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漠煙不吃不喝好幾天,父母急得頭發白了大半。

女兒大鬧麗晶豪庭,再度成為新聞人物,東方宏夫婦感到十分無奈。他們現在也覺得女兒是有了精神問題了,盡管他們不願意承認,但她的一言一行使他們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事實,他們決定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程嘉睿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專修心理學,原來在某三甲醫院當心理醫生。

一次,“礪世集團”董事長厲塰找他谘詢,經過他的心理疏導,厲塰的心情豁然開朗,所有的壓力都得到釋放。

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曆,厲塰覺得在現代社會壓力和競爭越來越大的情況下,產生心理障礙的人群越來越龐大,心理治療既可以造福人類,又可以賺到錢,自己還可以經常得到免費服務,一舉數得,所以他出資,由程嘉睿掌舵,成立了一個名為“MindHouse(心靈之家)”的心理治療診所。

別說厲塰這人還真是眼光獨到,診所的生意非常之好,程嘉睿的名頭越來越響,許多人慕名而來,幾年工夫,“MindHouse”成為台吉市最有名的心理治療診所之一。

“MindHouse”坐落在海邊一座小島的山頂上,島不大,山也不高。當時為了選擇興建診所的地方,程嘉睿死了不少腦細胞,也磨.花了好幾個輪胎,最後才選到這座小島。這島風景優美、空氣新鮮,既遠離塵囂,又不與世隔絕,最適合人們在這裏釋放負能量了。

東方漠煙死活不肯出門,陳琿和東方宏騙她說去離島看海她才勉強上了車。汽車發動時已是下午四點。

汽車疾駛在通往郊外的公路上。一路上一家三口都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想著各自的心事。

喧囂的城市被遠遠的拋在身後,迎麵撲來的涼風帶著海水的鹹味,他們離大海越來越近,離“MindHouse”也越來越近。

“看,前麵就是MindHouse。”

漠煙順著母親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歐式建築若隱若現地矗立在蒼鬆翠柏之間,太陽的餘暉照在綠樹掩映的彩色琉璃上,反射出炫麗的光彩,給人一種聖潔空靈的感覺。

漠煙有點喜歡這裏,她的臉變得柔和,眼光也清澈明亮起來。

“MindHouse”就像是一座私人庭院,所不同的是沒有圍牆,沒有緊鎖的大門。隻有一塊巨大別致的大石頭上刻著:MindHouse,下麵用中文寫著:親愛的,歡迎回家!

所有人來到這裏就像遠遊歸來回到溫馨的家園,根本不會有來診所的感覺,更不會產生抗拒情緒。

“你們好!是東方先生吧?一路辛苦了。”

一個漂亮女生和一個英俊男生迎了出來。女生穿著製服,但不是醫院護士製服,而是像空姐一樣優雅端莊的藕荷色短衣短裙。男生則穿著黑色西裝,裏麵露出雪白的襯衣領子,沒有係領帶,領口就那麽隨意地敞開著。他們笑容可掬,不是那種職業微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好像迎接回家的親人似的從後車廂裏取過行李,領漠煙一家到了各自的房間。

漠煙的房間麵向大海,她打開陽台門來到陽台上,抬眼望去,蔚藍的天空和湛藍的大海混為一體,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白色的浪花如滾動的雪球一浪一浪地湧向沙灘,嘩嘩的濤聲隨著浪花有節奏地在涯下的礁石間回響。初冬的海風有些冷,漠煙不由扯緊了白底藍花的披肩。

在這樣明豔沉靜的地方,你不會想起城市的喧嘩,也不會記得塵世的困擾。

漠煙微微抬頭,閉上眼,凝神屏息呼吸著帶有森林青澀和海水鹹味的空氣,心情顯得十分平靜,這些天來的焦躁、不安、悲情和無助暫時得到平複。

這也許就是當初程嘉睿挑選這裏的原因吧。

第二天,天氣晴好。

小月,就是昨天迎接他們的女孩,為東方一家送來了早餐。這也是“MindHouse”的特色之一,客人都在自己房裏用餐,而且服務員是固定的某人。

程嘉睿的想法就是讓來這裏的人都有回家的感覺,而不是來醫院住院。這樣病人原本焦躁、壓抑或緊張的情緒會得到平靜和放鬆,就可能比較好地配合他的治療。

飯後,東方一家三口到沙灘散步,三人默默地走著。

漠煙不想說話,經過麗晶事件,她越來越相信自己沒有幻覺。既然那日蘇真真實實地存在,那自己是諾敏就是不爭的事實,根本不是自己杜撰出來的,也不是從電視裏看來的。可是,她的想法沒有人認同,大家都認為她是精神出了問題。雖然父母沒有把她送進精神病院,但她感覺到他們也以為她瘋了。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沒有一個人支持她,她覺得自己就像父母養的一條小狗,雖然他們百般疼愛它,但並不知道它在說什麽,它在想什麽,它需要什麽。她感覺無比孤獨。

