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賦並沒有想到自己的行蹤還能叫人給發現,先是吃了一驚,繼而發現那人論武學修為還不及自己的一點零頭,也就安下心來,思忖大概隻是意外。

倒是那武官手裏的劍鋒芒畢現引起了他的注意,盡管看不出那劍的來頭,姬玉賦也能感覺它非凡品,不僅是劍氣對活著的人的威懾力,還隱隱含有一種似乎能斬魂破魔的奇特力量。

“沒想到一個小人物手裏卻捏著稀世珍寶,這京城裏果然是危機四伏。”唇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姬玉賦幹脆停下來等他靠近。

韓如詡追著他上了時風館的屋頂,一手捉劍一手指他:“你是何人,深更半夜行蹤鬼祟,有何企圖!”

姬玉賦微微笑:“能發現我行蹤的,近百年來大人算是第一個,姬某佩服。”

近百年?韓如詡嘴角一抽搐,這人究竟多少歲,看上去也不過而立之年,卻是大言不慚。“少廢話,還不報上名來!”他有感自己未必是此人的對手,光是他那出神入化的輕功,就已經令自己難望項背,但身為禦前侍衛的職責仍提醒著他該做什麽。

“在下不過是江湖草莽,沒什麽名號,說出來大人也不認得,還是不問的好,”姬玉賦才做出要朝他走過去的樣子,就看他陣腳不穩地晃了一下,心裏忽然有些遺憾——自己這算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吧?於是後頭的話語便換了,“既然給大人發現了,在下也不敢為非作歹,就借大人手中兵器一觀,完璧歸趙後自然離去,大人以為如何?”

韓如詡皺起眉。借觀當陽劍?能看出此劍了得的人,怎會沒有貪欲,於是他語帶諷刺地反問:“閣下不止是想借觀這麽簡單吧?”

姬玉賦遠遠地微笑,似乎很無奈:“被識破了啊,沒辦法,大人手中之劍即使不是十大神兵,也是上古名【千魂引】器,誰能對它沒有丁點兒心動?”對麵哼了一聲,他又道,“不過此物也非大人所有,姬某不過是想讓它上它該去的地方待著,對亡主也是一種告慰。”

能把打劫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這人還真不是一般地狂啊。韓如詡握緊劍柄:“即使我說不給,閣下想必也有的是手段拿去,既然是真小人就不必作偽君子,好聽話不用說,有本事就來搶,除非殺了我,否則別想拿走這把劍。”

“唉,這又是何苦。”姬玉賦做了個頭痛的動作,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麽,忽然拔劍刺來。

正值夜深人寂之時,雙劍交鳴金聲大作,也虧得這是棋館不是客棧,否則這動靜下頭鐵定站滿了圍觀的人。韓如詡一邊拆招一邊思考對策,才三五個回合下來他就明顯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差距,如果不趕快設法脫身,十五個回合內自己說不定就小命不保。

姬玉賦卻麵色輕鬆,好像二人隻是普通過招:“還是不肯放下劍嗎?”

韓如詡咬緊牙關,竭盡全力應付。

而此時的時風館中,披香夫人已被驚醒,四寂無聲的棋館中回響起交鋒之聲,顯然不正常。接連不斷的刺殺也罷嫁禍也罷,她早已不耐煩,於是此刻被吵醒,便立刻起身更衣,想要出門去看個究竟。

就在她來到走廊上尋找聲音來源時,隻聽一聲疾呼“手下留人”,一道明晃晃的白影子掠過漆黑的夜空,似乎是落在了房頭。“又來一個,哼,”她放下麵紗,“我來會會你們。”說著一手拍欄杆,身體騰起,腰一用力便翻躍上了屋頂。

***

衛檀衣匆匆趕來時並不曾想到韓如詡竟然也在時風館,他不是應該回自己的府宅去了麽,然後來不及細想,那使著一手熟悉劍法的黑衣男子劍路一改,已動殺意。

“手下留人!”同時一把銅錢悉數揮出。

姬玉賦還未分辨出是誰企圖阻止自己,就感到手中的劍震顫不斷,那力道甚至通過虎口麻痹了手腕,可見來人使出了何等氣力。而韓如詡則是眼睜睜看著銅錢如飛鏢一般嗖嗖飛來,接二連三地打在差一分就要刺進自己身體的劍上,硬生生將那劍格擋開來。

“師父,你是不放心我做事呢,還是根本另有打算?”借這個空當衛檀衣落在屋頂上,捉住了姬玉賦持劍的手臂。

“怎麽會。”姬玉賦笑得很敷衍。

一聽他叫師父,韓如詡恍然大悟,這不就是那個神秘的撫琴宮宮主麽,他自稱姬某的時候居然沒反應過來,不僅如此居然還敢和他交手……一想到這兒,手心裏都汗濕了。

衛檀衣冷臉和他對峙:“那你到這兒來做什麽?京城可不比煙渚山,師父想任性,也得看看場合。”

身為師父,卻被徒弟牢牢製住右手的姬玉賦似乎不覺得難堪,也完全沒有掙脫的欲望,隻是笑得很無奈:“為師隻是出來散散步。”“散步散了半個月,散到京城來了,還是說別的地方不去,偏偏喜歡上時風館?”

一旁的韓如詡被他們的對話驚得目瞪口呆——他們,究竟誰是師父誰是徒弟?怎麽是衛檀衣在教訓人,哪有師父挨訓的道理!

這時,視線裏突然闖進一團紅豔,又有一個人翻上了房頂,韓如詡正要提醒他躲遠點,就看清那不是別人,居然是披香夫人……而且不知為何竟沒有蒙麵紗,在心裏勾勒過無數次的臉朦朧地就在七八步開外,心突然狂跳起來。

衛檀衣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現了她,大喊一聲:“禍兮快走!”

紅衣女子剛翻上房頂,甚至還來不及站穩腳跟,就被他這麽一聲嚇得後退,而身後就是屋簷,這麽一退竟倒栽了下去。

“小心!”韓如詡喊出的一刹那也立刻撲身去接,但他才剛動身,就見衛檀衣一把甩開自家師父,閃電般掠出去。

姬玉賦同樣被他這一聲嚇了一跳,緊接著又被他甩開,差點也跟著摔下去,但他很快穩住身形,神色焦急地追下了內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