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換上了一身粗布衣服,少了幾分文秀之氣,卻多了幾分農人的沉穩滄桑之氣。範曉璐和胡清兒也都卸了妝,荊釵布裙的,看起來依然不失豔麗,卻更是多了幾分清新自然之美。
於是,小茶寮的新掌櫃和掌櫃娘子就這麽新鮮出爐了。
還真別說,美女的吸引力真是無限的,範曉璐不會燒茶沏茶,唯一的工作就是端個杌坐在小茶寮前麵坐著擺棋譜,立時便吸引了不少的顧客前來。
本來,即使是以範曉璐的大膽,也是不願做這項工作的。她覺得這很有些招蜂引蝶,以色徠人的感覺。而以色徠人,那豈不正是娼窠所做的事情嗎?她一個官宦世家出身的女孩子豈能做這樣的事情?
但是,李唐卻說道:“這有什麽,你隻消把身上的衣服穿得嚴實一點不就行了嗎?若是路人都有透視眼,你就是坐在這裏麵,還不是一樣要被他們看了去?至於招蜂引蝶——若這就算是招蜂引蝶,咱們還能出現在大街之上嗎?那大街上的蜂、蝶可比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多多了?再說了,若真是招蜂引蝶,吃虧的可就是我了,我豈能讓你去?”
自從當今官家繼位以來,太皇太後垂簾聽政,對於禮教大防的宣傳一天比一天嚴苛,把大宋原本還算開放的風氣壓製得一天比一天保守。如今,太皇太後雖然已經升遐快要八年看了,這方麵卻依然是如故。範家作為最注重禮教大防的世家之一,對於兒女在這方麵的教育可謂嚴格至極。範曉璐雖然如今在李唐的影響下,思想已經遠不像當初那般保守了,但在這件事上,還真的是很難講通啊。李唐想想後世街上的小妞,能穿短的,誰願意穿長的?能多露一點,誰願意遮掩?
隨即,他又苦口婆心地講起了自己的道理:“美女,當然就是要讓別人看的,你生得這般漂亮,若是不為人知,豈不可惜了?我還真是怕別人不知道我有這麽兩位美麗的娘子呢,讓那些色狼們看得見,摸不著,急死他們!再說了,我又不是要讓你這麽坐在這裏對著過往的每一個人媚笑,你隻要是坐著,即使整天都不笑一個,那都無所謂。這樣吧,你不是喜歡下棋嗎,我的水平太差了,實在沒法奉陪,不過倒是專門找人替你借到了一本劉甫之先生的《忘憂集》,咱們弄一個棋盤來,你隻消坐在那裏擺棋就行,不用你做其他任何的事情,如何?”
劉甫之就是當今天下第一棋手,翰林院棋待詔劉仲甫。此人的棋藝在當今可謂獨步天下,他自己甚至敢喊出:“奉饒天下一先”的說法。也就是說,他可以讓天下任何人先行。對於高手來說,先行的優勢可以說是相當巨大的。這也可見劉仲甫的強悍實力。
而且,這時代的人對於棋譜一類的東西,都是珍若瑰寶,輕易不授於外人的,何況是劉仲甫這樣獨步天下、千古留名的絕頂高手的棋譜?李唐當初是專門花了不少的力氣,才拿到了一本後世隨處可見的棋譜,這時候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範曉璐驚喜不已,她知道李唐並不會是因為這件事情才巴巴的趕去借棋譜的,而且他住對於圍棋興趣不大,所以他肯定是看見自己喜歡下棋,而他和胡清兒卻並不是對手,對弈起來沒有樂趣,才特意去弄了這份棋譜來。隻是,為了給自己驚喜,這時候才拿出來而已。
想到這裏,她便點了點頭,答應了李唐的請求。果然,她剛剛點頭,李唐便變魔術一般拿出一張棋盤和兩奩圍棋來。範曉璐這才恍然,今天早上李唐神神秘秘地準備的那些不願被自己看見的東西,竟然是這些物事。
然後,李唐便在門口擺好了杌坐,並搬了一張小桌子出去,把棋盤置於其上。範曉璐坐上去,打開棋譜便對著上麵的招法開始一著一著地擺了起來。
一般不會下圍棋的對於這種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樂趣往往持懷疑態度。因為擺棋打譜並沒有什麽勝負的喜和哀,一般人很難想像出其中的快意。卻不知道,高手的棋譜,尤其是在這個信息封閉年代的高手棋譜,就像一杯濃鬱的好茶一樣。你品茶的時候同樣也沒有勝負的喜哀,但你一樣能喝得津津有味。而當你打譜的時候,看見了高手的招法,步步在你的預想之外,雖然驚心動魄,扣人心弦,卻妙味無窮,令人回味不盡。這種感覺,實在不足於外人道。
果然,最初的時候,範曉璐還不時地東張西望,對於路邊偶爾經過的人、馬還頗不習慣。但隨著棋局的深入,她便徹底地沉迷在其中了。
