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沒有聽明白“刀疤”話中的諷刺之意還是不屑反駁,遼使隻是“嘿嘿”冷笑,並不作答。
忽然,他把手伸進嘴裏,吹了一個口哨。
“刀疤”正在莫名其妙的時候,忽然,門外勁風響起,他回頭望去,但覺漫天白雲鋪天蓋地向他壓來。正當他想要閉上眼睛的時候,那白雲竟然帶著勁風從他頭頂飄過。
待得“刀疤”再次回過頭去的時候,終於看清那白雲的真麵目,那居然是一隻通體雪白,足有半個人高的巨鷹。
“刀疤”見那巨鷹形態極為威武,雙目銳利如刀,心下有些發毛。但事到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冷笑一聲,故作輕蔑狀:“我倒是什麽樣的鳥兒,原來卻是一隻小雞,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相像,就不知道它那雞喙除了琢食蚯蚓以外,還有沒有其他作用!”
遼使正要說話,放才那名一拳將“刀疤”的牙齒打掉八顆的侍衛忍不住上前喝道:“你這廝休要胡說,此乃我國太孫殿下親自飼養長大的極品白毛‘海東青’,蚯蚓?它這一輩子除了人肉以外,就隻吃過鹿肉、虎肉!”
眾人聽得“人肉”二字,眼中紛紛掠過驚色。望向那幾個遼人的時候,就越發驚駭了。誰都聽說過有吃肉的事情,但真正吃人肉的,從來都是最為人所害怕的。
事實上,這“海東青”吃人肉的事情,確實是有的。遼國的皇太孫耶律延禧乃是當今皇帝耶律洪基的孫子。當年,遼國發生動亂,耶律洪基被奸臣蒙蔽,錯殺了皇太子,就連耶律延禧也差點被奸臣所害。但他運氣好,耶律洪基終究還是弄清太子之死的真相,將奸臣耶律乙辛誅殺,並立他這個故皇太子的長子為皇太孫。
但出於對故皇太子的愧疚之情,耶律洪基對這個孫子極為喜愛,甚至到了溺愛的程度,不論他做什麽,都一概不管束,反而一位逢迎。這樣一來,耶律延禧便如信馬由韁一般,胡作非為,概無忌憚。
耶律延禧有一個喜好,就是豢養“海東青”。為了培養自己所豢養“海東青”的凶性,他經常會抓來犯人供“海東青”吃。有時候,他甚至會讓自己的家奴比拚,負者則淪為“海東青”的盤中餐。如此一來,人肉倒成了耶律延禧的“海東青”的主菜,至於其他珍禽猛獸的肉,倒是它們的飯後點心。
因此,耶律延禧所養的“海東青”無不凶殘無比,它們最知道如何攻擊人的薄弱環節,將之盡快地辟為自己的珍饈。
遼使聽得此言,立即嗬斥道:“休得胡言,給我退下!”
他到底知道輕重,雖然在上京,耶律延禧喜歡以人肉喂養自己的“海東青”之事,已經是人盡皆知,而且此事在汴京也頗有流傳,但終究是不信者更多一些。但若是此時又遼人承認了此事,就會大大影響遼人在中原人心目中的形象了。
遼國這些年來,漢化是極為嚴重的,遼人貴族之中,多有喜歡著漢服的,而遼人也大多以習漢文,吟漢詩為榮。而大宋的一代才子蘇東坡在遼國的地位甚至高於在大宋的地位,遼國使宋的大臣,人人都以曾經和蘇東坡有過接觸為榮,而民間則更是以多背一首蘇東坡的詩詞為耀。
所以,遼人雖然在和大宋的接觸之中,素來以上國自居,但在骨子裏卻極為重視自己的一言一行,不願破壞自己在宋人心目中的地位。而這侍衛這番話,恰是犯了這個忌諱,遼使豈能不立即製止!
那侍衛一眼方出,建得眾人的神色,立知失言,忙紅著臉退了下去。
遼使連忙冷哂一聲,向“刀疤”說道:“我這‘海東青’乃是天下第一雄鳥,素有鷹中之王的美譽。若是被他傷到,休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刀疤”本來就對這白鳥有些懼怕,待得聽說這便是以人肉為食的“海東青”,更是駭然。但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已經誇下海口,又豈肯示弱。當下,他骨足勇氣喝道:“休要囉唕,就讓大爺看看你這鳥兒到底有多少斤兩吧!”
遼使眼中閃過一絲陰翳,他回過頭來,輕輕地摸摸那“海東青”的頭,又朝著“刀疤”的方向指了指,道聲:“去吧!”
