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走近你,

天空和廟裏的鑼聲一同醒起。

街塵在驅走的牛蹄下飛揚,把汩汩發響的水瓶係在腰上,晨光漸逝,

而我沒有走近你。

——泰戈爾

1

程歌走後,青暖聽了程歌的話,生活在陽光下,開始和大家接觸。

她會主動向其他同學示好、幫忙、交朋友,漸漸她脫離了程歌的羽翼,也陽光地成長起來。

她備足了全身心的力氣,在朝著A城大學而努力。

上數學課的時候,哪怕像聽天書似的,她也會默默地用手機裏自帶的錄音功能,把老師講的都錄下來,下課和放學的時候,都戴著耳機反反複複地聽。

高一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高二的時候,青暖的成績已經從原來的中遊晉升到了中上遊。

在這兩年間,青暖變得自信、開朗活潑,仿佛從前那個自卑而怯懦的小女孩已經脫胎換骨了一樣。

而青暖生活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她終於再也不用和洛薇薇一起吃飯了。

也許有的人天生就氣場不合吧,盡管青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小土鱉了,但她依然覺得自己和洛薇薇不同,就算勉強湊在一起,也是沒話找話,平白尷尬。

青暖的飯友變成了許嘉蓉。

許嘉蓉是個很好很漂亮的女孩,青暖從一開始就這麽覺得。

想到剛剛升入高中的時候,許嘉蓉就待她十分友好,主動打招呼,還會在她受欺負的時候挺身而出,所以兩個人成為了閨蜜,也都是無可厚非,自然而然的發展了。

隻是青暖以前和程歌在一起吃飯時,程歌帶了一個拖油瓶,是洛薇薇。

到了現在,青暖和許嘉蓉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許嘉蓉也帶了一個拖油瓶,是宋洋。

其實,許嘉蓉從前都是和宋洋兩個人一起吃午飯的,而青暖則是被許嘉蓉邀請的那一方——被許嘉蓉邀請是很正常的事,畢竟青暖和她的關係很要好,可青暖奇怪的是,宋洋竟然也附和著許嘉蓉一起邀請了她。

當時正好是中午吃飯的時間,許嘉蓉很隨意地笑著,招呼青暖說:“暖暖,中午一起去吃飯吧!程歌走了之後,你吃飯也落單了,以後每天都跟我們一起混唄!”說著還親熱地拉住了她的手。

許嘉蓉是個很有感染力的女生,她笑起來實在太甜美了,讓人不忍心拒絕。

青暖當時看到了站在許嘉蓉身後的宋洋,問道:“怎麽他也一起?”

宋洋聽了這話,“嘁”了一聲,壞笑道:“怎麽,上課同課桌,下課同飯桌,整天跟我混在一起,怕被我算計嗎?”

青暖還是受不了這種激將法,話不知不覺就出口了:“誰怕你啊,敢算計我?前兩次一千字的檢討書你還沒寫夠?再說誰算計誰還不一定呢!你最好在我麵前小心點兒。”

宋洋卻是奸計得逞了,越發放肆:“不怕就一起去吃飯,囉唆什麽?”

青暖課本一合,椅子一撤:“吃就吃!”

青暖說完就率先走到了前麵。

宋洋內心暗爽,偷笑著走在她的身後。

許嘉蓉看著前麵兩個人的背影,嘴角泛起苦澀的微笑,她忽然覺得,到了這一刻,似乎自己才是多餘的那個人。

因為隻有許嘉蓉知道,邀請青暖中午一起吃飯這件事壓根就是宋洋的主意。

隻是宋洋那小子不好意思說出口,這才讓自己在青暖麵前起個頭。

青暖確實是被宋洋算計的那個。

許嘉蓉則是被宋洋利用的那個。

許嘉蓉很納悶,她也曾捫心自問,自己和青暖相比,究竟差在了哪一點。性格嗎?青暖原本性格懦弱,經常受人欺負,而自己性格直爽,還算開朗,也算是樂於助人了;長相嗎?這更沒法比,青暖長得最多也就是清秀,而許嘉蓉卻是實打實的美女,名牌衣穿在身上,頂級護膚品用在臉上,也是年級裏有名的美女了。

那麽到底是哪一點青暖比自己強,以至於宋洋跟自己一起長大,最後卻輕而易舉看上了別人?

