青藍紫。

多麽美麗又浪漫的時刻啊,她本應該如預想的那般,與程歌隔世重逢,彼此問候,幸福相擁,攜手而歸才對啊。

青暖難過極了,在人群裏漫無目的地行走著,崩潰一般大聲哭著。

世界那麽大,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對方,可是他好像不屬於她了一樣。

洛薇薇和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們一起跨年,他等她到零點,最後她親了他。

很顯然,他們已經交往了吧。

直到這一刻,青暖才驀然醒悟:她為了程歌的一句話,孤注一擲地到了這個城市,程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我喜歡你”。

從頭到尾,她都隻是一廂情願。

4

跨年夜結束之後,就是元旦的假期。

青暖一直窩在宿舍裏不肯出去,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人看了於心不忍。她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在睡夢中叫著程歌的名字,醒來的時候,也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叫著程歌。

有時候,她甚至會無端流下眼淚來。

顯然是真的傷了心。

從初中到大學,對青暖來說,程歌就像是她的信仰一樣。

而經過跨年夜的一場煙花洗禮,被她看到了洛薇薇和程歌之間的親密關係,她恍然發覺,原來程歌並不是她一個人的……信仰幾乎要垮塌了。

其實,宋洋恨不得找到A大去揍程歌一頓。

那天晚上,宋洋與青暖被人群衝散之後,他根本沒心思等什麽跨年,更沒心思看什麽煙花,他一直都在找青暖。

在那座橋上折騰到了接近淩晨1點半,宋洋這才在一家早就停止營業的咖啡廳門口找到了青暖。

當時已經那麽晚了,萬一遇到什麽壞人……宋洋想都不敢想。

那個時候青暖蹲在牆角,眼睛紅腫,還倔強地不肯跟宋洋走。最後宋洋生拉硬拽,才把她拖進了出租車,送回了宿舍。

青暖似乎從此一蹶不振了。

元旦假期的時候,許嘉蓉特意從A大跑到了B大,找到在女生宿舍裏窩著的青暖,先是好聲好氣地勸慰:“暖暖,你一定是想多了,我在A大都沒聽說程歌交了女朋友,你瞧你,幹嗎這麽折磨自己呀?”

青暖眼含淚水,抱著許嘉蓉的胳膊說:“蓉蓉,我看到了,跨年夜那天他一直在江邊等著洛薇薇,後來洛薇薇來了,他們就親密地挨在一起,洛薇薇還吻了他!真的,我親眼看到的!”

許嘉蓉聽多了青暖這樣的話,看夠了青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是恨鐵不成鋼:“那又怎麽?你覺得你自己是一廂情願,你怎麽不想想,也許是那個洛薇薇一廂情願呢?”

青暖猛地瞪大眼睛:“如果是洛薇薇一廂情願的話,程歌會愣愣地站在那裏任由她親?”

許嘉蓉無語了。

後來宋洋忍不住了,聽到許嘉蓉跟他報告了青暖的情況之後,他強行闖進了女生宿舍,“哐當”一聲就踹開了青暖的宿舍門。

青暖難以置信地盯著門口氣勢洶洶的宋洋,聲音沙啞地問:“你怎麽會過來的?”

宋洋完全不理會青暖的問題,把還穿著棉布睡衣的青暖從宿舍**揪了起來,氣呼呼地說:“現在就跟我走!”

青暖想甩開宋洋的手,無奈宋洋常年打籃球,力量大得很,任憑青暖折騰半天,宋洋的手就像大鉗子一樣,緊緊攥著她的手腕,就是不鬆開。

“宋洋,你把我拽出宿舍幹什麽?我還穿著睡衣呢!”青暖忍無可忍了,大罵道,“你是不是神經病啊?”

宋洋把她拖到走廊上才停下:“我神經病?你有沒有搞錯啊?我看你才是病了,你都魔怔了吧!不就是個男人嗎?你有什麽問題,你去找他問清楚,在這裏縮著有什麽用?”

青暖也怒了:“怎麽?我都失戀了,你還不允許我頹廢幾天?”

