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絮宮外,綠楊蔭蔭,與君春日初相逢,勝過廿載虛榮華。

千裏江山圖已成,應是比翼雙飛時,惟願君心似明月,不負此番殷勤意。

亦函,我在等你,你聽到了嗎,為何一去不複返,為何無情至斯。

思兒勸我莫再想你,可我又如何能舍棄,此一生,此身此心,均已托付給你,若連你也隻是利用我,叫我情何以堪。

或者,你再來對我說決裂的話罷,別讓我永無寧日地在此等候,殘如落花,零落成泥。

再最後見一麵罷……

***

又值清明,春雨淅瀝不止,雖是正午,天色卻平白地暗了三分,人在爐邊沒來由地發困,隻差一步便要幽會周公。

“主人?”手中的團扇啪嗒落地,淬思驚醒過來,抬頭隻見衛檀衣麵色陰沉,正到處翻找著什麽。

“嗯。”衛檀衣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淬思趕忙拾起團扇,起身上前:“在找什麽?我也幫忙……”“不用,你幫不上忙。”哪想他手一抬,果斷地拒絕了,倒讓她一愣,不知所以然。

不一會兒衛檀衣似是放棄了,長長舒一口氣,安慰般擺擺手:“沒事了,你若是發困,不妨回去再睡一會兒。”

他古怪的語氣令淬思疑竇頓生,搖頭道:“不必了。店裏可是丟了東西?我雖然打了個盹,倘若有人進來,小畜生也會叫醒我,該不會……”

“不是普通人來過、不,或許來的根本就不是人吧!”衛檀衣虛起眼,將店裏環視一遭,神情多了一絲狠色。

“那究竟是丟了什麽?”盡管他這麽說,淬思仍舊感到愧疚,自己守著店門居然還失竊了。

衛檀衣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一陣,不知是否發現了什麽,抬眼時隻道:“諸方鏡被人偷走了。”

淬思張大了嘴,手裏的團扇也再一次滑落到地上。

“什麽?那麵奇怪的鏡子丟了?”

剛從宮裏出來的韓如詡被淬思攔住,不由分說便跪下,搞得他一頭霧水,拉到路邊詳細詢問,才知道掬月齋丟了東西,而且不是別的,偏偏是衛檀衣稱之為“衛家傳家之寶”的諸方鏡。有過上次神遊倒影城的經曆,韓如詡對那麵鏡子的不可思議有深刻的體會,此時聽說它失竊,身為知情人的同情心和身為京城武官的責任心同時作用,驚叫聲十分響亮,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淬思兩眼含淚,哽咽著道:“諸方鏡是主人最為珍視的一件寶貝,竟然被我看丟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你先別哭,別哭,”韓如詡慌忙亂揮手,“我先過去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你可別哭,否則那家夥鐵定認為我欺負你了。”那樣子逗得淬思破涕為笑,二人片刻也不耽擱地趕回掬月齋。

店門開著,衛檀衣人卻不在,淬思小心地檢查了擺放在外的物件,確認並無丟失後才關上了門,小跑進後院。

泉水汨汨湧出,泉邊草地上,衛檀衣傘也不撐地跪坐在那兒,看樣子是在作法想要找回失物。由於無法確定範圍而不能以結界加以隔絕,法術引起的九色眩光即便是普通人的肉眼也能看到,使用追蹤術極其危險,一旦被附近的居民察覺上告官府,那人就死定了。

“主人,這樣太危險了!”淬思就要上前阻止,被韓如詡一把拉住,見他努努嘴,便安靜下來看。

隻見衛檀衣將兩手浸入泉水中,口中默念著什麽,泉水忽然像是沸騰一般不斷翻湧,漸漸地泉眼處升起兩道交纏的水柱,在齊人腰的高度浮現出一麵水鏡,起先波光粼粼難以看清,到後來水紋逐漸弱去,鏡麵平整,並隱隱可以看到一些變幻的色彩。

廊下二人俱屏息凝神,想要從那上頭看出些什麽,卻見那水鏡噗地散了,飛浪打在跟前的人身上,混入了雨水中。“咦?”剛才那樣就能看得見嗎?分明就什麽都還未出現。韓如詡眨巴著眼,

疑惑立刻就解開了,因為跪坐在泉邊的衛檀衣出人意料地一頭栽進了泉水中。

這可嚇壞了那二人,手中的傘連忙扔開,衝進雨裏將人撈了上來。

泉水並不深,但衛檀衣全身都濕透了,眼瞼緊閉臉色烏青,樣子極其嚇人,任淬思怎麽喚他也不見睜眼。韓如詡二話不說將他打橫抱起,大步衝進房間。

“韓大人!”淬思緊跟進來,樣子也是非常狼狽,“請到外麵去。”

“什麽?”正在衣櫥裏翻找幹淨衣物的韓如詡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而淬思走上前來,將他手裏的衣物接過:“替主人換衣服的事我來做,韓大人不方便在場,還是到前廳去坐下休息吧,那兒有為韓大人準備的白布。”

“可是……”我還能比你一個姑娘家更不方便嗎?

“請別再說了,其中的緣由主人若是願意,往後會對大人說明。”

韓如詡滿腹狐疑地跨出了房間,門扇緊跟著他腳後跟關上了,顯得非常不近人情。

雖說上次自己洗澡他也蒙上了眼睛,但這種緊要關頭,又不是男女有別,何必這麽神神秘秘的。他當真是被淬思搞糊塗了。

過了不一會兒淬思將門打開,放他進去。

被擦幹了身體換上幹淨衣物的衛檀衣屍體一般僵硬地躺在床上,臉色還是一片烏青,簡直不像活人。與他相比,其實淬思要更糟一點,因為她的身體都變得有些透明了。

“韓大人,我的身體淋了雨恐怕是維持不了多久了,請你打開那邊的櫃子,取出藥來以熱水送主人服下,然後……”淬思話還沒說完,整個人被紫光包住,轉眼就不見了蹤影,一張薄薄的紙片飄落下來。

韓如詡不敢大意,趕忙按她的指示打開了角落裏的櫃子,這不看不要緊,一看著實嚇了他一跳,櫃子裏分為許多層,密密麻麻擺放著許多小瓷瓶,全都是白體紅布塞,整整齊齊一個樣。這樣的瓶子他不是第一次見了,可過去怎麽也沒想到它是用來盛藥的。

摸出一瓶來倒進衛檀衣嘴裏,又給他灌了熱水下去,雖然藥粉灑了一些,總算還順利,病人沒有他擔心的反吐之類的情況。

藥服下後該做什麽?淬思沒來得及說完,韓如詡隻好坐在桌邊發呆,反正他現在升了官,冒雨巡街的活計自然輪不到他去做,便在這兒守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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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浣溪沙》,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