東方宏和陳琿看著漠煙孤獨的身影也沒有說話,他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害怕一不小心觸動了漠煙那根敏感的神經,讓她又變得歇斯底裏,又分不清現實和虛幻,他們不想打破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片刻寧靜。

三人就這樣且行且停地走著。

在“MindHouse”對著大海的一個陽台上,程嘉睿默默地注視著下麵散步的東方一家。

這是他的習慣。他從不像其他心理醫生一樣,一開始就把病人當成病人,直接開始心理幹預,而是仔細地觀察他們,慢慢地與他們建立良好的信任關係,然後再對症下藥,這樣做使他與所有病人都成為了朋友,也達到了治療的預期效果。

看著漠煙的背影,程嘉睿在想:這樣一個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女孩,難道真像她父母說的有人格分裂?我該怎樣去幫助她呢?

漠煙愛上了這座小島,這裏讓她感覺輕鬆寧神,沒有人質疑她的身份,她可以天馬行空地想她的前世今生,可以自由自在地進行心靈的對話。她讓父母回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療養。

每天下午,她會拿著《蘇菲的世界》從“MindHouse(心靈之家)”前麵的海灘繞到它的後麵。“MindHouse”麵向東方,它前麵的沙灘寬廣而且平坦整潔,沒有大風的日子裏海麵非常平靜。

漠煙沿著山岩邊往西走,海灘越來越窄,地上越來越多大塊的石頭,在靠西邊的海灘上有一塊巨型礁石,一邊高一邊低,就像一張天然沙發。這裏很少人來,漠煙每天在這裏看書,累了就閉上眼睛聆聽大海的聲音,覺得特別舒服,這裏成為她的秘密樂園。

今天漠煙做好了充分準備,從房裏拿來一條毛巾被,因為初冬的海風夾帶一絲涼意。

漠煙翻著手中的書本,“你是誰?”“世界從何而來?”蘇菲的疑問就是她的疑問,她也時常在問自己“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漸漸的,她被書中的哲學命題迷住了,深深地沉迷之中,試圖解開世界和自然之謎。

暖暖的冬日的陽光照在漠煙身上,微風輕輕地撫摸她的臉,她深深地呼吸清新的帶點潮濕的空氣,書上的字變得模糊起來,眼皮越來越沉,她睡著了。

“嘩!嘩!”一陣陣如虎咆哮的聲音把漠煙驚醒,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海水已經包圍了她的“沙發”,她所在的岩石成為一座孤島。她抬手看看手表,“哇!六點十分了!”糟了,我怎麽睡著了?這裏每天五點五十分漲潮,現在我怎麽辦?

她鎮定了一下情緒,對,快打電話回“MindHouse”求救。漠煙急急忙忙地從口袋裏掏電話,這時一個巨浪打來,漠煙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手肘恰好磕到石壁上,她哎喲一聲從口袋裏抽出手來,不料電話滑到水中。

“不會這麽倒黴吧?六個小時才會退潮,我豈不要困在這石頭上六個小時?”要命的是她不知道這海水要上升多少米,會不會吞沒岩石。“要是潮汐太大,我豈不要葬身海底?”這麽想著,她無法鎮定自若了。

“喂!有人嗎?救命啊!”她用雙手做話筒對著夜空高呼。她喉嚨喊啞了,除了轟隆隆的海濤回應她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聲音。

“看來隻能聽天由命了。”她自言自語,不再做徒勞努力。夜色越來越深,氣溫也越來越低,她把毛巾被裹在身上,靜靜地坐在她的“沙發”上。

“我不屈不撓地要弄清自己是誰,曆經千辛萬苦要尋找那日蘇,現在我要死了,所有的努力都失去了意義。我是諾敏或漠煙有分別嗎?等人們發現我的時候隻是一具“屍體”而已。當發現我死了的時候,痛苦的隻有爸爸媽媽,那日蘇還是不記得我,他才不會因為我的死而難過呢。”想到這裏,漠煙眼淚嘩嘩地往下淌,她現在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是東方漠煙,東方宏和陳琿是她的父母。漠煙對著大海喊道:“爸爸媽媽對不起!我好想你們啊!”

