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餘婉兒後,王從碧本來想在院子裏小憩一會兒,哪知晴朗的天空開始出現一團團的烏雲,柔和的風也急促起來,眼看一場大雨就要來臨,王從碧隻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都說孩兒的天,六月的臉,怎麽這都到了七月還是這樣?”
春花怕大雨把院裏擺放的東西淋壞,連忙帶著人去收拾院子裏的東西,秋月則開始關閉門窗,以免雨水淋到室內。
“不用點燈,就這麽開著窗吧。”
王從碧也在收拾東西,見秋月拿了個燭台過來,連忙擺手。
她不知道怎麽回事,看見火光就開始全身難受,隻有滅了燭火,才感覺鬆了一口氣。
還好現在還沒有入夜,不點燈火也沒有那麽突兀,所以秋月也沒有想太多,就按照王從碧的吩咐打開了窗子。
“還好,還好,我動作快。”
春花領著人剛把院子裏的桌椅板凳都收好後,天空就劃過一道道閃電,接著轟隆隆的雷聲響起。
終於,第一滴雨點落下,重重地砸在地麵上,濺起小朵水花,緊接著,更多的雨點開始落下,一會兒就由稀疏變得密集起來。
大雨傾盆而下,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王從碧倚著窗看著雨,好像入了迷一樣,連袖子被潤濕了都不知道。
春花和秋月看她的樣子有些不對,但他們也說不出那些不對,隻是覺得應該給王從碧找點事情做。
於是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就把放置在旁邊屋子的筆墨紙硯給端了過來。
“你們這是?”
等王從碧從思緒中出來,看見已經擺好的紙,磨好的墨後愣了一下。
“娘子,該給家裏寫封信了。”
秋月笑眯眯地端了一杯熱茶放在桌上,說道:“成婚是兩姓之好,你現在放了範大人自由,也要和族裏說一聲,免得他們不知道,弄出些事情來。”
“我管他們什麽事情。”
王從碧臉帶不屑。
前世她被陷害,族裏壓根就沒有管過,就讓她自生自滅,現在她做什麽跟那些人有什麽關係。
不過......
王從碧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寫封信告訴一下弟弟王伯平,她和範書臣已經和離的事情,免得他從別人那裏聽到些什麽影響心情。
她這個弟弟雖然年齡不大,但是十分懂事。
前世她被陷害,也是這個弟弟到處為她奔波,不然範書臣那個偽君子也不會去查明事情的真相。
雖然最後範書臣選擇了隱瞞,但這不是王伯平能力有問題,而是範書臣品性的問題。
想到這裏,王從碧挽起袖子,開始寫信。
先是問了一下王伯平的身體情況,接著又問了他的學業進展如何,什麽時候來京城參加科舉考試,想在京城吃什麽菜,喜歡什麽顏色什麽樣式的衣服等等事情。
王從碧洋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片,最後才在信尾說了自己給範書臣放夫書的事情。
一筆帶過的內容和之前關心王伯平的話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這隻是件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好了,你們拿去驛站,多給些銀錢,早日送到伯平手裏。”
蓋好印,封好信後,王從碧站起來聳了聳肩膀,又往著窗子走去,準備繼續賞雨。
春花和秋月看著她的舉動對視一眼,有些躊躇地問道:“娘子,其他人不寫了嗎?”
“族裏不需要寫,家裏人知道就行了。”
王從碧淡淡地說道。
“不是族裏,是夫人啊?”
看了一眼王從碧迷茫的表情,春花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母親啊。”
“哦,那位啊。”
王從碧恍然大悟,“我都忘記她了。”
“那要寫嗎?”
秋月試探地問道:“娘子你還是寫一封信給夫人解釋一下這件事情如何?”
“就是,不然盧娘子又會在夫人麵前添油加醋,給娘子上眼藥,害夫人和娘子吵架。”
春花憤憤地說道:“她最愛使壞了。”
“使壞也要看人來。”
王從碧麵無表情地說道:“這麽多年你們還沒有看明白?那位盧夫人遇見盧芊芊的事情後什麽時候講過道理?”