而茶寮裏麵的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胡清兒負責燒水,李唐負責沏茶。他們兩個在這方麵都不算什麽裏手,所以沏出來的茶,也就算得上個一般般,不過往來的客人見了裏外兩位美女,對於這點小瑕疵早已忘記得幹幹淨淨了。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唐的心卻漸漸地開始發涼。按照他看見的那封信上所說,今日許家的人就要抵京了,但是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卻仍然沒有見到人。
他相信不會有遺漏的,因為那信上明明說派了八個人扮成商戶護送這件寶物進京的。但是,今天見到的大隊人馬雖然也不是少,但卻沒有一隊人是正好八個的。而且其中大部分還是這次科考落第,結伴回鄉的同鄉士子。而往京城方向去的人馬卻反而是很少,就更加容易分辨了。
李唐心下甚至開始暗暗懷疑:“難道他們並沒有走這條道?而是走了西門或者東門?”
想想他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那兩條路明顯不順路,沒有人會選擇繞這麽個大圈子的。
正想間,忽見前麵又是塵土飛揚,一隊人馬飛馳而來。李唐望也不朝這隊人馬望一眼,因為這又是從東京城內出來的,想必又是落榜的舉子。李唐雖然是今科探花,卻還是很了解這些人的心情的,所以也不願去看這些人失落的表情。
但是,偏偏這隊人馬卻在小茶寮前麵停了下來,一群人同時跳下馬來。就聽當先一個女子喊道:“掌櫃的,給來幾壺茶!”
李唐應道:“好——”頓時便說不出話來了,他一眼看見這正向茶寮裏麵走來的女子,恰是那天刺殺趙婧的那個女刺客!既然如此,其餘的不用說,就是那天的那幾個黑衣同夥了。
那女子便是梁將軍,既然此次事敗,又派人打探了一番,發現無機可乘,她便決定再不戀戰,立即選擇了撤退。她這次退走,就她個人而言,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親手把那天阻礙她好事的那個淫賊親手擊斃。本來,她都以為再無機會了,沒有想到在這荒郊野外之地,她抬起頭來,居然一眼看見了這個人!
霎時間,梁將軍眼中露出一絲譏諷之色,她此時可真叫一個得意。這豈不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嗎?
那邊的胡清兒也立即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妙,緩緩地走了上來,望著梁將軍。
梁將軍一眼看見貌似纖柔的胡清兒,臉上的譏諷之色頓時斂去,代之而起的是凝重之色,她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刺客,眼力上比起一般人來強勁多了。雖然她看不出胡清兒到底強到什麽程度,但她知道她起碼是一個勁敵。
胡清兒也看出了眼前這個女人對李唐的敵意,雖然處於維護李唐的自尊,不好把他護在身後,但她卻在李唐的身邊暗暗戒備。
梁將軍看見胡清兒緊張的神情,心下鬆了一下。胡清兒武功高強,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可惜她的對敵經驗不夠。要知道,臨戰的時候,你還沒出招就把罩門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之下,這是一個極大的忌諱,對方就可以集中力量攻擊你的罩門。
而胡清兒的動作神態就在很明顯地告訴梁將軍,李唐就是她的罩門所在。
不一會,大家都注意到了場中的詭異氣氛。另外的那幾名男刺客並不認得李唐,心裏隻是有點莫名其妙,不過,由於梁將軍的絕對權威,他們倒也沒有出言相詢。
而範曉璐也看出了這氣氛的不對勁,有點驚疑不定地來到了李唐的身邊,用詢問的目光望著李唐。
梁將軍忽然笑了:“你們不是怪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對你管得太嚴了嗎?如今我便給你們一個機會,這裏有兩個大美女,你們誰搶到一個,我便把她賜給你!”
她那幾個手下的眼裏頓時射出狼一般的光芒,紛紛貪婪地打量著範曉璐和胡清兒。東京城雖然美女眾多,但範胡二人這個級別的,他們還有罕有能看見的,即使偶爾見到了,因為重任在身,也不敢造次。但是,這一次卻是梁將軍親口許下的,豈能令他們不獸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