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昶鬱悶地捧著幾隻桃子回東宮複命,卻不想宋旌見了桃子兩眼一亮,接過來掂了掂,微笑著直點頭。

“殿下喜歡吃不熟的桃子?”他費解。

宋旌隨手將桃子放在桌上:“非也。這桃子可未必是給小王‘吃’的,說不定隻是要小王記得,會有成熟的桃子送過來。”

樓昶更加不解:“這……微臣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宋旌笑而不答,反招來下人,吩咐他們將桃子洗了醃製成蜜餞放著。“我們送過去的是茶葉沒錯,但是瓊海螺可並不像樓卿你想象的那麽廉價。瓊海螺產自燕州,燕州那一帶,什麽最有名?”待桃子被拿走後,宋旌才不緊不慢地道。

燕州?燕州過去是大濟的疆土,可現在已經不是了,過去那邊盛產的……樓昶“啊”一聲,隻拍自己額頭。

“想起來了?”宋旌笑著問。

“是,微臣慚愧,”樓昶歉疚地一鞠,“投李報桃,燕州最出名的是李子,如果微臣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明光帝在位時候種下的,史書上說這位皇帝特別鍾情李子樹。”

讚許地衝他點了點頭,宋旌有些感慨地說:“檀衣那家夥,行事是古怪了點,但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你若是真對他好,他不會一點兒都不領情。”

樓昶對於自己沒能立刻想起桃子背後的緣故而感到有些慚愧,應了幾聲,並不接話。

“你說當年明光帝為何要栽漫山遍野的李子樹呢?”突發奇想般,宋旌又問。

“這……”又是個答不上來的問題。宋旌一看他滿麵愧色,就自己接了下去:“真實的原因後人已經無法得知,小王也一樣不知道,樓卿不妨猜猜看。”

這會不會是太子在試探他,他的回答多少會帶上自己的一些思維習慣,誰知道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準帝王會不會從裏頭挑出些端倪。

宋旌見他久久不答,知他謹慎過了頭,便歎氣——這也是樓昶身上他唯一感到不滿的一點,太過謹慎。也許是因為身負著全家的期望,是樓家飛黃騰達的踏腳石,他不敢有一絲閃失。

“看來是難倒了你,”宋旌隻好自尋台階下,“小王聽說酈州一帶,與明光帝有關的一種叫點絳唇的紙非常盛行。”

“確實如此。”樓昶低頭稱是。

“身為一國之君,卻和胭脂有著不解之緣,或許他很喜歡李子,也和這有關。”

***

半夜的時候淬思聽到一些奇怪的動靜。通常在畫裏睡覺的她很難察覺到畫外的動靜,但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有一股非常強勢的力量在逼近掬月齋,逼得她都不得不醒來。

換上實體,她發現一向睡得很沉的衛檀衣也已經起了床,端坐在漆黑一片的房中,見她出現,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淬思輕輕一點頭,握緊白虹退到了陰影之中。

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隻能感到那股力量越發逼近,幾乎就在咫尺,卻根本見不到半個鬼影。衛檀衣高度戒備地四下看了看,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可淬思明明也……“啊!”才這麽想著就聽到淬思發出一聲尖叫。

起身的動作幾乎帶翻了桌子,衛檀衣迅速麵向淬思隱蔽的方向——太大意了,本以為後方交給她萬無一失,本以為這麽強的力量,斷不可能是新鬼。

隻有死去不到兩百年的新鬼才能穿牆而入,如此說來,這該不會是……

衛檀衣想到了什麽,稍微有些放心,開口道:“出來。”

對方不吭聲,隻有淬思發出小聲的喘息,對方也是鬼,力量淩駕於她之上,隨時可能將她的靈魂也一並毀了。

“出來!”略放大了嗓門。

那頭似乎對強硬的命令無法抗拒,乖乖帶著淬思一同現形。

那是一名全身裹在黑色當中的高個子,腳步輕若無聲,手卻牢牢扣著淬思的咽喉。

“放開她。”依然用命令,那人稍微猶豫了一陣,還是照辦了。淬思趕緊回到畫中,因為她留下來一點兒忙也幫不上,還是不要給衛檀衣添麻煩為好。

確認淬思無事後,衛檀衣轉過頭來專心對付眼前這個棘手的家夥。

“怎麽不說話?”他對眼前這人的主子了解不多,隻能盡量少說話。不過目前為止走的步子都對了,對方靜靜地站著,與他對視。

“你找這個?”衛檀衣揚了揚睡前放在桌上的信封,那人似乎動了動,他又問,“還是,來找朕?”

那黑影突然就後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逃走,被他大喊一聲:“站住!你想去哪兒?”又乖乖定住腳。

很好,對方被迷惑了。衛檀衣將信封放下,看似隨意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朕一直在等你,要看看你究竟何時才會出現,誰想這一等就等了一百多年。”

黑影緘默不語,好像知錯一般耷拉著頭。

“幸好朕還是見到了你,”衛檀衣歎氣,“朕在陽間逗留得太久了,是時候離開了,等著朕的是極樂世界還是八寒地獄,大概都不重要了。”

緊接著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衛檀衣死死盯著他,而他卻一次也沒有抬起頭來。

“你從未在朕麵前表露過自己的意誌,這回朕就要走了,隻想聽聽你的真心話,”過了許久之後,衛檀衣才以一種老邁的語氣緩緩道,“接下來朕要去的地方,你還要不要跟著來,如果你打算回答否,那就轉身走吧,如果你打算回答是,那麽……”

食指豎起,輕輕放在了唇上。

對麵終於有了反應,整團黑影都在劇烈地顫抖,沙啞悲傷的聲音最後呼喚了一聲“皇上”,就化作黑煙飄向了衛檀衣微張的口中。

***

宏王已死,朝中再無掌權之輩,藺久澈憑借自己韜光養晦積蓄的實力以及背著宏王囤積的兵力,短短一個月間就收回了分散的皇權,成了名副其實的君王。過去小瞧他的人幾乎把臉貼到地上,誠惶誠恐地高呼萬歲。

藺久澈就在這樣意氣風發中迎來自己的冠禮。

打著護駕有功之名,他硬是叫非陌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自己吃的要他也吃,自己喝的也叫人給他斟上一杯,朝同起夜同眠,如影隨形。而非陌也不再過問他故意受傷一事,依然對他言聽計從,予求予取。

“朕還是第一次嚐到胭脂的味道。”祭祀過後是盛大的夜宴,藺久澈被宮女們強令在唇上塗了胭脂,宴散回到寢宮後,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所剩無幾的胭脂。

非陌站立在床邊,遞給他早先宮女準備好的紙。

藺久澈接過來,卻沒有立刻將胭脂擦掉,而是笑嘻嘻地勾過他的脖頸,吐氣如蘭:“你也嚐嚐看?”說著,嫣紅的唇便貼了上去。

對他的種種行為,非陌已經完全習慣了,在他靠近的時候學會閉眼,四唇相交時不須提醒也會啟齒,深吻時則會以相同的力道回抱住他。二人在燭光中好似鴛鴦銜喙一般溫情脈脈,氣息逐漸紊亂。

“好吃嗎?”唇分,藺久澈笑著問。

非陌沒有回答,僵硬的臉似乎稍顯柔和。

“來吧……”匆匆用那張紙抿去了部分胭脂,藺久澈微笑著帶他倒在了被褥間。

——

這其實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哦,不過因為他們隻是配角,這裏就不長篇大論啦~

另外偷偷問,有米有人被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