“反正那位都沒有相信過我,我說了盧芊芊使壞,她估計還會反過來罵我誣陷盧芊芊,我解釋不解釋都一樣,解釋什麽。”
王從碧語氣帶了一絲嘲諷,好像講的是其他人一樣,完全聽不出她說的人是自己的母親。
“盧娘子真是個禍害。”
春花想起自家夫人偏愛盧芊芊,幹出的那些事情就頭疼,心裏偷偷地罵了盧芊芊一通。
要不是這個人,他們家娘子和郎君怎麽會在有親娘的條件下,過得還不如沒親娘啊。
比起春花的憤恨,王從碧倒是很冷靜。
畢竟前世她已經知道自己的母親有多麽的冷酷,有多麽的偏愛盧芊芊。
偏愛到默認自己品性有問題,犧牲自己這個親生女兒的名聲,給盧芊芊當平妻鋪路。
這種母親對她而言,比陌生人還不如,她為什麽要把這種母親當回事呢。
王從碧靠在窗前歎了一口氣,她的輪廓在微弱的光線中若隱若現,仿佛融入了大雨之中,美得好像一幅精心繪製的水墨畫。
春花和秋月一時間都不忍心打斷這幅美景,都安靜了下來,一時間隻餘留大雨嘩嘩落下的聲音。
良久,王從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對著春花和秋月笑了笑,“你們今日忙了一天,也很累了,都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再坐一會兒,你們不用管我了。”
“春花去睡吧,我不累,我再陪你一會兒。”
秋月搖了搖頭,“娘子,你這裏還是要有個人的,不然待會兒你想喝水叫誰啊,叫那些小丫頭嗎?”
“她們可不知道你的喜好呢。”
“那倒是。”
王從碧看著秋月寵溺地笑了笑,“但明日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讓你去辦,你不好好休息怎麽辦啊?”
看著秋月好奇的眼睛,王從碧頓了頓說道:“我準備在京城買個宅子。”
“過段時間伯平可能要上來科舉,我總不能讓他住莊子上吧。”
“確實,確實,住莊子是遠了些,太不方便了。”
秋月連連點頭,把這事應承下來。
“我明日就找官房牙問問,哪裏離考場最近。”
“那你今日要休息好,明日才有力氣去選個好宅子。”
王從碧點點頭,看向春花,“明日我也有事情交給你,你也早點洗漱休息吧。”
“可......”
春花還想說點什麽,但是看王從碧態度堅決,隻能答應。
但是她又怕王從碧一個人待著會胡思亂想,於是想了想,開口問道:“這大雨挺有意境的,娘子要不要吹一下塤。”
怕王從碧不記得,她還提示了一下,“就是去年郎君送你那個年禮,他特意找大師做的那個塤。”
“那個塤啊。”
王從碧想起來了,王伯平是特意找大師給她做過一隻塤,隻是當時她全身心都放在了範書臣和盧芊芊身上,根本沒有時間去吹,後來......
王從碧閉著眼睛歎了一口氣。
再次睜開的時候,她嘴角揚起,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你拿過來吧,我試一試大師的手藝。”
“好。”
春花點了點頭,一路小跑到隔壁,翻出裝塤的盒子。
“娘子,你看。”
春花遠遠地打開盒子,正準備示意給王從碧看,誰知轉角衝出一個小丫頭,差點就撞到了她的腰上。
“作死啊!”
春花閃得太急,腰扭到了,氣得捂住腰吼了起來。
“毛毛躁躁的,誰教你的,待會兒打她兩個板子。”
“我錯了,我錯了,好姐姐就饒了我這一會回吧。”
小丫頭本來笑嘻嘻的,但是見春花這副樣子,收斂了笑容,苦著臉賠罪道:“都是我的錯,和旁人沒有關係,姐姐要打就打我好了。”
“倒是講義氣。”
春花撇嘴放下盒子,哼了一聲“急匆匆跑來做什麽?是看見地上有金子了,過來叫我們一起去撿嗎?”
“金子倒是沒有,不過有個玉人。”
小丫頭見春花這樣子,知道不會懲罰她,於是又恢複了笑臉。
“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尉遲九儀大人來我們莊子借宿了。”
小丫頭擠擠眼睛,說道:“京城那些小娘子,誰不想和尉遲大人偶遇啊,沒想到大人就到我們莊子來了,娘子......啊!姐姐,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
春花放下擰著小丫頭耳朵的手,冷笑一聲。
“我還以為你被第一美男迷了心智,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你不知道現在娘子一個人住在這裏,萬一那人起了什麽歹心,娘子怎麽辦?”
“你有沒有想到萬一出了事,會有什麽後果,你就敢讓人來借宿?”
春花平日裏都是笑眯眯的樣子,小丫頭第一次見她表情如此嚴厲,嚇得回話都結結巴巴的。
“我沒,沒想那麽多,我就是替莊頭問問。”
“那,那個,他,大人也是個四品官,我就想,就想,也行吧。”
“行什麽?”
