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眠伺候惠夫人用完了早膳,回房沒見到覓春,自己先就著米粥吃了兩個暄軟的雜糧包,給覓春留了倆。
一早,三位未出閣的姑娘和兩位表姑娘相約來到惠夫人房裏,若眠被叫去端茶倒水上果盤,忙完了立在廊下聽了一會兒主子們嘮家常。
臨走時,祁婉音挽住了若眠的胳膊,“母親,我可帶婉雲姐姐走了。”
惠夫人頷首:“去吧。”
祁婉音一直將若眠牽進了老太太院裏的玉雨榭。
早有丫鬟貼好了窗紙,起著爐煮茶,並備飽了文房四寶。
原是五位姑娘相約今日在此寫詩。
祁婉音臨時起意將若眠拉來,似乎就為讓她當個花瓶——她隻負責將幾位姑娘作好的詩貼在糊好的窗紙上。
若眠看不懂,也評不出好壞,但從四位姑娘不絕的讚聲裏,也能清晰聽出來惠靜舒此中天分有多傲然。
剛比了兩首,祁連和祁信也進了榭中,較著勁賽個高低。
第三首比下來,祁婉月樂得拍腿,“靜姐姐,你可算來著了,我這三哥哥素日誰也不服,你今兒可算把他治得服帖了。”
祁連窘道:“庸人和庸人比,你拉個天賜之才來,還說這種沒意思的話。”
祁婉月哼道:“我逼著你來比的?我們女兒家起興打發光陰而已,誰要你這種大比之才過來討沒意思了?”
她這話諷得厲害,氣得祁連急紅了臉。
祁婉音撫了撫同胞哥哥的背,緩和氣氛道:“說起天賜之才,我們可是忘了個人?”
眾人皆知祁婉音話裏指的是誰,紛紛望向惠靜舒,笑而不語。
祁婉月撚著果子,漫不經心道:“大哥哥哪有功夫和我們胡鬧?”
祁婉音瞥了若眠一眼,“我有法子,他保管來。”
若眠本已呆若木雞地放空了半晌,心忽然重重擂了兩鼓。
又後知後覺地想起,最初可不就是四小姐將她騙去了祁聿懷的院子嘛。
祁婉音暫時離開了玉雨榭。
惠雲舒捕捉到了祁婉音離開前望向若眠的一眼,招手讓若眠近身,握著她蔥白的玉手,漾開笑意,“好美的小丫鬟,不怪那馴蛇官忘不掉你。”
若眠聽懵了,“表姑娘這是何意?”
惠雲舒笑笑,“我猜著你還不知道呢。”
於是祁聿懷昨日是如何在老太太屋裏力證若眠清白的,惠雲舒一五一十都講了。
“幸是大表兄周密,否則誰能想到馴蛇官不計後果的癡情之舉險些毀了你呢。”
若眠懵住了,她也未料到一件關於她的小事,會讓祁聿懷不惜“大動幹戈”。
祁婉月還未聽說,不由得驚喜道:“當真麽?大哥哥竟這麽在乎婉雲姐姐?”
老鐵樹竟也開了花?真是納罕。
若眠忙矢口否認,“大爺如蘭君子,肯定看不下去賀山因一己之私毀我清譽,換作別的小丫鬟無故被賀山盯上,大爺也會還她清白的。”
祁婉嫻捏著帕子在祁婉月眼前晃了晃,朝惠靜舒的方向斜了一眼,“我看也是,大哥哥指定是看不慣馴蛇官的小人做派。”
祁婉月明白二姐姐的意思,不就是祖母有意撮合二表姐和大哥哥,怕二表姐聽了這些話不開心吃悶醋麽。
可她偏要講,“遮掩什麽,即便大哥哥真喜歡婉雲姐姐,我靜姐姐也犯不著吃一個小丫鬟的醋。”
惠靜舒終於肯展顏,“這話是了,你們可千萬別將我想扁了。”
她知道老祖宗中意她,也看得出老祖宗想留她做孫媳婦。
祁聿懷姿容絕色,又有功名在身,這樣的人做夫君自是沒什麽可挑剔的。
但惠靜舒更明白,嫁人不單是嫁給那個男人。她若進了祁府,主母是自家姑母,能不處處幫她助她?至少中饋一事,將來會牢牢掌握她手中。
至於祁聿懷在乎哪個小丫鬟,惠靜舒即便真成了祁聿懷的妻子也犯不著計較,更別提如今八字還沒一撇。
“好好好,”祁婉嫻窘得紅了臉,自嘲道:“你們都敞亮,就我一個小人之心。”
祁連接道:“與二姐姐何幹?誰落三妹妹嘴裏不得掉一層皮?獨她自己是個好東西。”
除卻祁婉月咬著牙,榭裏旁人都憋著笑。
這祁連也真是個記仇的,先前吃的虧,隔了一檔子也要還嘴回去。
惠雲舒見祁婉月窘得難看,忙打岔,“我們還是接著作詩吧,大表兄還沒來,話裏話外何故都是他。”
話音未落,連著玉雨榭的長廊盡處,現出一道高大的墨色身影,後麵跟著一抹蜜合色的倩影,正是祁婉音成功請來了祁聿懷。
榭內眾人忙不迭起身,隻待祁聿懷近了,施禮相迎。
他既是房長又有舉人功名,禮數自然省不得。
“坐著玩,不必拘禮,我隻是為婉音給的十錠銀子過來鑒詩而已。”
祁聿懷說話間,祁婉嫻和祁連已將主位為他騰好了。
待他坐定,榭裏適才那股散漫閑適,甚至是似有若無的火藥味,瞬間消失殆盡。
有的隻是眾人不受控製的敬畏和拘束。
唯獨祁婉音例外,她歪了歪頭,“往日我可沒少請你,二十錠銀子你都不為所動,今日你為的什麽,我都不稀得拆穿你。”
“為的什麽?”祁聿懷輕飄飄掃了祁婉音一眼。
祁婉音的嘴都快努到若眠麵前了,偏道:“你別想借我的嘴說出來。”
祁婉嫻道:“大哥哥既然來了,也陪我們玩玩吧。你要鑒我們的詩,我們也要鑒你和靜舒誰與爭鋒呢。”
祁連附和道:“正是,大哥哥和靜舒爭,我們幾個爭,這才有懸念。”
祁婉月冷哼:“出息。”
祁連湊到祁婉月眼前,“你有出息,你和大哥哥靜舒一組去爭。”
祁婉月才不上當,“怎麽?你這是怕贏不了我,要故意把我踢出庸人組?”
祁連氣得發笑,“好賴話全讓你說了,名也占,便宜也占,真真你個祁婉月。”
祁婉月得逞且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輪到惠靜舒出題,先前風雪月已吟詠過了,她題的是蘭。
祁聿懷隻提了三句,留了一句故作沉思,忽而睨向若眠,招手讓她靠近。
若眠目露乞求,微微搖頭。
祁聿懷淡淡道:“怕什麽,向我過來。”
幾位姑娘爺們紛紛低頭含笑,裝起耳聾眼瞎。
若眠磨蹭著走到祁聿懷身邊,幾步路令她煎熬又羞恥。
仿佛她和祁聿懷之間那點醃臢事,全讓榭裏人看透了。
祁聿懷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腕子,又將徽墨錠塞進她掌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