這個答案許嘉蓉始終是無解的。

這兩年,尤其是程歌轉學離開了J城之後,宋洋越發變本加厲地挑釁青暖、欺負青暖,隻有許嘉蓉明白,宋洋的這種做法純粹就是為了找存在感而已。

曾幾何時,許嘉蓉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近宋洋的。

並不是所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都能永遠親密無間地玩在一起。從最初的欺負對方,到現在的守護對方,許嘉蓉一直小心地維護著自己與宋洋之間的這一層關係,這才能夠陪他走到現在,還沒有分道揚鑣。

宋洋對青暖的所作所為,許嘉蓉看在眼裏,再明白不過了。

許嘉蓉其實一直在宋洋身邊,卻始終沒能走進宋洋的心裏。

就好像宋洋其實一整天都會和青暖待在一起,如他所說的,上課同課桌,下課同飯桌,但他也始終沒能走進青暖的心裏。

2

A城,距離J城有四百多公裏的城市。

程歌回到A城後,手機被爸爸沒收了,他隻能在A城高中接受魔鬼式的教學洗禮。

A城高中的限製很多,其中有一條就是,學生不能在學校郵寄信件,所以程歌隻能想辦法通過網絡來聯係青暖。

沒有了手機,程爸爸還限製了程歌的網絡生活,他隻有周日的時候能上兩個小時的網。程歌會通過QQ給青暖留言,每次留言都是一大段。

不僅如此,他還會給青暖發E-mail,電子郵箱裏塞滿了收件人為“青暖”的信件。程歌也不知道青暖有沒有看到,因為青暖家裏的電腦似乎隻安裝了一些練習打字和習題之類的單機教學遊戲,並沒有連上網絡,而青暖這種乖乖遵守學校紀律的女生肯定是不會去網吧的,所以程歌抱的希望並不大。

他覺得青暖一定是沒有看到,她甚至都不會打開自己的郵箱吧,她沒有這樣的習慣,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回過信。

盡管這樣,程歌還是堅持不懈,一有機會就會給青暖寫郵件。

郵件都比較日常,講一講更年期的英語老師,說一下教導主任今天戴的帽子很奇怪,或者數學課上的男老師今天的西褲忘記拉拉鏈之類的小事。

程歌盡可能讓自己的文風顯得輕鬆幽默,他想,這樣青暖讀到郵件之後,一定會微笑吧。

所以他每寫一封郵件,都會想象青暖微笑的樣子,那樣的話,程歌就覺得,一切的分離都是以後重聚的序曲。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時光飛逝。

已經到了高三衝刺的階段。

程歌還在給青暖寫郵件,這天正好是周末,暮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到了程歌的小書房裏,溫暖來得剛剛好,讓程歌有了青暖還在他身邊的錯覺。

隻是伴隨著陽光而來的卻是一陣強烈的晃動。

屋頂上的燈泡左右搖擺了一會兒,終於無法負荷,“砰”的一聲炸碎了。

緊接著,程歌看到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在劇烈地搖晃,座椅整個翻到了地上。

地麵晃動得越來越劇烈。

牆壁上懸掛的老式座鍾掉了下來,一下子就砸到了程歌的肩膀上。

“啊!”程歌肩膀劇痛,額頭不禁冒出了冷汗,整個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在那一刻,程歌的腦子“嗡”的一聲,就意識到A城發生地震了。

整個樓層都在晃動,他需要逃出去。

電腦一閃一閃的,顯示電壓不穩,屏幕還停留在程歌為青暖寫郵件的頁麵,程歌在失重的狀態下一步一踉蹌,仿佛翻山越嶺一般,搖搖晃晃地總算到了電腦前。

他吃力地伸出手,握住鼠標,把箭頭移到了“發送”按鈕上,然後點擊。

直到電腦屏幕上出現了“發送成功”幾個字,程歌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然後電腦黑屏,電路徹底斷了。

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襲來。

A城發生了6.7級的地震。

這一新聞在地震當天就已經在全國範圍內家喻戶曉了,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當時地震的傷亡情況,房屋、道路損毀情況,還有餘震的波及情況。

