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出口,方才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保護肖大家,不讓她受惡人脅迫的人之中,便有一個不滿的了:“這位兄台,肖大家既然不願意為你家主人獻唱,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要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總要講個道理吧!”

“刀疤”一聽此言,不怒反笑,走上前去,來到那發話的人麵前,對他陰陰一笑,道:“講道理?”

原來,這說話之人乃是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長得頗為斯文俊秀,眉宇間還隱隱含著一絲正氣。

但這“刀疤”遠看的時候已經夠嚇人,待得他來到近前一看,越發嚇人,而待得他微微一笑,露出少了好幾顆的兩排牙齒的時候,更顯滲人了。年輕人本來以為憑著方才眾人的豈氣勢,隻要有人率先挑頭,立時便會一呼百應的。可沒有想到事到臨頭,卻一個呼應的都沒有。他雖然是那種比較正直善良的年輕人,卻終究不是一味隻知道強出頭,卻不會為自己安全考慮的爪子。立即明白了當前的形勢:不會有人出頭的,這“刀疤”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威猛了。他想要出言示弱,但話到了嘴邊,卻終究是說不出口。這時候的他,騎虎難下,簡直是後悔得要死。

“刀疤”看著這年輕人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哪能不知道他已經心生退意。但他卻不願如此輕易就放過年輕人,他要借著這個不開眼的人來立威。隻有立威,展示出自己的本事,才能讓大家不再妄圖反抗,以至生出意外。

如是想著,“刀疤”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年輕人的肩膀,年輕人頓時感覺肩膀上一陣劇痛,好像琵琶骨被“刀疤”抓碎了一般,不由得慘叫起來。

“刀疤”顯然對年輕人的這聲慘叫很滿意,正想要繼續發力的時候,忽然風聲響起,一個拳頭從旁邊狠狠地向他的麵龐砸來。

“刀疤”一驚。他立即發現這拳頭的來勢凶猛,非是一般的人所能擊出。看起來,這拳頭的主人應該是一個武功很不錯的練家子。

當下,“刀疤”不敢怠慢,抓在年輕人肩膀上的手頓時鬆開。與此同時,他自己的身子也向後一閃,想要避開那拳頭。

但那拳頭居然好像附骨之蛆一般,竟是如影隨形,他的頭剛剛向後閃了幾步,那拳頭也跟著向前長出幾步,中間沒有絲毫的滯礙,似乎那襲擊者早就算到了“刀疤”的這一步應變之招一般。

“刀疤”頓時魂飛魄散。他當初其實隻是汴京城裏的一個小混混,憑著強健的體魄外加好勇鬥狠的性格,在汴京城的街頭混出了一點名氣,最近終於被某位大人物相中,成為護院的頭頭。今日本來正是他立下“投名狀”的好機會,他想也不想,便帶上幾位兄弟興匆匆地來了。

其實,“刀疤”也是知道自己斤兩的。憑著他的“武功”,對付普通壯漢,以一敵三甚至以一敵四都不成問題,但和真正的武林高手卻差得太遠。好在汴京城雖然是藏龍臥虎之地,但高手終究還是滄海一粟,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會遇上高手。更不擔心會無緣無故惹上高手。若是能惹上高手的話,他早在前麵十幾年的街頭混混生涯中惹上了。而事實上,十幾年的混混生涯,數百次的砍殺,他隻是在身上留下了幾處刀疤,而臉上也隻有一處。當然,還有就是牙齒被打掉了幾顆。但這對他來說,都是小節,他打碎的別人的牙齒絕對足夠配成好幾副好牙齒的了。而他在別人身上留下來的傷疤,如此安在一個人身上的話,絕對可以讓他身上沒有一處地方看起來還有一絲人的樣子。

但今天,“刀疤”的好運終究是到頭了,對方隻是一拳,就讓他失去了閃避的信心,也失去了閃避的辦法。於是,他隻能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

“砰!”拳頭落在臉上的聲音並不大,但卻那麽真實。“刀疤”並沒有感覺到多麽大的疼痛,他唯一的感覺就是臉上火辣辣的,嘴巴裏鹹鹹的。但他卻知道自己剩下的那些生命力還算很強的牙齒裏麵,又有一些要搬家了。隻是他並不知道這“一些”到底是一顆還是十顆。

“刀疤”倒也光棍,也不向自己眼前的高手望上一眼,而是先轉過頭去,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來,隨著一起出來的,是好幾顆牙齒,“刀疤”竟然低頭仔細地數了數。待得他數到“八”的時候,勃然大怒。要知道,他從小蛀牙,早就在很年輕的時候掉了幾顆牙齒,再加上這些年以來的“戰鬥犧牲”,本來就隻剩下十六顆牙齒了,這倒好,今天隻是挨了一拳,便丟了一半!