春花眼裏的火一下漲了起來,她正想教訓小丫頭,卻見王從碧掀開竹簾走了出來。
“你說的那個尉遲大人,是尉遲九儀嗎?”
看著小丫頭點頭,王從碧有點疑惑。
她記憶中的尉遲九儀不是麵有菜色,身如餓殍的樣子嗎?
怎麽這個尉遲九儀是個被稱作琳琅的美男子。
是她年紀太大和京城小娘子審美品位不同,還是她認錯人了,這個尉遲九儀隻是和那個尉遲九儀同名而已。
但是......
王從碧聽著小丫頭的介紹越來越迷惑。
怎麽出身,父母都和前世那個尉遲九儀一樣呢。
難不成前世那個是冒名頂替,或者......現在這個才是冒名頂替。
王從碧想了想,作下決定。
“讓他們進來吧。”
“娘子?”
春花有些不理解地轉回頭,“我們不知道這些人有什麽目的,真的要讓他們進來嗎?”
“無妨。”
王從碧垂下眼,低頭笑了笑說道:“雨夜來客,我們好好招待就是了。”
......
莊子外,水龍用手抬了抬鬥笠,往前看了看。
再看到一群提著燈籠從遠處走來的人向他們走來後,興奮地笑了兩聲,轉頭對後麵的一個藏在陰影中的男子連聲說道:“大人,來人了,來人了。”
“我看得見,不用你說。”
馬上的男子冷冷地回了一句,沒有其他動作。
等過來的人和他們說了王從碧同意他們借宿的事情後,那男子才點了點頭,翻身從馬上下來。
莊子上過來的人都在偷偷地觀察著那男子,就連四十好幾的莊頭也乘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地瞟了那男子一眼。
倒不是他們這群男人有什麽奇怪的癖好,隻是他們都很好奇尉遲九儀這位美男子到底有俊秀,才能招惹到那麽多京城小娘子。
莊頭偷偷瞟了尉遲九儀好幾次,試圖看清尉遲九儀的臉,可天色太暗,他看來看去就看見一個好看的下巴。
也不知道和範大人誰更俊秀。
被水龍瞪了幾眼後,莊頭不敢再偷看尉遲九儀的臉,隻是心中好奇越發旺盛。
他倒是見過不少好看的男人,最好看的就是娘子的前任夫婿範大人。
可範大人也沒讓這麽多小娘子惦記過,所以尉遲大人長什麽樣子啊。
就這短短的一截路,莊頭幻想了無數次尉遲九儀的長相。
但當尉遲九儀拿掉鬥笠,脫掉蓑衣後,莊頭還是吃了一驚。
乖乖,這尉遲大人也長得太好看了些吧。
這高人一等的身高,這精壯有力的身體,......
莊頭還以為尉遲九儀隻是一個臉長的好看的小白臉,沒想到脫了蓑衣後,他的身材如此精壯,遠遠超過了他們莊子上的小夥子。
一時間,莊頭盯著尉遲九儀發起了呆。
尉遲九儀也沒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他。
“大哥。”
水龍看莊頭半天沒有動靜,終於忍不住開口催促。
“我們住哪一間啊?”
莊頭這才回過神來。
暗罵了自己兩句沒見識,莊頭連忙讓人帶著尉遲九儀的手下去休息。
自己則親自帶著尉遲九儀和水龍來到了一扇門前。
“我們莊子上有些簡陋,比不上京城。”
莊頭殷勤地打開門,走進了屋子,接過婆子端著的茶水放在桌上,“還望大人不要介意。”
呃,尉遲大人身邊的隨從在做什麽?
莊頭說完話,看見水龍站在尉遲九儀背後殺雞抹脖地使眼色。
他有些納悶地看了一下,發現九龍的眼神並不在他身上,於是他好奇地順著九龍的眼神看了過去。
就看見剛才端茶的婆子雙眼圓睜,露出了一副驚恐的表情。
什麽愛好,居然恐嚇婆子。
莊頭有些不恥水龍的愛好,於是轉頭吩咐婆子趕緊下去免得驚擾了貴客。
接著就開始給尉遲九儀介紹屋中的東西。
他背對著尉遲九儀,所以也就沒有看到尉遲九儀看了那婆子一眼。
嚇得那婆子臉色一變,快走變成了小跑,一溜煙就消失在了牆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