“刀疤”自知難以幸免,將自己的幾名手下往後推了推,自己立即作出了防禦的姿勢。但那“海東青”卻隻是用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刀疤”,似乎根本沒有想要起身,而隻是想用那眼神殺死“刀疤”似的。
“刀疤”不由得手心冒汗。他此時最害怕是自然是那“海東青”向他撲過來。但等了這許久之後,那“海東青”果真始終不撲過來,卻令他更為難受了。隨即,他額頭上也開始冒汗了。他一雙大大的眼睛本來一直是直勾勾地盯著那“海東青”的,此時也開始遊移起來。
就在“刀疤”感覺異常難受,伸手想要用袖子抹去額頭的汗水的時候,“海東青”忽然啟動了。隻是一個展翅,它立即就來到了“刀疤”的麵前。還沒等“刀疤”反應過來,它那一雙銳利的爪子已然狠狠地抓向了“刀疤”的眼睛。
這“海東青”果然吃人的經驗豐富,它居然會和人玩心理戰,等到人露出破綻了,它才突起猛攻,而它所取的,竟也是人的最薄弱環節。不論一個人有何等的本事,一旦雙瞳受創,難免要成為別人肆意荼毒的對象了。從這“海東青”的動作來看,它肯定早已不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辦法來攻擊人類了。它的一切動作都太過嫻熟,太過自然了,就像經曆過無數次的操練一般。
“刀疤”自然眼睛感覺到了“海東青”撲到了自己眼前。但麵對著鋪天蓋地的白影,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防禦,他甚至睜大雙目,驚怖地望著正在急劇湊近的白影,把自己最薄弱而敵人最想攻擊的方位暴露在敵人的攻擊範圍之內。
“海東青”也許不會笑,但此時它的眼裏卻分明閃過了一絲得意之色,爪上卻毫不留情,狠狠地向“刀疤”抓去。若是這一下被它抓實了,就算要不了“刀疤”的性命,“刀疤”也會失去再活下去的最後能力。
人們紛紛失聲驚呼起來,而那幾個遼人臉上卻泛起了一絲冷峻的笑意。那個遼使更是得意地向小竹望去,卻見她花容失色,玉手掩口,一臉驚駭,心下更為得意了。
但就在這關鍵時刻,那“海東青”的翅膀忽然一歪,整個鳥兒好像在半空中被一根棍子當頭砸中一般,發出一陣淒慘的哀鳴之聲,向地下墜去。
“噗”的一聲落到地上以後,它一邊哀鳴,一邊瘋狂地翅膀,但幾次飛起身子來,到了一人之高的時候,就再也無法飛得更高,重新跌落下來。看起來,它是受了重創。隻是,這場中一百多人,卻沒有一個看清了它是如何受傷的。
那遼使臉色一變,怒聲回過頭去,麵向眾人道:“誰?!”目光狠狠地從眾人的臉上掃過。
而遼使的幾名侍衛連忙衝向那“海東青”,七手八腳地將它穩住身子,細細查看器傷口來。
當那遼使的眼光掃到李唐的臉上的時候,眼角閃過一絲狠厲之色。他的眼光立即在李唐的麵上停了下來,逗留了好一陣子,卻見李唐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一絲慌亂之色也沒有。遼使心中不由起了一絲疑惑,他雖然早在心中認定李唐來曆非凡,卻不覺得他有超人的武藝。更不覺得他有這本事能在不知不覺之中傷到了“海東青”。
沉吟了一陣子之後,遼使還是將目光移開了。當他的目光掃過劉聰的時候,更是隻看了一眼,就沒有再看。劉聰那樣子,在他看來,絕非什麽練武之人,甚至連身子強健這樣的評價,他也不可能給。但他卻沒有想到,武功到了一定高度,便有“返璞歸真”之說,劉聰恰是在世上並不多的返璞歸真的高手之一。
遼使的眼睛在整個屋內遍尋一番之後,一無所獲,便放棄了搜索。其實,他倒不是不願把那襲擊“海東青”之人揪出來。隻是,他知道,既然那人能以隱蔽的手法對付“海東青”,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就算揪出來了,他和他的這幾個手下聯合起來,也未必能對付得了。況且,他心中還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也容不得這麽多的糾纏。查究“海東青”是誰所傷,自然是重要的,但卻可以往後拖一拖,而這件事,卻是當務之急,若是被別人占先了,他就失了一個重要的立功機會。
就在此時,方才負責視察“海東青”傷勢的侍衛走了過來,說道:“大人,白老爺尚在前手上,乃是被人以一粒小石子擊中,乃至——乃至前手折斷!”
原來,這鳥兒竟然還有個名兒叫“白老爺”,“他”的前麵那爪子竟然是他的“前手”。隻是,卻不知道他的後手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