青暖自然也知道。

看到新聞的時候,她正在家裏和父親一起吃著晚飯。

電視屏幕上,電視台的女記者用嚴謹而標準的普通話,對A城居民進行著走訪調查。

“忽然一下子就天旋地轉了,我的媽媽就抱著我趕緊從家裏跑了出來,爸爸一直攙著媽媽,在我們後麵,沒能出來,然後房子就塌了……”電視裏,小姑娘流著淚,說著痛心的事實。

記者又問了幾個人,每個人講的故事都是催淚的。

青暖像木樁一樣坐在飯桌前,愣愣地盯著電視,碗裏的紅燒肉早已涼了,吃到嘴裏仿佛嚼蠟。

父親發現了青暖的異樣。

“對了,程歌那小子前兩年轉學走了,我記得你說過,他是不是也在A 城?”父親出口問道。

青暖心裏害怕極了,端著飯碗的手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聽到父親的問話,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把飯碗放回了桌子上,才輕輕應了一個字:“嗯。”

“哎呀。”父親下意識地發出了這樣的感歎,“那不太妙啊,他現在怎麽樣?你們還有聯係嗎?”

青暖沉默了一下,努力壓抑著自己擔心焦灼的情緒,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沒有聯係了。他回A城之後,最開始還有些聯係,但是高二下學期開始,他忽然被他爸爸沒收了手機,平時又被學校和家裏管得嚴,很少聯係了。”

“哦。”爸爸點點頭,盯著電視,歎了一口氣,“那孩子不錯,不知道現在他們家怎麽樣了?”

青暖的目光也定格在電視屏幕上:“是啊,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從那天開始,青暖就嚐試著撥打程歌的電話,而那個電話號碼似乎上了詛咒一樣,每每撥打,電話另一頭響起的都是那個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幾乎要抓狂了。

她多希望電話的另一端能夠傳來程歌溫柔的聲音,他甚至不需要多說什麽,哪怕隻讓她聽到他的呼吸聲,證明他平安無事,就已經夠了。

可是連這個她都不能得到滿足。

一向努力學習,為了能夠考上A城大學而專注於題海的青暖,在課堂上變得沉默寡言了,上課走神,下課和許嘉蓉在一起待著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就連宋洋平時的挑釁捉弄,都完全沒心思應對了。

對於青暖這樣的變化,許嘉蓉自然知道原因,宋洋當然也是了然於胸的。

許嘉蓉每天都安慰她:“程歌一定不會有事的,A城那麽大,傷亡人數並不多,一定沒有程歌的!”

總之就是這類型的句子,被許嘉蓉翻來覆去地說著,用來安慰青暖。

宋洋完全不參與這個話題,說實話,程歌作為他的情敵,他完全不關心程歌的死活,但宋洋也實在看不慣青暖一天到晚為了程歌那小子提心吊膽的樣子。

為此,宋洋每天都偷偷地注意著青暖,生怕那個心不在焉的傻姑娘一不留神走在路上被車撞倒了,或者出現類似的意外,又或者青暖腦子一熱,幹出什麽想不開的事……

宋洋覺得自己要把她看好了。

地震發生一周之後,青暖覺得自己真的等不下去了,她必須親自去一趟A 城。

正好趕上了勞動節的小長假,青暖決定利用這個長假的時間去一趟A城。

放假的前一天,她偷偷買好了火車票,又把自己積攢的八百多塊零用錢都翻了出來,帶在身上,準備第二天就走。

到了第二天,青暖果斷地坐著公交車,七轉八轉地去了J城火車站。

每一個城市的火車站似乎都是這樣熙熙攘攘的吧。

青暖不由得想起那個夏天,她跟隨著爸爸一起踏上了火車,又在火車上遇到了當時還是小男孩的程歌。

那時程歌笑容飛揚,在車廂裏四處逃竄,像個不聽話的熊孩子一樣。他藏在了她的座位下,緊張兮兮的眼神,俏皮頑劣的笑容,都像是電影一般,匆匆在青暖眼前掠過。

青暖想,其實那個時候她就被程歌吸引了吧。

不然他們素昧平生,膽小如她,又怎麽會向他伸出援手,還建議他報警呢……

那時的自己是那麽怯懦、自卑、不知所措,加上媽媽剛去世,她整個世界幾乎被陰暗籠罩著。

可是在那樣的境況下,她卻遇到了程歌——與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男孩。

她逆來順受,他卻敢於反抗。

她沉默陰暗,他卻開朗陽光。

對她來說,他就像是一個牽引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了獨木橋,迎來了大道的指路人。隻不過他帶領她來到了大道前麵,沒來得及陪她一起走下去就離開了。

她怎麽能夠忍心讓歌哥留在那個動**不安的城市裏呢?

