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盡的森林,綠色也能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那曲折回廊,一直蔓延到那白芒閃現的盡頭,似橫切的深淵,隻看著,就能陷進去。任你想逃,那隻無形的手,卻死死的纏住你的雙足,仿佛能聽見耳邊猙獰的呼嘯。
那個男人站在白芒之端,寂寂而來。四周的光芒將他包裹的若隱若現,但是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如何能忘?隻是,既然走來,如何越覺得遙遠。
我來找你!我來找你.......我來找你............
那空洞虛乏的聲音從哪裏傳來?是你嗎?是你要來找我?為何會來找我?
惶惑間,一聲悲鳴震碎了他急切想要探尋的真相,他想捧住那些飄散的碎片,卻消失成虛無,告訴我,告訴我.......
“告訴我!”他猛然驚醒,冷汗浸濕了衣衫。“是夢?”
路理臣急促的喘息,胸口快速起伏,低垂的眼睫下凝了一滴將墜的汗珠。他茫然的盯著白色的床被,腦海裏紛繁的畫麵,一如那破碎的虛境,層層疊疊,鋪至無盡的深淵。
他喉結輕輕動了動,從白皙修長的頸項開始,全身都不可遏製的輕輕顫動起來,咯咯的聲音從喉間低低的溢出。向來魅惑的鳳眸,此時卻下挑著,藏了深冷的悲哀。
你來找我,來找我?怎麽找啊?他一把揮開手邊的方枕,悶響過後又是寂靜。他怔怔的看著繡著繁複暗紋的窗簾,靜靜曳地,安然垂落。仿佛伸手就能碰觸,外麵那依舊深沉而寒徹透骨的深夜。
“噩夢?”耳邊忽然傳來聲音,他倏然回頭,卻見施禾揉著惺忪的睡眼,疑惑的打量自己。施禾?他為什麽在自己床上?他?片段的記憶回籠,終於記起自己這幾日的作為。他揉了揉發張的額頭,鳳眼微開,說,“沒事,吵醒你了?”
“呃,不會......”施禾愣了一下,慌忙搖頭,眼裏已是一片清明。他睡眠一向淺,稍有動靜都會醒,路理臣猛地坐了起來,又是抖又是揮枕頭的,自然是驚到他了。隻是見他神色異於往常的顯著淒然,怎麽能怪?必然是這些天瑣事纏身,夜有所夢。
路理臣見他乖巧,嘴角微揚露了一絲笑意,正是風月無痕的薄涼。他伸手覆上了他清秀的臉,低聲說:“我從前虧欠了一個人,想要彌補。可是他離開了,你說我是找回來,還是放他走?”
可能是沒有料到路理臣會和他說這些事,他怔愣片刻才說,“如果他在你身邊不幸福,就放他走吧。”施禾忽然低低的歎了口氣。這個氛圍太靜,他竟然有些不敢大些的呼吸,怕碎了這片刻的靜謐。能讓路理臣這樣在意的人,想必也是極為出挑的吧?
“不幸福?是啊,他來我身邊之前,我覺得我們其實那樣契合。可是,我將他帶回身邊時,他卻每日落寞,心心念念都是那人。我也想過,如果他放不下他,還不如放他回去。可是,不湊巧,那個人死了。”
死了?他心下一沉。“那留在你身邊不是正好?”
路理臣看他一眼,苦笑,“嗬嗬,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是我。隻是從那天起,他就抵、製我碰他。隻有真正失去了,才知道究竟多喜歡。”
“所以他後悔來到你身邊?”施禾輕聲附和了一句,“那個時候,你怎麽想的?”他脫口而出,說出來後才知自己多話,緊緊捂住嘴。低著眼,不看身側的人.
果然,路理臣沉默不再說話,隻是將他摟住又躺下。隻是他如何能再安睡?他抬眼看了牆上的圓鍾,時針指在兩點上,秒針隨著分針走的悄無聲息。
就在他以為路理臣已經睡著時,耳邊卻傳來極低的囈語般的聲音,“我怎麽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好像又弄丟了他們。可能再也找不到。”
施禾的雙眼在昏暗裏再次睜開,不由得有些憐憫起這個驕傲的男人。雖然他幾乎擁有了別人渴望而不可及的一切,卻弄丟了自己最珍愛的東西,或許是那個人,或許是那份情,也或許隻是那份執念。隻是丟掉了,他便不能安生。
次日清晨,陽光鋪灑而下,融化了一夜的冷寂。
施禾睜眼時,身邊的溫熱早已涼卻,而那人囈語般的話猶在耳邊回旋。這是第一次他看見他的脆弱,第一次那麽近距離的感受他的內心。隻是這會兒的心思,卻不是獨獨體會他的寂寞。
他起身洗漱穿好衣服,便走了出去。他刻意走了那條會經過他工作之處的走廊。自然瞥見了門口站立的兩個體格高大的男人。看衣著倒不像是保鏢一類,看氣勢更像是穿著便服的警察。他沒有想會是什麽原因,無論是什麽都是輪不到他來關心的。無論什麽事,自然有那個男人來解決。
路理臣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的男人,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隻是他的嘴角的確是帶著笑的。或許對於他的到來,還是比較愉快的。
“市長先生讓我來找路董事了解一些W市商界的情況,希望路董能配合工作。”郝斯伯依舊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色,俊美的臉上透著冷肅和剛毅,一派的正經的模樣。他看路理臣時,眼睛像是透過他看向了更遠處。
“自然是要配合,不知道郝檢察官需要了解些什麽情況?”路理臣捏著小勺輕輕攪動杯裏的咖啡,鳳眼微微上挑,依舊是那魅惑人心的笑容。
“關於W市另一大家族企業顧企,我們懷疑其觸犯了相關法律,正著手調查中,希望在此期間,路董可以聯合相關人員協助調查。”郝斯伯說完,冰封的臉上終於裂了一絲縫,露出一絲笑容,“路少對此有何看法?”