“上!”“刀疤”想也不想,立即向自己的手下發出了進攻的命令。而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看見他眼前的高手一眼。他被強烈的恚懣激得失去了理智。

但他那些一向以來都十分聽話的手下這一次卻沒有聽他的,竟是一個也沒有動。

“刀疤”這才愕然向前望去,終於知道了手下不敢動彈的原因了。原來,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人雖然一身漢服,但從他的麵相、胡子來看,很像是一個遼人,而他身後那人竟然直接就穿著遼人的服飾。“刀疤”這些手下雖然平日裏也隨了一點“刀疤”那種好勇鬥狠的性子,但他們的狠辣也僅僅是體現在麵對和他們差不多身份的混混之上。麵對一些有身份的人,他們從來不會憚於認慫,更不要說麵對“友邦”的人了。

剛剛給了“刀疤”一拳的那個遼人站在那裏饒有興趣地看著“刀疤”,就像在欣賞一個玩物一般,他的眼神裏滿是戲謔、輕蔑還有譏諷。

“刀疤”本來已經心生退意了,被此人這樣的眼神一看,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大聲喝道:“怕什麽,遼狗又如何?咱們乃是堂堂的宋人,而且這裏乃是大宋的汴京,豈是遼狗猖獗的所在!兄弟們,給我上,出了什麽事,有我頂著!”

他們那幾個手下一聽他願意擔責,頓時都鼓起了一絲勇氣,向前垮了一步。但他們心中總是有些惴惴,誰也不敢率先出手。

那遼人一聽“遼狗”二字,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這個稱呼,顯然是犯了他們的忌諱。他正要出手,卻聽後麵一聲斷喝:“退下!”

那人想也不想,立即收回已經伸出少許的拳頭,轉身回到了遼使的身前。

李唐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這一場爭鬥。其實,劉聰早就可以出手的,但卻被他製止了。

今天這件事情著實有趣。最初是“刀疤”前來搶人,這種事情屬於流氓行徑,李唐自然不能看著他把小竹生生弄走。隻是,沒等他出言,便有一個年輕人率先出頭了,沒等他出手,遼人又出手解救了那年輕人之厄。

本來,這件事情是“刀疤”惹起的,又是“刀疤”率先罵人的,從道理上來說,是“刀疤”理虧。但李唐終究是漢人,在設計民族之爭的時候,自然是不可能做到公平的,況且他今天早些時候也曾經和這幾個遼人有過接觸,覺得這幾個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樣,聽得那“遼狗”二字的時候,李唐非但不覺得刺耳,反而有一絲快意。

當下,李唐暗暗向劉聰使了個眼色。

劉聰在有些事情上比較遲鈍,但這種時候領會李唐的意圖卻毫無問題。他知道,李唐的意思是,若是遼人要對“刀疤”等人下狠手的話,就出手相救。雖然“刀疤”等幾個人比較討厭,終究是漢人,在漢人的地盤上,若是任由他們傷了人,就太丟臉了。

那遼使眯著眼睛看著“刀疤”,眼中閃過一絲狠辣之色。但他語氣卻極為平靜:“兀那漢子,我看你雖然是一個無賴太保,卻也算得上一條硬漢。而我們遼人最重的便是硬漢,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嘿嘿,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我們這裏幾個人出手傷你也算不得好漢,就算回了上京,也會被兄弟們恥笑。這樣,我有大鳥一隻,你若是能躲得過它的雷霆一擊,今日之事,就算作罷。若是你連一隻鳥兒都躲不過的話,嘿嘿,就怪自己命苦吧!”

說完,他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一般,道:“哦,我差點忘記了,不是你,是你們——你們可以一起對付我的鳥兒,我這鳥兒隻出手一次,一次之內,你若是能躲得過去,今日裏辱罵上國的事情,我便不再追究。若是躲不過去——嘿嘿,不但傷到哪裏我們不會理會,我們反倒要把你拉到趙煦的麵前,打打這禦前官司!”

“刀疤”一聽這話,知道這遼人來曆不凡,心中對方才不假思索出口的那“遼狗”二字很有些後悔,但事已至此,他也斷然不能退縮。當下,他反唇相譏道:“看你的模樣,你那鳥兒多半也不過是黃鶯、麻雀一類的阿物,連個女人恐都慰藉不了,老子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