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兒有心了,”惠夫人遞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徐嬤嬤,“總歸為娘這裏沒什麽值得你惦記,但我要給,你萬萬好好收著。”

一時話音落,徐嬤嬤從立櫃裏翻出個填漆紅盤,盛著兩塊嵌有“金榜題名”的金餅,工藝精湛巧奪天工。

“好事成雙。”惠夫人滿麵春風。

真真這個景,誰見了不說惠夫人和祁聿懷才是親母子,老的雍容華貴,小的俊昳端方。

就連祁嗣延也不禁腹誹,自己日日來,風雨雷雪無阻,除了沾一臉口水,就沒見自個兒老娘這麽舍得拔毛過。

“多謝母親。”祁聿懷微微勾唇,“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越兒一定不負母親期待。”

又說些別話,但總歸沒有明晃晃提及若眠。

南窗外,天知道若眠聽得有多提心吊膽。

一時家主派人來請四位哥兒,芝蘭玉樹光彩照人,一陣風似的又離了這院子。

撤了殘食,惠夫人獨留若眠在屋內。

深秋了,屋外已有涼意,更別提這陰深深的厚重屋子裏。

惠夫人示意若眠上炕,她還是如以前一樣,脫了繡鞋鑽進惠夫人的錦被內,輕輕的為夫人揉腿。

久久無言,若眠再抬眸時,隻見惠夫人滿含熱淚,正感激地深深望著她。

若眠傻眼,“太太?”

惠夫人一把將若眠摟進懷裏,“我寶貝的心肝兒,多虧了你啊,我這大兒子素日從不待見我,經你一調停,他竟願見了我來。”

若眠忍著惡心,“雲兒做的還不夠,那日在殿中沒能為太太拚命,雲兒一定慢慢贖罪。”

“好孩子,若是把你送給越兒,能換他認我這個母親,你可真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若眠頓住,非得這麽著急把她送出去?

嘴裏說得那麽在乎祁聿懷,其實哪一處不是在把他往死裏整?

哪天府上丫鬟給祁嗣延變出個大胖兒子,報應到頭,看你這老巫婆消不消停。

嘴上卻溫軟地道:“太太耐住性子些,大爺還沒說要納我做妾,早早與了他,他沒玩兩日就厭了。一個沒名沒分的爬床,哪裏耽誤得了他娶美嬌妻呢。”

惠夫人聞言,詫了詫。

起初徐媽和她黑白臉苦逼若眠去下藥勾引祁聿懷,這孩子還哭哭啼啼的,最後勉強為之。

怎麽從觀裏回來,這若眠就像通了奇經八脈似的,每句話都能說進惠夫人心坎裏。

惠夫人也希望祁聿懷能主動提納妾一事,但隻怕他沒那麽蠢,若眠也畢竟不是妲己。

她隻盼若眠的肚子快些大起來,到時候紙包不住火,她有的是法子讓這醜聞鬧得半個京城皆知。

至於靖王府那邊,惠夫人也早打過商量了,等明年開春,兩榜一放,祁府再上門納采。

距離明春放榜,可還有足足六個月。

“雲兒考慮得周到。”

聞言,若眠隻覺得惠夫人笑得極為瘮人,好像她半條命已在惠夫人一笑間被算計得灰飛煙滅了。

此後惠夫人隔三岔五地打發若眠去祁聿懷內書房送東西,吃的喝的都有。

若眠呢,隻管把漆盤丟給秦嬤嬤就跑。

祁聿懷四兄弟一行逶迤至祁盛書房。

眾幕僚議事完,正往外走,兩廂打了個照麵。

其中有個叫於柘的,才拜入祁盛門下不久,總聽同門比較主家的兩位公子。

今日一見,那滿麵富貴,一身花花雀雀,恨不能蹬金踩銀的,怕就是他們嘴裏的二公子了。

再看一旁格外出挑於三人的祁聿懷,白玉冠月白袍,腰懸古玉,氣質清冷得有如寒山月高山雪,很與於柘舊日所見的人物不同。

坦白說,旁人一看麵相便知其不能免俗。

唯獨祁聿懷,於柘一見之,竟生出他不該久居凡塵的可惜可歎。

這樣的人物,世俗的金銀地位和功名,都像糟蹋他。

“歎什麽呢?”同門掰正於柘的身子,“人都走遠了,早不巴結,這會兒看穿了也沒用。”

於柘苦笑兩聲,隻恨自己不能變成女嬌娘。

祁盛叫他四兄弟來,無非問書。

祁聿懷不必說,對答如流。

祁連和祁信也有進益。

輪到祁嗣延,祁盛一見他那副“死到臨頭”的表情就忍不住笑,擺手打發他走。

想當年,祁盛自己也是這死樣子,多虧了兄弟不棄,發妻不離。

隻盼逆子早些開悟。

又問了幾句,把祁連和祁信也支走了,房中唯餘祁盛與祁聿懷對弈棋局。

祁盛:“今日怎麽想起去你母親院裏了?”

祁聿懷淡淡答:“聊以盡孝。”

祁盛頷首,欣慰道:“多去走走也好。”

他這個兒子生母早逝,又無一母同胞,性格難免冷淡乖僻。

猶記得扶正惠氏之初,祁聿懷還隻黏著惠氏,後來不知怎的就離了心,這麽多年也沒再和惠氏親熱過。

“是。”祁聿懷應得依舊雲淡風輕,仿佛從不知惠氏一直暗中害自己。

“和靖王府的親事,你是怎麽想的?”

聖旨讓汾河郡主從祁府選郡馬,前陣子一場馬球,靖王妃封封信都在誇祁聿懷,暗示之意都快懟到祁盛臉上來了。

祁盛挺不屑的,想他年輕時馬球技術如何?祁聿懷隻怕還不及當年的他呢,那也沒見哪家閨秀因為這個就看上他。

說來說去,還是迷上了他兒子這張臉。

當然,除了臉,他祁盛的兒子哪哪都好。

甚至放眼整個京城,祁盛都覺得沒有一家閨秀能配上自己這個兒子。

要不是怕兒子受窩囊,他都想替兒子求個公主了。

“我聽父親的安排。”

祁聿懷本無意和祁嗣延搶勞什子郡馬當,他若無意,父親絕不會逼他。

可惠素華竟然會那麽在意,祁聿懷就偏不讓她如意。

祁盛開懷道:“那就依你母親的意思,等開春放榜,便去靖王府提親。”

“好。”祁聿懷淡淡落下一子,圍殺祁盛進局。

母親的意思。

她算哪門子母親。

什麽樣的懦夫,會認一個殺母仇人十年母親。

是他,一直是他。

祁盛瞅瞅棋局,再望望殺意畢露的兒子,咽咽口水。

他哪句話不中聽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