她必須找到他,確保他安全,才能繼續努力學習,才能參加高考。

“歌哥,等我。”

青暖默默地在心裏祈禱著,走進車站。

3

青暖背著自己的小熊背包,在人流中艱難地穿梭著,火車站的人流幾乎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加上五月的大太陽,令青暖不自覺地感到炎熱來襲,汗流浹背。

就在這時,青暖忽然覺得後麵有人在用力地推擠她。

青暖下意識地踉蹌了幾步,最終還是沒站穩,摔在地上,連帶著自己的包也滾出了老遠。

膝蓋被磕破了,流出了血,青暖坐在地上吹了吹,就想上前去撿包。

這時,一個大概二十出頭的男子走過來,幫她撿起了包,塞到她懷裏,還笑了笑。

青暖接過包就想道謝,然而根本來不及,那人早就走了,消失在火車站的人群裏。

青暖忍著膝蓋上的疼痛,拿上包,剛走兩步,她身邊就有一個路過的阿姨提醒她說:“孩子,你的包壞了,你看看!”

青暖心裏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去看。這一看不要緊,青暖差點兒氣哭了。

包的底部竟然被刀子劃了一道口子,包裏塞著的衣服都露了半截出來。

青暖趕緊打開包檢查物品:衣物都沒有少,唯獨不見了錢包和手機。

被偷了?被騙了?誰偷的?

青暖的腦子裏都是這幾個問題。

對了!就是剛才在後麵推她,令她摔倒在地的人,還有那個裝作好心撿了她的包,卻一句話都不跟她說就跑了的人。

一定是被他們拿走了!

錢包裏有她所有的錢和身份證,那八百多塊錢是她攢了半年才攢下來的,而身份證丟了更麻煩,一會兒都沒辦法進到車站過安檢。

不能過安檢就意味著她去不了A城,找不了程歌。

青暖真的急哭了,她抱著自己的包,茫然無措,近乎絕望地哭了起來。

就在她滿腹委屈哭著的時候,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青暖現在正全身緊張著,一感覺到有人拽她,她就下意識地用力甩開。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你怎麽了?哭什麽?”

青暖扭過頭,淚眼婆娑地盯著眼前的人,幾乎驚呆了:“宋洋?你怎麽會在這裏?”

一向不羈坦**的宋洋,臉上竟然布上了一層可疑的紅暈:“我……我沒事啊,放假嘛,我碰巧路過……”

“碰巧路過……路過火車站?”青暖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

宋洋卻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了,隻是皺著眉頭,看著她臉上的淚痕,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青暖毫不掩飾自己的委屈和憤怒,在宋洋麵前舉起了自己殘破的包:“錢包和手機沒了,上不了火車,連吃飯的錢都沒了。”

宋洋一聽這話,立馬火大了:“知道誰幹的嗎?”

“差不多能認出來吧。”青暖想了想,“穿著牛仔短袖上衣和牛仔褲,大概二十多歲,男的。往那邊去了,也就剛走了五分鍾吧。”青暖指向南方。

宋洋當機立斷:“你等著,我去看看!”

青暖卻說:“我和你一起去,我能認出他!”

宋洋隻稍微猶豫了一下,就說:“那成,一會兒你指認,我負責搶回來!”

這樣計劃著,宋洋就和青暖一起追小偷去了。

青暖完全顧不上自己磕破的膝蓋,一心就想著搶回錢包,橫了心就跟著宋洋跑。其實她本來對追回失物不抱太大希望,沒想到才找了十幾分鍾,竟然真的在車站附近的肯德基門口看見了那個偷包賊。

青暖看到那個偷包賊的時候,他正在肯德基門口數錢,手裏拿的正好是青暖的粉色錢包。

青暖小心翼翼地指認了之後,宋洋找準了時機,跑到小賊的身邊,從小賊手裏把錢包和手機一口氣搶了回來,十分利索地往青暖的方向一扔。

宋洋大喊道:“青暖,快去撿回來!”