“能為政府,為人民服務是我的榮幸。”路理臣笑了笑,掃了眼站在一邊的沈韻,後者立即會意退了出去。門關上時,沈韻便看見自家大少已經靠上了那個冰山美男,哎,美色當頭,果然是抵不住誘惑啊。
路理臣湊近郝斯伯,低低的笑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每次見到郝三,總會有驚喜啊。”
“路少說笑了,郝三不過是來辦公。”郝斯伯雖然這樣說著,手卻摟過了路理臣的腰,他笑,“顧家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舒漠北已經將他劃到了主要目標人物裏。
感受到腰間有力的手緊緊鎖在腰側,路理臣眸色微閃。卻不動聲色的拉開了些距離,“顧家的私生子在外麵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顧家家主在暗裏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顧家的企業裏不見得能幹淨到哪裏去,我們也曾在生意上有過交往。自然是知道一些內幕的。”
“哦?那就望路少多多提醒了?”郝斯伯鬆開手,轉而端起幾上的咖啡,輕輕吹著氣,卻並沒有喝的打算。他這樣若即若離的曖昧,是想怎樣?
大概是覺得氛圍實在過於壓抑,路理臣隻好重新坐回原處。挑著眉看著一邊依舊不溫不火的吹著咖啡的郝斯伯,“不知道市長先生有沒有說先從哪方麵下手?”
說道工作上的事,反而是自在很多,二人繞著顧家的人,顧家的事,顧家各地方的勢力,一直談到時針悄悄走了四十五度的角。或許是因為這樣和諧的交談讓二人終於不必顧忌良多,一時誰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隻是顧家的事再多也有說完的時候,在路理臣沉默將近十秒鍾的時候,郝斯伯卻是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個極為突兀的問題,他目光定定的看著路理臣說,“我聽說你一回來便收了一人,可是真的?”
他沒有稱路少,也沒有溫柔的叫他理臣,說明他對這件事很是不快。他見路理臣疑惑的看向自己,更為不悅,“明明說好我們在一起的,不是嗎?”
平地起驚雷,路理臣驀地怔住,不知道自己是否聽錯了。難道他一直沒有說話沒有表態,不是因為放手?所以剛剛他靠近時,他會自然的摟住他的腰,因為他是把他看做情人而不是工作對象。
“為什麽一回來,就迫不及待的要了別人?”郝斯伯輕歎,嘴角的微微下垂的弧度苦澀而悲哀。“我怎麽會這麽天真,以為你答應了我們就可以是一雙人?”
“不是,那是因為,”路理臣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怎麽好說是因為自己知道了老爸設計要他鑽,看清了他老爸冷酷決然的那一麵。所以發怒,所以悲憤,所以要找人泄憤?
“因為什麽?”郝斯伯嗤笑,神色依舊淺淡,他說,“我早該知道的,你前麵有舊情人無數。我甚至都幫你找過一個,真是可笑。可是有什麽辦法?誰讓我偏偏就看上你。”
明明是嘲諷意味那麽濃重的話,可是自己卻莫名的心動了。是那句誰讓我偏偏看上你?天知道,他曾經對自己說過多少遍,誰讓你偏偏看上他。如果可以,他希望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從來都沒有把他看進眼裏,從來都不認識他。
隻是如果,再多的如果也換不來一個鐵定的事實。他不僅認識了他,還在認識他的那一刻,就讓他鑽進了眼裏心裏,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他。隻是看上了,就再也無法忘記,即使他傷他遍體鱗傷,卻依舊死心不改。
郝三,如果你知道我曾經有多愛你,你就不會對此有任何惶惑。你會知道,即使我身邊換過再多的人,你的位置從來都在那裏,從來就未挪動半分。愛到了極致,恨到了極致後,哪裏是說忘就能忘的。
“還是說,你並不覺得我們在做過之後,分開後,還能有什麽牽連?”郝斯伯強起來也是讓人頭疼,路理臣簡直被他的話搞的有些手足無措。如果是任何一個人和他說這種話,他都隻會鄙夷的一笑,而後轉身離開。可是他是不一樣,他是郝斯伯,他清楚他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絕對不會是一時衝動。
“其實你很清楚,他不過是個床伴。”路理臣憋了半天,卻隻說了這麽一句。自己都恨不得把嘴給撕爛,什麽你很清楚?他能清楚什麽?
“床伴?”郝斯伯微一沉吟,似乎在考慮這個詞匯的深意。很快他又抬頭,看向對麵的一臉鬱結的路理臣,神色怪異,“和我交往的時候,如果需要找我就是。還是說你就那麽?”
“喂!”路理臣終於被他的話擊中,“誰知道你怎麽想的?還有,不要總自以為是的去揣測別人想什麽。”路理臣不滿的打斷他的話,方才打擊顧家的快意在就消失的一幹二淨。果然,他們兩個就不該單獨處在一個空間裏,聊什麽奇怪的交往的事。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是清純的隻要愛就好。
郝斯伯皺著眉,一臉的冰寒。“路理臣,你覺得我跟你說我們在一起是開玩笑嗎?”
不是開玩笑嗎?路理臣忽然笑了起來,有些癲狂的,他撲向郝斯伯,攥緊了他的領口,表情凶惡卻悲戚,“你說你是認真的?你他媽敢發誓一輩子隻和我在一起?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