宋洋一聽這話,嘲笑道:“拜托,小妹妹,你談過戀愛嗎?你這就叫失戀了?事情到現在還不清不楚的,你是不是連去見程歌的勇氣都沒有了?當年是哪個白癡,為了那個渾蛋拚死拚活都要跑到A城來上大學?又是哪個白癡為了一場地震就偷偷摸摸地買火車票,一時衝動就要來A城,還被偷包賊追,橫穿馬路。你這個白癡忘記了?我可沒有忘!高中三年,我寫了三份檢討書,都是為了你。你說說,你現在這副鬼樣子,你對得起我那三千字的檢討書嗎?”

青暖還是第一次看到宋洋這麽激動,沉下心來細細一想,還真是。

宋洋總共寫過三份檢討書,兩份是學校勒令寫的,還有一份是他老爸勒令寫的,每份檢討書都是一千字,每份檢討書都是因她而起。

尤其是第三次,宋洋不隻是因為她寫檢討書而已,還在火車站為她追回了錢包,為她挨了一頓暴打。

宋洋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程歌。

所以歸根結底,青暖倒還真是對不起宋洋寫的那三千字呢。

眼看青暖沉默了,宋洋也平息了一下心裏的怒火,吊兒郎當地說:“說到底,你現在這樣不就是為了一個男人嗎?你喜歡他,卻又擔心他已經和洛薇薇在一起了,既然這樣,你不如找他問個清楚,幹嗎這麽畏首畏尾?青暖,你勇敢一點兒,大不了丟人,又不會死人,對不對?”

青暖聽了這話,竟然“撲哧”一聲,破涕為笑:“你倒是挺想得開。”

宋洋拍了拍她的肩膀:“讓蓉蓉把程歌叫出來,然後你去找他問個清楚,好好談一談,怎麽樣?別怕,實在不行,我可以當你的軍師。”

青暖覺得宋洋說得其實也很有道理,於是看了看宋洋,又見他一副擔心她的表情,青暖深吸了一口氣:“好,那就這麽辦。”

她抹幹了眼淚,決定振作起來,去找程歌問個清楚。

5

跨年夜風波之後,青暖隻覺得很傷心,就連宋洋和許嘉蓉也是在幫腔,說著程歌的不是。

可是並沒有人知道,那一晚程歌推開了洛薇薇之後,一直在苦苦尋找青暖的下落。

他沒有宋洋那樣的好運,可以在關門停止營業的咖啡店門口找到青暖。

程歌弄丟了他的青暖。

他錯過了太陽,也錯過了星辰。

那一夜,程歌一直在江邊遊**,從江邊大橋一直到小吃街,一直到人群漸漸散去,一直到淩晨的寒風呼嘯而來,一直到天光破曉。

一夜沒睡,一夜尋找。

他一回到宿舍就發燒,裹著被子直冒汗,被宿舍裏的哥們兒嘲笑了老半天,迷迷糊糊,昏昏欲睡,一閉眼就不知哪一年。

他從來都沒忘記青暖,更沒有忘記他們之間的約定。

他來到A大以後,並沒有發現青暖,反而是洛薇薇先一步找到了他。

洛薇薇就像當年上高中的時候一樣,跟在他身邊,美麗又奪目。

她用的理由都沒有變化,她對程歌說:“A城這個地方我是初來乍到,作為老同學,你帶著我熟悉熟悉。”

程歌沒辦法拒絕,因為洛薇薇說的一切都是那麽合情合理。

正像當年在J城初見的時候,洛薇薇也是這樣趴在小小的課桌上,莞爾一笑:“你叫程歌,是嗎?我是洛薇薇。現在你是我的同桌了,你又是J城本地人,你帶著我熟悉熟悉J城的環境唄,我初來乍到,哪裏都不認識呢。”

可是程歌還在心心念念、魂牽夢繞著他的青暖——那個專屬於他的小女孩。

那個在火車上,怯怯地把他藏在座椅下,保護著他,還建議他報警的小女孩。

那個在初中的萬聖節晚會上,因為害怕鬼怪而藏起來,卻不小心被扮作吸血鬼的他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那個喜歡跟在他身後,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上,迎著朝陽,沉默著走一路,會笑著叫他“歌哥”的小女孩。