青暖也沒扯後腿,眼看著錢包被宋洋扔出了手,她幾步跑上前,把錢包抱在懷裏,再一看手機……

本來在小賊手裏的時候,自己的手機還完好無損,這下被宋洋情急之下一扔,反倒摔壞了。

“宋洋,你怎麽連我的手機也扔了?都摔爛了!”青暖大喊一聲。

宋洋一邊招架那個偷包賊,一邊回應道:“一時情急!”

青暖一時也顧不上心疼自己的手機了,衝著宋洋喊道:“宋洋,成了,快走吧!”

宋洋也想趕緊撤,但現在的小偷很多都是有同夥的,他也顧不了那麽多,把青暖的東西搶回來就是好的。

但偷包賊不幹了。

那個偷包賊吹了一聲口哨,瞬間,四麵八方竟然過來四五個人,都是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小青年,應該是同夥。

宋洋衝著青暖大喊一聲:“快跑!”

青暖也意識到了危險,立刻跟著宋洋一起橫衝直撞地跑起來。

正午太陽很大,路上車水馬龍。

兩個高中生在前麵跑,一群混混在後麵追。

慌不擇路,你追我趕,在兵荒馬亂中,宋洋拉起了青暖的手,以保護者的姿態,時而引領在青暖的身前,時而保護在青暖的身後……明明是電影中才會有的刺激畫麵,竟然真的上演了。

最後,宋洋拉著青暖,被那些人追了十幾條街。

在巷子的盡頭,青暖眼睜睜地看著宋洋在那些人手下挨了一頓揍,揍得鼻青臉腫,嘴角流血,他們才勉強罷休。

最後,青暖依然沒能趕上那趟去往A城的火車,所以依然沒能找到程歌。

不僅如此,青暖的爸爸因為一直找不到青暖,給學校打了電話,一番調查之後,才知道青暖去了火車站,竟然還遇到了小偷,這樣一來,青暖回家後挨了頓罵。

而青暖不知道的是,宋洋作為一個一直被家裏慣著的小少爺,鼻青臉腫地回了家,更是被自己的父母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被父親勒令寫了檢討書。

直到後來,青暖才從許嘉蓉的口中得知,那天宋洋根本不是他所謂的碰巧路過。

是他一直擔心青暖,之前知道青暖買了火車票,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冒險,這才一路跟隨在青暖身後,就像個畏首畏尾的護花使者一樣。

青暖得知真相後,心情很複雜。

以前與宋洋之間的針鋒相對還曆曆在目,她不懂,為什麽宋洋忽然就轉了性子,開始對她這麽上心了。

還是說……其實他有別的心思?

青暖不敢再想下去。

4

青暖終究沒能到達A城,連帶著自己的手機還摔壞了。

A城大地震的新聞不到一個月就已經慢慢平息了,這個世界上新奇的事件那麽多,一場地震災難很快就淹沒在喧囂的娛樂事件中。

青暖還是喜歡抱著自己的手機發呆。

她覺得自己其實一直都沒能走近程歌——她讀不懂他的心思,進不到他的世界,現在索性連他的人都見不到了。

她十分無聊而焦躁,不停地在練習本上寫著泰戈爾的那首詩:我沒有走近你。

天空和廟裏的鑼聲一同醒起,

街塵在驅走的牛蹄下飛揚,把汩汩發響的水瓶係在腰上,晨光漸逝,

而我沒有走近你。

宋洋看不過去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就對她說:“喂,這個破手機你怎麽還沒扔啊?摔成這個德行,修都修不好了吧?買個新的算了。”

青暖翻一個白眼,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沒錢!”

許嘉蓉在這個時候從後桌探過頭來,推了宋洋一把:“小子,這手機是你摔壞的,你是不是得有點兒表示啊?”

宋洋對許嘉蓉說:“有點兒良心好嗎!要是沒有我,她損失的就不隻是一部手機了,連帶著她的錢包、身份證,就全沒了,你還想讓我怎麽表示?”

“你傻啊!”許嘉蓉一巴掌拍在宋洋的腦袋上,朝他使勁地使眼色。

許嘉蓉心想,宋洋這家夥估計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明明對人家青暖有意思,卻連獻獻殷勤都不會,以前總招惹人家生氣就算了,怎麽現在兩人好不容易共患難了一場,關係好轉了,還是不開竅呢?