月亮從東邊升起,夜色不再那麽黑暗,月光照在洶湧的海浪上泛著銀色的光芒。就在這時,山崖邊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喂!東方漠煙,是你嗎?”有人叫我?漠煙激動地站起來向來人揮手,她沒想他是否看見,隻是激動地揮舞雙手。“是我,我是東方漠煙!”

“站好別動,我馬上來救你。”噗通一聲,那人跳下海來。

來人遊到漠煙身邊爬上岩石,顧不得解釋,拉著她的手問:“會遊泳吧?”

“會!”

“那好,趁現在漲潮快跟我遊回去。”

“不!我害怕!”漠煙發抖,死活不肯下水。

海水越來越高,驚天巨浪滾滾而來,眼看著海水就要淹沒礁石了。

“害怕也得遊,要是開始退潮了想遊也遊不回去了。來,別怕,牽著我的手。”

“不!”漠煙還是不肯。

來人突然雙手抱著漠煙的腰跳入水中,漠煙“啊……”地驚叫起來。男子不顧漠煙的慘叫拚命向岸邊遊去。

爬到岸上,男子繼續牽著她抄近路回到“MindHouse”。他把她送到她的房間,“你趕快洗澡換衣,不然會感冒的,等一下小月會送吃的來。我一會兒來看你。”說完濕漉漉地走了。

漠煙來不及問他是誰,她實在太冷了,趕緊到浴室裏泡了個熱水澡。

小月送來了飯菜,還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

“你真細心,謝謝你!”漠煙真心地道謝。

小月說:“哦,不要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如果真要謝也應該謝我們程主任。”

“程主任?”

“是,程嘉睿。”

“程嘉睿?”漠煙探究地看著小月問道。

“對,他是MindHouse的創辦人。”

吃過飯,已經是八點了。漠煙給家裏打了個電話,這是自父母走後她第一次主動給他們打電話。陳琿接的電話,聽到女兒的聲音,她顯得有些激動。

“寶貝,聽到你的聲音真高興,你好嗎?”

“我很好。爸爸在家嗎?”

“在,我叫他來聽電話。”漠煙聽到陳琿喊東方宏的聲音。

“漠煙,我是爸爸,你好嗎?”漠煙知道他們用了免提。

“嗯,請不要擔心,我很好。”

“這麽晚打來有事嗎?”

“哦,沒有,我想你們。”

“真的?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女兒!”漠煙聽到陳琿的哭聲,她也不覺哽咽起來。

“爸爸媽媽保重!拜拜!”

“寶貝保重!拜拜!”放下電話,漠煙長長吐出一口氣,她許久沒有試過這麽舒坦了。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漠煙打開門,剛才救她的那個男子站在門口。

男子笑容可掬地說:“嗨,不打擾吧?”

“沒關係!請進來說話。”漠煙禮節性地把男子讓進屋來。

“你好,先頭來不及自我介紹,我叫程嘉睿。”他向她伸出右手。

“你就是程嘉睿?”她竟然忘了跟他握手。

“怎麽?不願意認識我這個朋友嗎?”他再次揚了揚右手。

漠煙不好意思地握了他的手,連忙道謝:“Sorry!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剛才救我。”她把他讓進客廳坐下,幫他倒了一杯茶。

漠煙好奇地問:“為什麽你會湊巧到那麽偏僻的地方去呢?”

程嘉睿回答說:“不是湊巧,我是專門找你去的。”

“找我嗎?”漠煙覺得奇怪,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去找自己。

“是啊,六點多了,小月給你送飯沒看到你,就去告訴我。之前我好幾次看見你往後麵走去,所以我猜你可能到那裏去了。”

漠煙想起剛才的一幕仍心有餘悸,便說:“那你為什麽不多找幾個人去呢?一個人去多危險。”

程嘉睿解釋說:“不行啊,你知道我們這裏的住客都是心理壓力很大的,如果興師動眾的話,我怕引起**,也怕嚇著你。”

“是這樣啊,給你添麻煩,實在不好意思。”程嘉睿的細膩讓漠煙十分感動。

程嘉睿真誠地笑著回答:“沒事,隻要你平安就好。”

“以後我會早點回來,不會再睡著了。”漠煙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歉意。

“那就好,以後有什麽事就找我,我也會經常來看你。”

“好的,謝謝!”

程嘉睿放下茶杯站了起來,“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拜拜!”

“拜拜!”

送走程嘉睿,漠煙腦海裏閃出一個念頭:“有個這樣的朋友真好!”她笑了,而且笑得很舒心。這天晚上,她比任何夜晚都睡得香甜踏實。