那個笨拙地為了模仿他的偶像Avril,而穿著一身奇裝異服,結果被同學們嘲笑,最後還被主任懲罰去掃一個星期廁所的小女孩。

那個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意,還非要執著地質問自己最喜歡的女生到底是不是洛薇薇的小女孩。

程歌等了兩年多,終於等到了高考結束,升入大學,可是在跨年夜,因為一場誤會,氣走了他的小女孩。

就在他在發著燒,躺在宿舍裏昏昏欲睡的時候,同宿舍的同學忽然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廣告係的許嘉蓉你認識嗎?”同學問程歌。

程歌一個激靈從**坐了起來:“許嘉蓉?她也在A大?”

“是啊,她說她是你原來在J城時的高中同學,正在找你呢,我就先來問問你。”

程歌心裏有預感,許嘉蓉來找自己肯定是和青暖有關,他趕緊披上了外套:“沒錯,就是我同學,她在哪裏?說了找我什麽事嗎?”

“說是有人在校門口等你,那人叫什麽青……”

“青暖?”程歌的聲音顯得十分激動,“是不是青暖?”

“對,就是這個名字!她在學校門口等你呢!”

沒等同學說完,程歌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幾乎是一路奔跑,程歌終於在A大校門口的大樹下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暖暖?”程歌輕輕地叫出這個名字,不忍心打擾她似的。

青暖轉過了身,麵向程歌。

一時之間,四目相對。

青暖有些哽咽……

兩年的時光,程歌變了不少,她也是。

青暖還是穿著跨年夜所準備的那一身,不同的是,她戴著一個藍牙耳機——耳機裏是宋洋的聲音。

青暖心裏緊張,不知所措,宋洋毛遂自薦說要做青暖的軍師,讓青暖戴上耳機與他保持通話,他就可以隨機應變了。

青暖被他鬧得不行,索性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

眼前的程歌已經長成了一位美男子,有著俊美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頎長的身材。隻是眼尖的青暖還是發現,程歌原本白皙光潔的額角處多了一道疤痕。

“歌哥,你的額頭上是……”青暖不覺有些心疼,下意識問道。

“這個嗎?”程歌抬手摸了摸額上的疤痕,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之前那場地震,被砸到了頭,後來留下的。”

原來是地震,青暖了然。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撫摸他額上的那一道疤痕,在中途忽然意識到不對,又尷尬地垂下了手。

程歌還在發著燒,頭正隱隱作痛,所以也沒注意到青暖動作中的疏離尷尬,他仿佛還是從前那個溫暖的歌哥,一伸手就輕輕地把青暖抱進了懷裏,像極了兄長對妹妹的寵溺:“暖暖,好久不見了啊。”

青暖被擁入懷裏的那一刻,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而程歌的懷裏卻是極其溫暖,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

可是青暖在迷離之中,忽然想起了跨年夜時洛薇薇和程歌在煙花下那個浪漫至極的吻。

她整個人又是一僵,佯裝沒注意,脫離了程歌的懷抱,嘴角勾起,漾起淺淺的笑意,語氣淡淡的,有點兒緊張,有點兒客氣:“是啊,歌哥,好久沒見了。”

程歌自然意識到了青暖態度的轉變,他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這樣沉默了一小會兒後,程歌指著不遠處的咖啡店說:“暖暖,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吧。”

什麽時候他們之間竟然變得這麽客氣了?似乎兩個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彼此的關係一樣。

青暖一陣心酸,臉上卻綻開了笑容:“嗯。”

悄然的重逢,沒有幸福的擁抱,也沒有攜手同歸,隻有淡淡的問候和平靜。

原來這就是時間的魔力。

時間這個劊子手,讓人錯過了與他或者與她一起成長的時光,錯過了一起在題海中奮戰的艱辛,錯過了地震時、病痛時的溫柔陪伴,錯過了屬於兩個人共同的太陽、星辰,也錯過了那一場浪漫的跨年煙火。隻剩下彼此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和寂寞,還有那份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猜測與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