許嘉蓉覺得自己跟宋洋這輩子應該是沒戲了,她也看得出來,她跟宋洋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有火花的話早就擦出來了,既然這麽多年宋洋都對她不來電,那估計這一生都來不了電了。

既然這樣,她不如幫宋洋一把。

她就像一個為愛奉獻的勇士一樣,不動聲色,大大咧咧,歡笑著把宋洋推到青暖身邊好了。

許嘉蓉覺得,如果宋洋真能跟青暖成了,也算是好事一件,說不定百年之後,大家都已經不在人世的時候,這件事還能被記在功德簿上,讓她遠離地獄,升入天堂呢?

盡管一切都是臆想,但許嘉蓉是真心實意地希望宋洋能開心。

宋洋收到了許嘉蓉的眼色,多年練就的默契讓他一瞬間就讀懂了許嘉蓉的心思,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青暖說:“算我仗義認栽,賠你一個新手機好了!”

青暖一口拒絕道:“用不著。”

宋洋支吾了一下,臉有點兒紅:“你說用不著就用不著了?我告訴你,賠你手機是我的態度,你用不用是你的態度。這手機我還真就賠定了,到時候你不愛用就扔了。”

青暖被他這麽一激,覺得自己好像一頭撞進了棉花裏,她歎了口氣,好聲好氣地對宋洋說:“好了,宋洋,真不用你賠,就像你說的,要不是你幫我,我的錢包和手機都丟了,還不知道氣成什麽樣子呢,我怎麽能讓你賠呢?再說,你不是還被揍了一頓嗎?我還沒謝你呢……”

宋洋平時被青暖凶慣了,一時間對他這麽溫柔地說話,反倒弄得宋洋很不好意思,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卻還是別別扭扭地說道:“你別管,我說賠你一個新的,你就收著。你平時攢點兒零用錢也不容易,手機的事你就別管了。”接著,他有點兒羞澀地說道,“別磨嘰了,一部手機而已,我有的是錢。”

完全不容青暖拒絕的態度。

許嘉蓉看著前桌這一對冤家,心裏有些苦澀,卻還是強撐著笑出了聲。

隨後,她忍不住捅了捅宋洋,打趣道:“哎喲,終於開竅啦!”

宋洋擺了擺手:“去去去,一邊待著。”

許嘉蓉貼在他耳邊,說了句“重色輕友”,就坐回了座位。

青暖的情緒還沒得到緩解,她依然在擔心著程歌,卻又苦於聯係不上程歌,現在宋洋又莫名其妙地打亂了她的腳步,令她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上課了,她覺得老師講得索然無味。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當年還在上初中時,程歌每天晚上都跑到她家裏,為她補習數學時的場景。

唉,歌哥講得比老師細致多了——青暖這樣感歎著。

正在走神的時候,宋洋突然遞過來一張字條。

課堂上同學們不方便說話,總是會通過字條來傳話,青暖也幫人傳過不少回,所以當宋洋把字條遞給青暖時,青暖的第一反應是,給誰的?

宋洋卻指了指青暖,然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

青暖訝異:竟然是給我的?

她還是第一次收到給她的字條。

她把字條偷偷地拿到了桌子下,打開讀了起來。

字條上的字跡青暖一眼就認了出來,她跟宋洋同桌三年,對他的字跡再熟悉不過了,這竟然是宋洋寫給她的!

字條上傳達的內容很簡單,卻讓青暖覺得震撼。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著程歌,這次偷偷買火車票,也是想去A城找他,但是馬上就要高考了,你之前那麽努力,不就是為了考到A城,和他光明正大地重逢嗎?

A城那麽大,地震隻是小區域的,程歌不是生活在市區裏麵嗎?所以你不用杞人憂天了,他肯定沒事。

別整天胡思亂想了成不成?

你現在每天都不專心上課,就知道歎氣皺眉,你以為你是林黛玉嗎?我看著都煩。

好啦,乖乖上課,努力複習,我陪你一起學,到時候一起考去A城。

到時候不管程歌在哪裏,我都陪著你去找他好不好?

——宋洋

青暖合上字條,扭頭看著正在裝睡的宋洋,心裏湧出一絲感動。

宋洋一直都是吊兒郎當的壞學生模樣,平時跟她鬥嘴鬥得也很凶,但這一刻,青暖知道,宋洋那家夥是真的在關心她。

青暖一直看著宋洋,眉眼間終於流露出了溫暖。

宋洋遲疑了一會兒,慢慢地轉過頭,想看看青暖的反應,結果回頭時冷不丁地看見青暖在看著他。宋洋立刻像觸電似的,慌慌張張地縮回去,繼續擺出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實際上他緊張極了。

青暖被他的反應逗笑了。

她提起筆,在字條上寫下一行娟秀的小字:謝謝。

寫完,她隨手扔到了宋洋的桌子上。

宋洋利索地拿起字條,緩緩打開。

她的字跡印入他的眼簾。

他心滿意足地莞爾一笑。

5

迎接高考,令人覺得度日如年。

高考之後等成績的日子又是這麽忐忑不安。

6月8日,高考結束。

青暖從考場出來之後,洛薇薇跑來找她。

自從程歌走後,洛薇薇和青暖之間的交集就僅剩下偶爾在班上碰到會點點頭,連一句話都不說了。

青暖對這樣的關係變化可以接受,顯然洛薇薇也並不是那麽想和青暖深入交往,兩個人比較默契地漸漸疏遠了對方。

所以青暖怎麽也沒想到,高考結束後第一個跑來找她的竟然會是洛薇薇。

洛薇薇對青暖的反應了然一笑:“怎麽?我找你,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兒意外?”

青暖也不矯情,直接點了點頭。

洛薇薇用手指理了理她那一頭長發,笑容溫柔又有氣質,說道:“嗯,是的,你和我都喜歡程歌,所以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這麽冷也是很正常的。”

青暖捏緊了拳頭,心裏有些緊張,但還是報以淡淡的笑容:“你竟然承認了。我還記得高一那年,有人在黑板上寫下了你喜歡程歌的那句話,你看到的時候又氣憤又羞臊,後來趴在課桌上哭得很傷心。”

洛薇薇的目光有些迷離,笑容慢慢變了味道,臉上露出一絲狡黠。

“你知道那是誰幹的嗎?你猜猜,誰會有那麽大的膽子,在黑板上寫那種話?”

這個青暖真的不知道,所以她茫然地搖頭。

洛薇薇說:“是我自己幹的。”

“什麽?”

青暖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那就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惡作劇。”洛薇薇像狐狸一樣笑著,美麗又邪氣,“我從高一開始就喜歡程歌,但他這個人,你知道的,不溫不火,就算我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他也是一副‘我們隻是好朋友’的態度。後來我覺得膩了,忍不下去了,一直在想著怎樣才能跟他的關係更近一步。於是我在黑板上寫下了那些字,自己導演了這場戲。怎麽樣,給滿分嗎?”說著,洛薇薇還調皮地朝青暖擠了擠眼睛。

青暖恍惚間回想起了那一天的場景——洛薇薇傷心地哭著。

程歌在講台上生氣地質問全班同學:“到底是誰幹的,有膽子站出來!”

結果自然是沒人理會程歌的。

現在真相大白了,這場惡作劇本身就是洛薇薇做的,別人自然不會站出來了。

青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了一種釋然的感覺,她鬆了口氣,說道:“洛薇薇,你怎麽會想到告訴我這些?”

洛薇薇隨口說道:“還能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向你宣戰。”

“宣戰?”青暖疑惑地問道。

洛薇薇解釋道:“他在A城,我也要考到A城去。”頓了頓,她定睛看著青暖,問道,“我猜你也是要去A城的吧?”

青暖沒有否認。

洛薇薇見狀,露出了然於胸的表情,朝青暖伸出手,說道:“為了慶祝我們宣戰,也為了我們三生有緣,能同時喜歡上同一個男生,青暖,握個手吧。”

青暖遲疑了一下,把手遞了過去。

洛薇薇雖然是來宣戰的,但其實對青暖並沒有多少敵意,她一直是一副自己殺氣未出卻勝券在握的樣子,當青暖與她握手,接下了她所謂的戰書後,她甚至還十分燦爛地笑了笑,說了一句:“祝我們各自好運。”

青暖覺得自己有點兒滑稽可笑,竟然會和洛薇薇握手宣戰。

她其實什麽都沒有說、沒有做,隻是被動地握了手而已。

但青暖是讚同洛薇薇的話的,愛情從來不是坐享其成的,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和運氣。

A城有好幾座大學,她並不知道歌哥會報考哪所學校,隻能期盼好運降臨,能讓她考上歌哥所在的那所大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